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
——答《永恒》
文/莫扎特
我站在城堡门前,精神恍惚到了极点。
那点高升的光爬去霄九的窟窿里,一点磷光刺穿黑压压的乌云,投在迷糊的双眼。
一个声音暗示,这光如此亲切,曾经照耀过我的海岸。我分明是醒着,像是打了一把雨做的伞。
啊!哪里醒了,分明是一场梦,我坠入了比这黑夜更深的深里——城堡,它开了一丝幽深的缝隙。
一群河鸟扑打着水气,从那暗黑的缝丝里飞去。成群的蝙蝠在里面嘶嘶嗜血。那光照不进去,而从我的眼里消失。
我哪里来了这决然闯进的伟力!
我哪里来了诀别同伴的勇气!
我哪里来了告别外界的气魄!
借助你的一句言语的力量,我竟也进了去!
这是一座空空的城,没有光,全是黑。从黑里,古老的一切在演变着,而此刻竟也安宁静止。
蝙蝠像先知,赤裸倒立在宫殿的穹,妖灵的眼神,尖利的嘴,死水一般光亮的翅膀。它们是神殿唯一的守护者。
我走近。城堡开始骚动了。每一条街道,成堆的人兽骷髅从地下生长出来,站成了军队。
我想起圣经的祷词,亚当夏娃,从你们的生里,你死去;从你们的死,你又重生。
一串串贝壳的项链在地底下呻吟,海洋的水也在地里翻滚。
一只幸存的水鸟匍匐在我脚前,阻止我继续前进。它给我讲了很久以前的故事:
耶和华和他的信徒们来到城堡脚下,为自己犯下的罪恶赎罪,面对城堡里所有的人和野兽。
他创造了这些原本只有灵感和意识可以放任的物体,以为这样就可以让自己永生不灭。但他把灵魂放在了另一个地方,海洋的圣地。
一切面对天空的都是自由的,唯有经历海洋的洗礼,才能看见永恒。
他和信徒们不相信水,也不相信灵魂,只相信创造与干渴!
欲望之火只有在空壳的虚里才能疯狂燃烧。一夜之间,所有存在在战乱和瘟疫里消失了。
人兽的壳如若只听从统一的造物主的号召,总有一天会灭绝的!
后来,海洋的水,从地里生出,从一个方向向其他方向流去。最后变成了土,这是一种大爱。
此刻我知道,如果继续前进,那将是多大的罪恶。秘密在于无人涉足。
当我看见那些不该生存于地面的物体再次出现,我知道,这里此后便无秘密。
我绕过街道,经过中世纪的雕塑,从一个后花园,来到湖边。
在岸的阶上坐下。这里如此宁静。一阵阵凉风吹来。
我似乎清醒了许多,置身于无人的城堡,想起了前一天发生的事情:
我和我的爱人吵了一整天,只因为我打算去冒险。我说一路上,不只是我一个人,除了密林、伙伴,还有地底的火。
她是一个保守的女人,不恋过去,不想未来,直埋头走脚下的每一步。
到郊区的时候,在万花丛中,她能变得活泼,像蝴蝶一样翩翩起舞,像百灵鸟一样啼啭歌唱。
她不爱做梦,说梦里有面目狰狞的鬼魅,有野兽,也有洪水。可她却喜欢做梦的人,说他们很勇敢。
她说我去了,不会再回来,会变成梦里的魂魄。如一叶舟,在水上飘泊,哪有什么收获。
可我还是走了,留下了她的哭泣。
走时,她说:你去了,就找一个你的城堡,在那里做一个英雄的王。
此刻,差一丝月色照在眼前的湖上。但我想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可以供我安静地思考。
一路来,二十多年,魂灵被安放在海洋的哪一角落?我从一个世界遁入这个世界,到底是在寻找些什么?
那个王者消失于活的深渊里了吗?可我还没有活过,除了生了这些年。
在另一个极端的街头,会不会没有梦?如此,也就云散光出,群星璀璨了!
我向对岸的密林望去,那片林子被围在厚实高大的城墙下,里面没有虫子和夜莺,也没有花开和绿叶。只听得见风呼呼地吹着那摆动的树的轮廓。
到了下半夜,在这宁静的湖边,所有的恐惧已经消失。
我转身沿岸走去,顿时觉得彷徨起来,它将我的注意力向体内收缩,我只顾想着自己。
经过一个废弃的庄园,来到一间堆放木材的屋子。我不知道这里是哪个方向。
我用尽了从眼里消失的那点磷光。
这城,我突然闯入,现在该在这里落脚还是离开,趁着我生的世界还在阳光里?
地底之火的噼啪声愈发地响亮了,紧揪着我徘徊的心!
这城里只有我一人,留在这里做个奴隶也做个王,或做个王也做个奴隶,只有两条出路?
我都不要,我只想看看自己的面目,那存于另一个世界的我的面目。
或许可以做一个旁观者,我看得见谁啊?
或许可以做一个布道者,有谁听见啊?
做什么都没有意义。只有做一个流浪者,才可以是自己的一切对象——我是我,我也是其他。
地底之火的噼啪声愈发紧揪着我徘徊的心!
一个骷髅从地里钻出,带着干渴和火焰,点燃了朽木枯枝。
我从黄昏的小睡中惊醒。
凭靠在阳台的栏上,朝天边的一个方向望去。
晚炊的烟已经缓缓升起到霄九的夜空。
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