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石座

赵春华

     村街的影壁前有几块平整的大石头，早已被人们坐得十分光滑了。不知道这些石头的座到底有多少年了，反正大概有十五六年没有人来坐了。以前这里总是有很多的老人来坐的。打我记事的时候起，我就知道这些大石头呆在这里了，上面坐着老爷爷老奶奶们，那时候这些石头就已经很光滑了，甚至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光亮。
　　
　　记忆是磨不掉的，虽然那些石头早已被人们坐得失去了棱角，送走了一个又一个老人，送走了一代又一代人。据说我爷爷的爷爷在这里坐过很多年，我爷爷的爸爸在这里坐过很多年，我爸爸的爸爸也在这里坐过很多年。我的太奶奶在这里坐过很多年，我奶奶在这里坐过很多年，我母亲也在这里坐过很多年。我的父母走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有谁来这里坐了。街上老人越来越少，最后基本看不到老人出来坐了。
　　
　　离开故乡三十年了，虽然从我生活的城市到乡村的距离并不十分遥远，父母故去十多年了，每月也是要回老家去看看的。每当我从村街上走过，那些石座依然孤独地呆在那里，好像看着我对我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天天来这里坐坐。
　　
　　是啊，一辈又一辈子的老人都走了，走得那样无影无声，村街变得越来越宁静了，老人们都走了，这些石头自然也就没有人来坐了，它们天天在村街上孤独地呆着，孤独地在阳光下闪着光亮，强烈的日头把它们照射得发烫。记得小时候，每天在中午的时候来到这些石头上来坐，小屁股被烫得马上退缩了。是啊，中午是没有人来这里坐的。村子里的老人都是上午九、十点的时间来这里坐的，再有就是晚上来这里坐的，大晌午的谁也不会来这里坐的。
　　
　　看样子这些大石头这么多年是太孤独了，没有一个老人来这里坐它们，与它们为伴了。村里的老人越来越少了，时光过得真快了，我们也快成老人了，那些大石头已经把我看成是老人了，它们在那里似乎睁大眼睛在期盼着我来这里坐。我现在是没有时间来这里坐的，只是回老家看看，看看老家的院子。当然我会来坐的，不是现在，大概应该在几年之后，或者十年以后。等我真正地回到故乡以后，那时候我真正地进入老年人的行列了，我想自己是会天天来这里坐的。跟着你们——这些年孤独的石头，一起孤独吧。
　　
　　看看现在的村街已经失去了过去的那种气氛，越来越没有生气了，连人影都难以看到，倒是经常有几条脏了吧唧的狗在街上晃悠；那些石头不再像以前那样干净了，什么都是尘土，或者狗屎。多少年没有人来坐了，也就没有人来打扫它们了；过去老人们来这里坐的时候，总是要用蒲扇掸掸上面的灰尘的，现在没有人来清扫它们了，没有人再理睬它们了。
　　
　　是啊，过去的村街是热闹的，这里也是热闹的。南头的三爷天天来这里坐的，我们天天听三爷给我们讲故事；北头的张二奶奶也是常来这里坐的，她总是和三爷拌嘴，生气了就不说话了，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半天不理睬三爷。生产队张大爷赶着马车天天从这里经过，总是和三爷、张二奶奶打着招呼：坐着呢！回见了您呐！鞭子一响，大车就出村儿了；快到中午马车回来了，张大爷喊着：您二老还坐着呢？快回家吃饭了，孙子都快放学了。二老看看头顶的太阳：可不是吗？都这个时候了。
　　
　　这样的镜头早就没有了，那是三十多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已成为美好的记忆。孤独的石头孤独地呆在那里，它们似乎孤独地等待人们来这里坐；它们需要热乎，需要热闹。现在它们太孤独了。
　　

耿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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