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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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的夏天
　　
　　文/西门佳公子
　　
　　
　　一出门来我就后悔了。不该走到太阳底下来的。天气那么热，日头那么毒。把人的骨头也要晒化。浑身被热轰轰的气浪包裹，走不了几步便大汗淋漓。一辆载货的汽车从身边飞驶而过，灼热的尘土迎面扑来，脸上，鼻子上到处都是......还是呆在屋里舒服。可是我却有不得不出门的理由，一个与生存有关的理由。我要去见一个人，求他办一件事。一件难于启齿的事，我想了很久，最终决定去求他。我不是一个轻易求人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开口。他住在镇东头，不知在不在家，我得去碰碰运气。
　　出门的时候看了看时间，下午两点，正是阳光肆虐的时候，我的身上像在冒火，我甚至听到了皮肤被烤焦的声音。气候就是如此反常，前几日还比较凉爽，暗自庆幸没有生活在炎热的城里，今天可就是另一番光景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夏天过了一半，再不热上几天可就白过了。一年四季各种气候都要经历一下，就像人的一生各种滋味都要品尝一下，无论酸甜苦辣。这道理我近年来才想通，因此对大自然的各种表情早已习以为常。我多少具备一点地理方面的知识，知道气候异常总有它异常的原因。不是谁可以改变的。
　　放眼望去，对面的山坡上草木葱茏，那一汪醉人的绿啊让人心底生凉。如果从空中俯视，小镇当在一片绿阴包围之中，森林覆盖率是很高的，这归功于退耕还林的英明决策，这几年附近的农民在小镇四周载了不少树，已经显现出成效。这几日半夜起来收看环法大赛。吸引我的不是选手的表现，而是沿途的风光。我想看看遥远的法国究竟是如何的美丽。我在屏幕的这端一路追随比赛的选手，饱览了不少美丽的田园风光。印象深刻的是，我所看到的每个小镇，沿途都有许多美丽的树。单就这点而言，我的小镇和那些地方相比似乎不相上下。我又寻找到了一条热爱小镇的理由。我习惯站在我的窗前打量外面那一片盛大的绿色。要是没有生活的压力，我会感到非常满足。
　　耀眼的阳光令我胆怯，我感到头晕目眩，脚下虚浮无力。我想起很多年前的夏天，天天都要去打一场篮球，然后到河里洗一个冷水澡。现在不光怕太阳晒，还怕洗冷水。我的身体在拒绝一些天然的美好的东西。这是个可怕的变化。更为可怕的是我竟然感到活得了无生趣，缺乏应有的激情。路边一个卖水果的摊位，周围没有一个人。老板光着膀子，腆着个大肚子，手里拿着把蒲葵扇，一边扇着脑门上豆大的汗珠，一边拍打着在他面前不断飞舞的绿头苍蝇。他旁边的遮阳伞下，一个同样肥胖的女人躺在椅子上打瞌睡，嘴里流出涎水。不知为什么，她这副形象令我感到非常疲惫。
　　一个小时后我终于见到想见的人，一个曾与我保持过短暂友谊的人。中午，妻子回家气咻咻地说，你去找他说一下情吧，我妈的低保被取消了。我吞吞吐吐向他说明来意，我问他，我岳母一直都在享受低保，今年为什么被取消了呢？他笑了一下，拿出一份文件摆在我的面前，他说上面的规定在这里，我也没有办法。我问，哪些家境比我岳母好得多的人，为什么还在享受低保呢？他无言回答。反复对我说，都是按照规定办的。我就知道是这样，他一定会拿出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我。我只好退了出来，心里气愤愤地说，不享受就不享受罢了，以前没低保还不是一样活人。只是隐约感到不好向妻子交差，她会说我窝囊，连一件小事也办不好。
　　下午太阳的光芒收敛不少，公路上人一下子多了起来。路边屋檐下，有很多人在打麻将，无所事事。妻子回来后我向她说了结果，她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吃晚饭的时候也不和我说一句话。我推开窗户，呼吸着晚上的清新空气。在傍晚的暮色中，对面的山呈现出肃穆的蓝色，一种能够使人沉静下来的蓝色。有点神秘，有点落寞。河边，树上的蝉高一声，低一声，长一声，短一声地叫着。我喜欢傍晚的蝉鸣，仿佛从心里抽出的声音。
　　这天晚上无所事事。看了一会儿电视。《新上海滩》。帅气忧郁的黄晓明，清纯秀丽的孙俪，真是极好的搭配。我对老版的《上海滩》没有太多的印象。只记得一个叫周润发的香港男人，那时可是不少女人心中的偶像。我上师范的时候，班上一名女生对周润发十分痴迷，身边的男生一个也瞧不上。她说，将来找对象就要找像周润发这样的男人。我不知道她后来找到没有。新拍的《上海滩》，孙俪的表演很到位。她那种清秀的气质是很多漂亮女人都不具备的。有很多当红的女人都和她搭档过，一比就显出她的优越来了。没办法，人家天生就是演戏的料，你不服气也不行。
　　到了凌晨两点依然毫无睡意，把书架上所能找到的书都翻了一遍。听着窗外的蛐蛐有一声没一声地浅唱着。除此之外，一切都在沉睡。我在电脑上敲下这样几行字：今夜我不睡觉/我在等待一场暴雨/一场从天而降的思想的雨/像暴徒一样将我劫持。
　　
　　
　　连续的高温。昏睡。梦想。本月杂志。《古拉格群岛》。体育频道。环法大赛。亚洲杯。聚餐。麻将。香烟。梦里的村庄。想起女人。QQ。无法成行的旅游。谈论高考。时间之水。闭塞生活之闭塞......
