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急如律令的心灵飞翔契约 ——读潘飞玉诗集《平原书》

潘飞玉

急急如律令的心灵飞翔契约

   ——读潘飞玉诗集《平原书》

凌晓晨

   潘飞玉是华山脚下出生的，生长在关中平原，又是大学教师，成长在改革开放的鼎盛时期。从大学时代开始写诗，曾任咸阳职业技术学院《西北文学》杂志诗歌编辑，出版诗集《蒹葭的河流》，有着深沉的诗歌经验和创作基础，是一位特别优秀的青年诗人。由于在一座城市，与诗人潘飞玉接触就多了起来，他的诗集《平原书》初稿形成之后，认真阅读之后我才真正的认识了他，认识了他的诗歌情怀与理想境界。《平原书》分为六辑，共112首诗（组），每一辑都有一定的诗歌精神存在和叙事定位，展现了他对关中平原的自我认识和判断，表现了他的童心灵动与浪漫，他对自我的化解和诗歌自由的方向，其把握的角度十分准确，诗歌意象的回归指向内心与故乡。可以说，这是一部急急如律令的灵魂飞翔契约。

  一、平原腹地的精神营养与输出

  华山属于秦岭，秦岭是中华民族的龙脉，从仰韶前期开始的华族文化，点燃了华夏民族的文明曙光，中华文明的根系就扎在华山脚下。从渭南到咸阳是诗人潘飞玉生活和工作的地理方位和诗歌的主要空间。这里是《诗经》的发源地，在汉赋唐诗的故乡，周秦汉唐丰厚的文化滋养，是他诗歌出发的地方，也是精神的回归方向。故乡，母亲，儿时的记忆成为他诗歌精神的圆心，有着不可替代的基础作用。他多次反复地解读和剖析他的童年。如第五辑中的《母亲》《故乡》（组诗）《儿时的记忆》《儿时的年》等等，还有第二辑中的《捕雀》《数葡萄》《拾麦穗》《汗珠》《露天电影》等等，亲情哺育的诗歌情怀是特别难忘的，以故乡为圆心的路程也是明晰的。从故乡出发，走向远方……他在诗歌半径在那里？关中，整个关中平原及其外延。

关中腹地的历史厚度在他的诗中化为一种潜在的因素，并非具体的真实形象，如《石雕》《西风残照汉家陵阙》《秋风渭水钓鱼台》等等。

除了你，谁也无法收藏我的碎屑

当风起时，他们从虚空中来

铺成方言的脉胳，经得起摩挲，聆听和质疑

这一生啊就在这迷失后不断寻找自己

在孤独挂满的星空下，习惯孤独

在太阳升起时，记住温暖

        ——摘自《石雕》

诗人生活在校园，相对封闭或者对自我界限的设定，历史文化的厚度和深度，极少或者不能完成进入他的诗歌情怀。“只是这俯视的目光，痛了又痛/秋风里的野草，长得比心头更高/犁铧翻开的泥土，谁哭泣如锈迹斑斑的刀剑。（《西风残照汉家陵阙》）”“一生注定站得很低，承得下水落石出的嶙峋/水鸟飞过身边，能看见远处的山和沉默/天地未老，许我白头。（《蒹葭苍苍》）”。现实的路有许多是无力到达的，况且理想，况且飞翔，也许都是“许我白头”的沉默。但诗歌是不屈的，“得有歌曲表达婉约，反复细腻咏唱/得走到半途，走近水/看见水中的岛屿/得有舟船划过，向上向下地逡巡，不是焦急/是喜欢（《蒹葭苍苍》）”。

