舞门（组诗）

周难

【舞门】


1  
他的红舞鞋就放在黑暗的烛台旁边
尽管已经被父亲粗粝的双手揉皱
但他穿起来总是那么合脚
不大    也不曾小
就像刚刚从妈妈的针线上摆脱一样

有时候他想
假使有一天他不再穿这双鞋子
那么父亲一定会在坟墓里迅速地腐烂

2
恐龙在柔软的柏油路上飞奔
他看到一把金钥匙深深地嵌在一个巨大的脚印里
回到家    他用那把钥匙打开阁楼的门
并蹲在天窗下休息三十秒
当他再次走出家门的时候
满身的衣服都变得焕然一新

3
下午六点紫色的云彩溢漫了半个天空
沿途的他都在重复演习角色互换游戏
当他的左手捂住胸膛
右腿就会紧绷绷地疼痛
那种痉挛的脉动恐怕桂花树下的妈妈也会感觉得到

4
他向湖中投出一粒石子
在石头沉没的湖心恐龙探出脑袋
一次出走能证明什么
他躺在湖畔恐龙的脚印里想着妈妈
妈妈教他唱着童年的歌谣
恐龙在他对于歌声的回忆里激起不大不小的浪花

5
妈妈哼着早年父亲教给她的情歌
午夜的曲调婉转
午后的曲调忧伤
他只要一推开窗子就能听到
桂花开    桂花落
妈妈的身影像风一样在桂花丛中闪动
吹落了一个接一个季节

6
有一个晚上父亲与恐龙发生了争吵
他捧起着一把黄土扬向恐龙的眼睛
他听着门外的争辩入梦
清晨的时候
父亲骑着恐龙往森林里去了
妈妈说他们一定会在烛台再次点亮时回来

7
第二天晚上父亲和恐龙没有回来
烛台旁空空如也
他想着恐龙临行前踉跄的脚步和父亲满身的泥土
他不敢就这样脱掉红舞鞋

8
父亲的背影出现在门口
妈妈就停止了歌唱
他能听见父亲在抚摸红舞鞋时同样粗粝的喘息声
他也能听见桂花树下花瓣纷纷飘落的声音
妈妈的身躯静止站立
像是在等待一场季节的更迭

9
强健的男舞伴把他高高举起来
然后放下
在红舞鞋刚要触及舞台地面的时候
他又一下子被抛向高空
舞台下掌声潮水般响起
那个在空中完美划出的弧度
足以与恐龙长长地颈项媲美

10
一场雷雨过后春天并没有来
桂花被打落了一地
妈妈的脚都湿了
她踩在那些细碎的花瓣上默不作声
他从窗口望见父亲钻出坟墓
抖落满身的泥土
像抖落树上的桂花一样轻松

11
雨夜的时候父亲的衣服都是干燥的
他不知道父亲是如何做到的
一如往常
父亲整夜摩挲他的红舞鞋
烛光渐渐变得微弱的时候
父亲就会再次返回他那狭窄无比的棺材里

12
也许那个人能原地复活
只要他抬起黏在马路地面上的头扭转一个方向

每天上班他都走这条路
然后下班又从另一条路回家
正好是一个顺时针方向
每天他都看着迎面    走过的路人
逆时针衰老

13
一道火光掠过父亲的坟头
一个闪亮的物体在父亲的梦畔砸出一个深深的大坑
当时父亲睡成了一个死人
外星人钻出飞碟站在父亲的坟堆上
他先把脖子拉的好长
然后再把大脑袋在父亲的身体上高高地举起来

14
外星人敲响了他的门
他用廋长的手指反复摸索冰冷的门闩
他点亮了一截儿短短的蜡烛
对面墙上的影子随着火焰不停地移动
一会儿脑袋的影子变得很大
一会儿脖子的影子又变得很长

15
后来  父亲又来了
他刚送走外星人还没来得及把鞋子脱下
父亲便迫不及待地把他的脚捧在手上
隔着鞋子他能够感觉到
父亲双手的冰凉
风吹开了窗子
窗外的桂花香和妈妈的歌声一起飘进来

16
外星人手指指着天空
木马星在一片浑浊的星云里闪耀
母亲小心翼翼地把金钥匙交到他手上
他趴在飞碟外壳上吃力地划出父亲的名字

17
星空变暗的时候就是天快亮的时候
父亲会准时进入坟墓
母亲的脚步也会变得细碎
外星人钻进飞碟腾空而起
接着窗外就起雾了
灰蒙蒙的一片

18
恐龙用牙齿啃咬着墙体
一块块墙砖掉落
父亲捡走了那些较大的规则的砖块儿
那晚父亲虚脱地从窗子爬进来
红舞鞋被鲜血染成深红色
父亲走的时候
一道血迹一直延伸到坟墓

19
他没有因此弄脏舞台
第二天的演出是成功的
男舞伴的体力也是充沛的
深红的光洒落在舞台上
红舞鞋忧伤地围着他密集地飞行

20
墙越垒越高
那边圈着父亲的坟墓
另外一边圈着妈妈的桂花园
以后的日子
父亲来的更吃力了
妈妈的歌声却变得更嘹亮了

21
他的鞋子睡着了
他的烛台冷却了
一整个夜晚他都光着脚在自己房间里跳舞
一个脚印叠加着另一个脚印
地面很凉
而他的身体很重
再也飞不起哪怕一米的高度


2011

傻笑

美丽的童话，首读问好。

赵兴权

欣赏佳作，问好诗友！

周难

傻笑 发表于 2024-4-4 07:06
美丽的童话，首读问好。

问好！

傻笑

周难 发表于 2024-4-4 12:57
问好！

谢谢。

周难

赵兴权 发表于 2024-4-4 07:48
欣赏佳作，问好诗友！

问好！

占东海

祝福问好

周难

占东海 发表于 2024-4-6 23:17
祝福问好

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