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初逢那时候

方悄

    我这人是空中楼角，常常画地为牢，而且不愿走出，希望自己活在血性中，又常感叹活着难！难也得活，活着是一种责任。事有可为，有不可为，知其不可而为之是孔子教导学生的话，也是现代公共知识分子必备的第一品质。明知世界本是燕雀的领域，雄鹰注定要流放到茫茫草原！我所缺乏的是信心，总感觉到自己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样子，总感觉到自己是过时的人，与纷繁的现时代格格不入，“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半生劳累是为了糊口，并不是真的生活，五岳寻仙不辞远那才是生活。年轻时喜欢绕圈子，现在老了感到时不我待，喜欢直达主题。
    为现代诗奠基并建起了摩天大楼的T.S艾略特在他的中年的某一段时间非常讨厌诗歌，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并打算专写随笔，因为“写诗使人发热，写散文让人宁静”（知堂语），就在我这抉择的当口发现了你和你的诗歌，放弃了了告别诗歌的意图，因为读你的诗居然可以使我宁静，仿佛竭泽之鱼跳入了一泓清溪！你的诗来于悠久的中华诗歌的抒情传统，并拉长了这个传统，你的诗中依稀有李清照、朱淑真、方玮德、沈紫曼的淡淡影子。任何流派都是画地为牢，兼收博采，做一个集大成者，是困难中的希望。诗歌中的私奔，虽然是一个梦，总比无梦者丰富绚烂，一个人连梦也没了，活着就没有啥意思了，《红楼梦》其实就是曹雪芹的永远做不完的梦，梦的中心就是对林黛玉的怀念，林黛玉有无穷多的梦，可惜太胆小或者太孤傲，总之是没有说出自己的梦，当梦在腹中死去，她就郁郁辞世了，所以梦不妨做得更大胆一点。晏几道词云“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何不学学古人乎？
    你是我的月牙泉，你是我的敦煌飞天，你是我的海市蜃楼，你是我的天涯海角，我对你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并有进一步认识你的冲动，也许你认为我荒唐。我心思如大海，写给你的诗只是大海蒸发出的几朵白云罢了，你能从云朵想到大海吗？那里“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你健朗洒脱如一首春天的诗，欣欣向荣，幽蓝而温暖，一切都在孕育着、绽放着、生长着、跳跃着、歌唱着，似乎一切皆有可能。把你的《就用这一秒》改一下顺序吧，“就用这一秒，爱上你/也一并爱上红尘”，因为事实上是因为某些人可爱，才爱上人所寄居的红尘，所谓爱屋及乌，如果觉得人们都索然无味、面目可憎，绝不会觉得红尘可爱。
    你想以一个无尘土无忧伤的春天般姣好崭新的自我去爱一个人，我且问你：万一一时没等来“一场风”怎么办？万一身上的尘土一时没“抖落”怎么办？万一忧伤一时没“擦掉”怎么办？万一“春天”一时没赶上怎么办？鄙意以为人生匆匆，白驹过隙，等待不如行动，行动中产生的问题应该在行动中去解决，比如得了城市综合病，就应该逃往乡村呼吸干净的空气；比如有恐高症就不坐飞机而乘火车远行，如果有时间，不妨像三毛徒步穿越地狱般的沙漠。你那失恋的痛苦就应该用新的恋爱去医治，对一个无情者生死相许无异于对牛谈情，“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继续攀登吧，当你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会惊叹天地是如此高旷深远，昔日的那山那人，渺小而不足道哉，或者如庄子笔下的河神，当黄河涨水后看不清对岸的牛马，就夸耀说黄河是天下最宽大的，一旦进入大海，顿然伸出舌头惊呼其茫无际涯了。行动吧，多少悲剧在等待中潜伏，古有尾生者，在桥上等待心上人，那人爽约不到，洪水来了也不走，结果是呜呼哀哉，何其愚也，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今有鲁迅小说中的单四嫂子，自己的宝儿在夜间生了重病，不赶急就医，心想：“但宝儿也许是日轻夜重，到了明天，太阳一出，热也会退，气喘也会平的”，结果送了宝儿的命，弄得鲁迅大发感慨，“单四嫂子是一个粗笨女人，不明白这‘但’子的可怕：许多坏事固然幸亏有了它才变好，许多好事却也因为有了他都弄糟。”行动吧，“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零点一分是旧的一天的结束，新的一天的开始；把城南旧事永远埋葬，“向岁月申请领回迷失的激情和敏锐”，那时，春天没有你妩媚，你才蓦然发现，相公原来一直在眼前。
    爱是人生的精神导师，引导人逃离地狱，经过炼狱，抵达天堂。也许这就是世界的本质，这是我理解的但丁的《神曲》所揭示的途径。爱是一种更行更美的真实距离。走出蓝色暗流，你将惊喜——

“真的好想，好想把你给的一颗种子
植在高过世俗的地方
让来生的花朵打破宿命的传说

在哪一抹蓝中，取一枚眼泪
来歌唱爱情”

李海华

这是因为真诚而脱俗是诗的境界。

邢朝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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