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日本和尚的女人观

方悄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唐人张若虚在《春江花月夜》中的追问，恐怕是伴随人类而生，至今仍无人知道生从哪儿来，死往何处去，诚如《庄子.阳则》所说，“万物有乎生而莫知其根，有乎出而莫见其门。”那就安于不知为不知，总之是有了男人和女人后，女人就成了男人观察、欣赏、想念、猎获之物，可从古至今，从我所过目的文字记载看，能不瞎子摸象地评价女人的不多。哲人们是有些瞧不起女人的，孔丘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把女人和小人等同，既惹不起又得罪不起。尼采说“养育男人是为了战争，养育女人则是为了让战士娱乐：余下的都是浪费。”女人只是玩物，则比小人的地位更低。文学方面则走向两端，一是视女人为天仙，曹雪芹《红楼梦》大观园中的女子可为代表；二是凡女人皆淫妇，兰陵笑笑生《金瓶梅》中的女人可为代表。中国的道释则凡女人皆不洁净，说哪怕是一个美女站在眼前，也要看成是一团污秽，一堆白骨，这未免太强人所难了，不少道释之徒也只是嘴上这样说，实际上正如施耐庵所挖苦的是“色中饿鬼”。那么，古今中外谁对女人看得全面透彻而又诚实地说出的呢？想来想去，日本的兼好法师可以算一个，一本薄薄的《徒然草》精彩纷呈，虽然作者在《序段》中自谦说，“竟日无聊，枯坐砚前，琐事杂然纷呈于心，漫然书之，其间有不近常理者，无妨视为怪谈。”这老法师承认女人有不可抗拒的吸力，在第八段中说，“惑乱世人之心者莫过于色欲。一闻妙香，必会心动。相传久米仙人见浣女胫白，失其神通，实在女人的手足肌肤艳美肥泽，与别的颜色不同。”在第九段中说，“女人丰美的头髮特别容易引人注意。有时单是寻常起居动作，亦足以迷乱人心。即使女已心许，却总还不能安睡，毫不顾惜自己，能受不可忍的苦辛。六尘之乐欲虽多，皆可厌离，其中唯有色欲难以抑止，老幼智愚莫不如是。故谚曰：以女人发作绳，能系大象，以女人屐作笛，能招秋鹿。”他承认女人有缺点，一是易变心，在第二十段中说，“人心之花，未待风吹已自落。往昔岁月，佳人依依，情意绵绵之语，至今犹难忘怀。可叹别离经年，已形同陌路。生别苦，更甚于死别悲。”二是执拗做着，在一百零七段中说，“执着于人我之相深，贪欲盛而不明物理，心溺于迷惑之途，巧言令色，即便相询以无关紧要事，亦不肯言，貌似沉稳。然重大惊骇之事，却又不问自语。女子伪饰之智，远胜男子，但本性不久即露。故女子尽皆愚顽，倘万事顺其心意欲悦欢欣，岂非愚上更愚？即令有所谓贤女，亦未必可亲可羡。唯色心荡漾时，方觉女子娇媚可人。”特别是最后两句深得我心，我曾念给老婆听，她也哈哈大笑。他主张自由恋爱，在二百四十段中说，“两情相悦而惧人耳目，趁夜幽会，虽女子监护人甚多，然内心热切，必欲一见，此等恋情日后思之，刻骨铭心。他人撮合之婚姻，难免会彼此嫌恶，致生不快。或于梅花溢香之朦胧月夜，陪伴心仪女子身侧；或听凭野草之露沾湿衣襟，共她一头顶晓月归去。若无此等旖旎情事供日后回忆，莫奢望能百年和好。”他主张恋爱而不结婚，在一百九十段中说，“妻之为物盖非男子所应有者。听人说是永久独居，最为愉快。偶闻人言某已人赘，或某娶某女，已同栖了，令人对于男子生卑下想。无论如何女人，朝夕相对，恐亦将厌足疏远，在女子亦当感到冷淡。不如分居，男子时往聚会，虽历时久远，交情可以永续。偶尔往访，辄复留连，亦殊有情趣。”有趣的是他劝男人应适度好色，在第三段中说，“男子虽多才艺而不知好色，至为寂寞，殆如玉卮之无当也。濡染霜露，彷徨道涂，父母之训诫，世人之讥评，悉不暇听闻，尽自胡思乱想，然而终于仍多独宿，夜不成寐，如此生涯，至有风趣。但亦非一味游荡，须不为女子所轻，斯乃为佳耳。”更有趣的是还替别人写情书去勾引有夫之妇。真是一个多情的和尚！若生在中国，必定逐出寺庙，可日本人视他为高僧，这点很让我佩服。中国的高僧都是怪物，一味傻念阿弥陀佛，嘀咕“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之类的让俺们凡夫摸头不知尾的话，我十分赞同胡适的话，“禅宗佛教里百分之九十，甚或百分之九十五，都是一团胡说、伪造、诈骗、矫饰和装腔作势。”虽然唐德刚批评“我们的胡老师是个最高明的‘入世者’，他老人家哪里能谈禅。”（《胡适口述自传》）。其实中国的圣人伟人也大多是怪人，嘴里嚷着“男女授受不亲”、“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却又用尽坑蒙拐骗的手段，把自己看上的女人揽入怀中，实在弄不到手，也要意淫一番，甚至造谣诬蔑打击报复。本来在一个几千年来虚伪成习的国度，要言行一致也非易事，勇猛如鲁迅，在他的日记中记着洗脚之事，有专家分析说暗指男女之事，而日本永井荷风在日记中记录着与所有女人的做爱之事，且写得摇曳生辉。有时想，身为炎黄子孙是有些可怜兮兮的，男女之事说不得，民主自由说不得，政治官场说不得，游行示威说不得，限制权力说不得，司法独立说不得，于是乎或沉溺于赌博，或放浪于醇酒，说一些猥琐的话，做一些猥琐的事，猥琐地度过无聊暗淡的一生。（所引兼好法师之文，《序段》为田伟华译，第三段、第八段、第九段、一百九十段为周作人译， 第二十段、一百零七段  、二百四十段为王新禧译。）
                                                                      二〇一二年八月二十二日于不出门斋

李云肖

very good

周烈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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