  二、一颗童心灵动的飞跃和成长

  潘飞玉的诗是灵动的。看他的诗使我想起宋词的婉约和缠绵，有不尽的情丝和自我难以割舍的情怀。由于他对童年生活的追忆与亲情的哺育，他的诗童心绵长，意境深远，如《鸟是春天的童诗》《捕雀》《数葡萄》《花事》《花香》《花开》《另一种孤独》《月亮》《萤火虫》等等，他的许多诗可以当儿童诗来阅读、来品味，来思考。如：“小时候/在肚子痛的时候/都会抓住母亲的手/放在肚子上/母亲说：一会儿就不痛了/真的//现在/我依然相信/它是最好的药（《止痛膏》）”这不是儿童诗是什么？天真烂漫是内心纯净，是一种彻底的镜像观照，也是诗歌价值上可贵的精神走向。

有雪，阳光就不那么重要了

也不再执拗地和月亮星星捉迷藏了

我们把自己的脚印

歪歪扭扭地

留在村庄的每一条小路上

毋庸讳言

我们找得见每一个埋藏的秘密

它们像草木

在身体里隐藏发芽

      ——摘自《少时雪》

这里的“我们”和“它们”完全是儿童的语言，有着坚定的童心指向和意念泛滥，指代与称谓的泛化是儿童诗的主要特点，也是童趣的特征之一。“我听见布对我迫不及待的笑/焦急等我穿上它/而我是需要等待的/等着除夕的喧嚣过去/春节早晨的睁眼/我被子上盖着一个神奇/和炫耀（《新衣服》）”。“口袋里装的是整个春节的快乐/村头到村尾/我们一起奔跑/砰砰砰/一下一下蹦蹦跳跳（《放炮仗》）”。

  童趣的天真烂漫，有时候使我感觉潘飞玉的诗写了一半，另一半没有写出来，仔细品味，这正是他的飞跃和成长。他让意象停留地欢乐之中，少了许多哀伤的诗句，而不是欢乐之外，他放弃了快乐意象的进一步引伸、变形和象征，更具诗意的纯洁性。他的诗中，蚂蚁也会：“每天唱歌，准备渡过平庸的一生”（《蚂蚁》）。又如“我寻找一块石头，它也在找我/一块不是，另一块/也不是。别都围上来/我找的是一块/顽石（《河边词》）”。全是到此结束，“别都围上来”完全属于儿童语言。顽石找到了吗？没有答案，也不需要答案。

  三、灵魂的飞翔契约与价值期待

    潘飞玉的灵魂是飞翔的，这种飞翔是与诗歌坚定的心灵契约，是他的诗歌经验，是他写诗的根本情怀，也是这本诗集《平原书》的精神价值存在。

    由于心中存在永远的飞翔，是理想，是梦幻，也是精神的昂扬向上。他的诗中的意象是云、是雨、是雪、是鸟、是鹰，是风筝，甚至是狂风。因为这些意象在空中，具有飞翔的姿态，具有特别的象征。如《风的故乡》《群鸟》《风筝》《我的身体里早已落叶纷飞》《乌鸦》《鹰》《麻雀》《蝉》《断翅的蝴蝶》等。

    潘飞玉有上下求索的决心，也有持续飞翔的意念存在。他的诗展现出来的他的想象力是梯形的，四个角都是游移的，边长相等，形态不断变幻。

一只鹰选择孤独，词语如被凝视的猎物无法表达

最初，我们和它一样，都跌跌撞撞地学着飞翔

它学会了什么，我们不能完全明白

我们只学会了仰望，在尘世的卑微处

和它的猎物一起泥泞中奔走与惊惶

        ——摘自《鹰》

时间过去了，人逐渐长大了，但是飞翔的终点在那里？似乎没有终点。“我们拔地而起，迅速落下，一阵心有余悸/看见、想起一只鹰，为了把它忘记，不再相逢（《鹰》）”与鹰相对的是一条蛇，也是匐匍前行的人生状态。在这里，诗人的内心是沉闷的。“它不是一个行吟的诗人，也绝不泄露/即使走得再远，拥有的秘密再多（《蛇》）”。

