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头匠的故事

周天红

• 剃头匠的故事
  
  
  周天红
  
  你剃过头吗？要真有人敢问这个问题，那他的脑壳就一定有问题。几十岁的人了还没剃过头，那还不成了长毛老怪物了。
  要是问你在高板凳上剃过头吗，这问题可怕就真的新鲜了。现在而今眼目下，美容美发店一不小心打个拐子脚都能碰得到，大沙发、大镜子、大空调齐涮涮地摆起，服务员满脸热情地从头笑到尾。先生，还需要什么服务吗？一听这含糖量达“8”个加号的声音，舒服到了你每一个毛根子，谁还有心思到高板凳上去剃头呢。当然，摆张高板头的剃头匠也就成了正在消失的行当。
  不过，就在头几年，在我老家的乡下一个叫白合场的小乡场上，剃头匠还是一种很流行很有面子的行当哈。
  乡坝坝头有句流行的俗语叫“剃头匠的挑子一头热”。这句话说得太形象了。一条高板凳挑在肩膀上，一头是一个大口袋装工具家伙，另一头是一个火炉子烧洗头的热水，走村窜户，穿街过巷，一边走着一头火炉子还直冒着红红的热气儿。剃头匠无论走到那里，高板凳放下来，一张白围布，一把剪刀，一把剃胡刀，一个火炉子，随便往那里角角落落一放，摊子就支设好了就能够开工就能够挣钱，多简单多方便的行当。
  白合场三、六、九逢场，场头场尾的公路边，大清早一邦子剃头匠高板凳一放，三哥二大爷幺表叔的轮流着坐上板凳剃头修胡子。然后，你一句我一句，鸡毛小事天南海北张家长李家短的一阵子乱侃，场子就这样围起来被搞得热热闹闹的。说不定旁边还摆上个卖凉水的小摊儿，只五分钱就能满满地喝上一杯。一杯凉水下肚，口皮不干了舌头也不燥了，再把头天晚上前家院子李寡妇与刘老三和先幺嫂与秦半仙的那些事儿摆上一阵，大家哈哈哈捧着肚皮一阵乱笑，就从心眼眼里感觉到逢场天赶个场就轻松就安逸就巴适多了，赶场天买不买东西都是另一回事儿，图的就是个乐，日子就有了过头。要不，大家为什么年年过年都会在剃头匠的大门上贴上那幅经久不变的对联呢。“干人间头等大事，操世家顶上功夫。”大伙儿说，这对联就是写得好写得有味道，我们就是喜欢。
  要说最喜欢这幅对联的，就是李二狗他爹李二爷了。李二爷是场上方圆好几十里都有点名气的剃头匠。李二爷不但剃头的手艺拿得出手，而且也会摆“龙门阵”讲故事说笑话儿。坐上他的凳子，一边剃头一边张家湾李家坳发生的那些事儿，给你一阵胡吹，一会儿功夫，头就剃好了，剃出的头式也还耐看。修面时刀子在脸上剃得痒痒的，一点不痛，让人既轻松又舒服。虽然那时流行的都是一水的“锅圈顶”，也就是顶部剪浅点，周围剪一圈的那种头式，但大伙儿就是说他剃得好，安逸。特别是我们这一伙不大不小的娃儿，更是喜欢到那里去剃头。就是隔壁那个平日里一听说要剃头就吓得杀猪一样大哭大叫的张二牛，只要是领到李二爷的摊子上，一点都不发犟。
  李二爷特喜欢那幅对联，说是对自己所干的事儿的一种抬举，多有风光多有面子哟。每逢过年的时候，他都要请人写好这幅对联，然后小心地把它贴在自己的大门上。
  其实，如此“精湛”的手艺，在李二爷心里一直想找一个继承人。李二狗当然是第一人选。偏偏二狗就是不在行，跟着他爹学了三个月，不但剃出来的头“坑坑丫丫”，而且剃胡须时，还好几次给人家划出了血口子。为这事儿，二狗的屁股上隔三差五还被李二爷用楠竹片子拍上好一阵子，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李二爷逢人便说：狗崽子真给我丢人啊！
  当然，就李二爷一生而言，他的生活总没有剃头的手艺那样精彩，且自认为“丢人”的事儿还真不少。先是老婆早早去逝，留给他一双年幼的儿女。一个人扛着一条高板凳，挑着一个“一头热”的挑子揣着一把剪刀风里来雨里去，将二狗和他小妹这两个孩子养大成人，他觉得自己松了口气。经人介绍，李二爷和邻村的赵寡妇成了亲，准备过上一段美好的夕阳晚景生活。可没想到，赵寡妇才进屋不到一个月，全村子的人都知道村里头不但多了个刁妇，而且还多了一位小混混。赵寡妇的儿子刘大毛是人称操社会的人物，偷鸡摸狗的事儿是就干就干。
  
  后来，果然出来儿了。刘大毛不但卷走了李二爷的全部存款，就连剃头的剪刀家当都一并弄了出去，卖了个干干净净。那可是他的命根儿啊！好长一段时间，夕阳西下的时候，人们都会看到李二爷坐在那条高板凳上，牵着那张剃头用的白围布，翻来覆去地瞧，脸上还有一行浑浊的泪痕。
  这事儿过了好些日子，二狗和小妹出钱在场上给李二爷专门开了一家理发店，取名叫“老爷子理发店”，还大大方方地请人将那幅对联贴在了大门上。李二爷的生意仍那么红火，一天下来，也累得够受的，可他还是坚持着，给客人侃着，到兴头上时，还笑，笑声中荡漾着一丝丝自豪和满足。
  连李二爷都搬进了理发店干活儿，老家乡场上那些场前场后摆高板凳剃头的“风景线”自然就消失了，让人怀念，也让人高兴。
  
  （周天红
  四川省泸州市纳溪区委组织部
  18982752264）
  

钟生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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