　　放假好长时间了。生命的航船搁浅。没放假的时候抱怨写作没有时间，有了时间却没有灵感。文字是狡猾的精灵。不是好猎手休想逮住它。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想想是怎么回事了。我喜欢的散文是什么？它应该是一锅大杂烩。像重庆人爱吃的麻辣火锅。什么东西都可往里烫，各取所需。功夫全在那一锅底料的熬制上。熬得好了，各种味道都在里面。熬得不好自然令吃者生厌。有经验的厨师配料极为讲究，否则就配不出上好的火锅。一篇好的散文就应该是一锅上好的火锅。写作者的责任就是让读者吃得口色生香。自然要做到这点就需要有深厚的底蕴。
　　我每天的昏睡也不是毫无作用，我终于悟出了一点点门道。为了写作，我愿意过一种苦行僧的生活。我不需要成名成家，只想通过文字的通道，一点点了解我自己，抵达灵魂深处最幽暗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在悄悄流逝，生命短暂。站在天地之间，我常常极为恐慌。生怕来不及做完想要做的事情，生命就像水一样的蒸发了。而我常常觉得上帝给我们的每一个日子，就像发到我们手中的一片树叶。只有让每一片叶子保持鲜活翠绿，生命之树才会根深叶茂，勃勃生机。可是我的每一片叶子却蔫蔫地打着卷儿，没有生气。我自然是不希望这样的状态的。
　　值得庆幸的是，我在多年前购置了一批大家公认的好书。莎士比亚，托尔斯泰，陀斯妥耶夫斯基，巴尔扎克，卡夫卡，杜拉斯，乔依斯，普鲁斯特......这个名单还可以开得更长一些。雷平阳在《云南黄昏的秩序》中说，阅读就是强行进入别人的房间。我喜欢这个新奇的比喻。我虽然早就拥有一大批大师们的杰作，却很难强行闯入。我有限的领悟能力成为最大的阻碍。尽管如此，我还是喜欢像暴徒一样闯入他们的房间，哪怕打劫到一两样东西，也是收获。
　　一直在网上搜寻《古拉格群岛》，它那个著名的开头吸引了我。“献给没有生存下来的诸君，要叙述此事他们已无能为力。但愿他们原谅我，没有看到一切，没有想起一切，没有猜到一切。”我觉得这是一部很对胃口的书。我在卓越和当当找过，没有。很是失望。后来又托北京的利文先生寻找，还是没有。利文先生是一个很热心的朋友，他为我寄来作者的另一力作--《癌症楼》，我非常感激。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得到。我幻想着在看过索尔仁尼琴之后，我的写作会有一个质的飞跃。明知是不可能的事情，却依然心存希望。实际的情形有可能是，看过几页之后，便扔在一边，不加理睬。我这毛病只有自己清楚。可是这个漫长的夏天，我不去想这些事情，又能做什么呢？
　　长期失眠令我非常恼火。我靠着头脑中一些莫名奇妙的想法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当我回忆往事的时候，许多尘封的记忆仿佛一下从脑海中跳了出来，我须花费很大的劲才能把它们摁回去。我承认，过去那么多的岁月，我伤害过别人，也被别人伤害过。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关键是我要好好活下去。那天在《人民文学》上读到一个青年诗人的几句诗，道出了我的心声：.......一定有人骂我，有人恨我怨我/有人在明里暗里地算计我/那便由他们去吧，别去报复了/这些牵牵绊绊的恩怨和情仇/在百年之后，不过是一缕清风一把尘土。（熊焱《忏悔录》）。你看他说得多好！我躺在床上一点一点看着东方发白。清晨的鸟鸣悦耳动听。我却昏昏沉沉睡去。
　　


转自： http://www.chinadatasheet.com

沃地寒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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