它是我们平庸而充实的影子，小路上

走不出村庄和细细的呼唤

把秋天草尖的一粒籽实当幸福

把远处的天空和山当背景，有时也卧在电线上

故作深沉思考，也许什么都没想到

         ——摘自《麻雀》

飞翔有其中的快乐与悲哀，因此潘飞玉将风、云、雨、雪，包括风筝等等，都纳入其灵魂飞翔的范围之中，只是飞翔的高度不是明朗的理想的天空，飞翔的宽度不是人文上的终极关怀。也许他对咸阳有一种陌生感，校园生活有少许的压抑和紧张。因此，自我的观照不是透明的，光线不充足，而是朦胧的，婉约的，缠绵的。他的这些意象在意象之外独立，甚至隐身，甚至捉迷藏，玩游戏。然而，这是灵魂的契约，也是诗歌经验与精神价值的真实存在。怎么办呢？“一起看远处的山，它的影子慢慢走来/慢慢地将我们覆盖/现在我是中年，石头却还是那么年轻/我认识石头，它没怎么变/石头未必认识我，我有时也不认识自己/和石头偶尔对视，偶尔会心的笑/带着石头走路，听见自己的骨骼咔咔作响（《石头》）。”

潘飞玉写了许多关于雪的诗，如《千堆雪》《晚来天雪》《低下眉，雪就是你的神》《初雪》等，这是一种坠落，也是一种上升，这是诗人心中历程的真情抒写。

  四、传统与现实和理想交融和情怀

  诗歌始终在寻找自我状态的突围，这是时代的要求。潘飞玉在《低头》《画皮》《兰若寺》中都有很好的表达，他将“诗言志”体现得很彻底，又以《断翅的蝴蝶》作为自我诗性自然的总结，体现了诗人的自觉状态和情感觉醒。他的《人间院落》（组诗）构建了一座心灵的天堂，对江山、时光、雨水给予了特别深情的表达。诗人心灵是美好的，也是封闭的，沉默的，有着自足的圆满和循环。这里有亲人和我、飞翔与理想，没有其他，甚至时光……诗人以《戏里平原吚呀》（组诗）将关中平原的传统与现实、个人奋斗与理想，包括时代精神交融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意象繁华、唱词丰富的大戏台，其中的角色，吟唱的是过去，也是天下大同。平原不再是昔日的平原了，孔雀东南飞，一去不复回，周秦汉唐已是过眼烟云。“我很着急。该怎么把自己写进角色/这片平原像一出大戏/正在上演悲欢离合（《该怎么把自己写进角色》）”。

  在大岭云海，在子长，在黄山，在泾阳，在大海边，诗人的情怀是传统的，又是现代的。当农耕文明向现代文明过渡的时候，许多人都是迷茫的。那种“以农为本”的意识受到了严重的挑战，至少“农业”成为众多行业和部门的一部分，不那么重要了，你只能“慢慢重合。”，别无他法。“到现在，对海的认识还是臆想/我离海已经越来越近/又慢慢重合（《想海》）”。

提示你没有可炫耀的

芸芸众生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

漫漫的过往，我准备了多少谄媚之词

一直要故作认真地说到什么时候

伸长脖子，何时才能看见阳光

我跳跃，在多维的世界里奋不顾身

只为你能看到我

说我有一只鸟的敏锐

      ——摘自《轮雨回》

诗人的心随着降雨，回到人间，以自我的情感滋润大地，或者成为众生的一部分。“一直在人间挣扎的是我/而我一直是爱着的众生（《轮雨回》）”诗人潘飞玉梦想的飞翔、自我的化解，他的角色的设定与演绎，都在一种回归中得到淋滴尽致的释放。潘飞玉的诗，往往是设谜的，他的谜底在他对整部诗集的总体构想中，也在每一首的字里行间，可以说在意象之外成为象外之象，这是需要认真阅读才能够理解和明白的。

诗就是这样，以诗人的法眼，观照现实的根部，让故乡与远方无限接近，直到自由。

诗让我们走向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