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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夜凉如水、晚风习习。漫步在70年代的林荫小径、细数林间花香鸟语，心情本该好得像垂花墙上那些缤纷艳丽的矢车菊，可是却偏偏惹得范雯晴一声叹息。 寒气来袭、她不禁把身体瑟缩在还蛮“兜风”的外套里。仿佛依稀，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一个个似曾相识的夜里，那时她小小的身子可以紧贴着某人强有力的手臂，而将双手深埋在他的温暖的上衣口袋里。她可以随时听他雨点似的打在花香上的有节奏的呼吸、可以随时咀嚼他阿尔卑斯糖果一样的入口即化的呢喃耳语…… 脑海中对那些挥之不去的温馨场面的回想，就像是在一家复古风格的怀旧影院放映一场老电影，格调依旧熟悉，画面却模糊不清，人物跟对白都抽离了原来的布景。 一段尘封十年的陈年旧事，似乎早已没有必要提及。都说男人喜欢轻易许下承诺、习惯于四处留情，所以他的承诺跟他的心都固不可信，他的善变就像他一茬接一茬的胡须。在这个功利至上的一体化现实世界里，你只能在梦中幻想麦田的守望者般的誓死不渝。 可是，如果有万一…… 她立即对自己摇头否定，十年了，你干嘛还不死心？ 她能想见在某个异域国度里，某人正在陪伴他金发碧眼的性感娇妻。她取代了她的位置跟他一起在夜里看星星，身边还围绕着他们一双可爱的儿女。 范雯晴不止一次在脑海中想象他的生活跟他现在的家庭，有时候甚至会对那个从未见过的“假想敌”心生妒忌：如果当初我不给你机会，我不亲手放掉自己的爱情，那么今天出现在他身边就是我不是你。 母亲常常对她无奈地叹气，“都快十年了，你怎么还忘不了当初那个近乎戏言的约定？！” 是吗？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在旁观者眼里，这无疑近乎儿戏。 是的！就算雯晴对自己有信心，决定权却还有一大半掌握在别人手里。 其实，现在正有另一个男孩子在悄然靠近她的心底禁区。尽管她承认自己早已过了那些爱做梦的年龄、尽管她一直都在尽力回避、但是当年近三十的剩女赶上翩翩少年的猛烈追击，理智的力量也不足以完全绝缘转角遭遇的“爱情”。 雯晴，你真是何其有幸！ 十年前，你以安徒生童话般的方式不可思议地得到了王子的垂青；十年后，你依然十分幸运地被另一个优秀的男孩子捧在手心。 很多人做梦都在幻想着渴望得到的爱情，幻想能陪伴着王子、而光彩照人的王子亦对自己全心全意。那么，雯晴绝对该遭人妒忌、因为她生来并没有成为焦点的资质跟潜力，却偏偏能俘获那些特别优秀的男孩子的蠢蠢欲动的心。 是的，就算雯晴自己不想、她也没办法把一个活生生的大男生当做空气。何况他浑身散发着一种自信阳光的魅力、何况他总是自告奋勇地要粘着你、何况他还是那种人见人爱、车见车载的类型！ “雯晴姐，我什么时候可以每天下班来接你？” “那会很麻烦的……” “不管刮风下雨、我一定很有耐心！” “可是老女人总有很古怪的性情。”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会退缩，我会一直等你。” 真的，好像真的低估了这个叫文扬的男生，他说到做的，哪怕明知没有希望、也不放弃。直到有一天，雯晴真的没有办法无视他的诚心。 但是今晚，她却想一个人走回去。 为什么呢？她说不清。 雯晴继续沿着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前行，柔和的街灯将她不盈一握的身躯投影在石板间平如湖镜的水潭里。 她下意识地从倒影上打量自己，两颗水晶葡萄似的眼球依旧鲜亮水灵，雪花膏一样的脸庞还是那样皎洁娴静，只是利落的短发取代了记忆中的那个长发翩跹的魅影，使她看上去更有一种成熟的风韵跟气息。 “昨夜之灯！”她头脑中突然迸出了这个词语。那出自一本琼瑶小说的书名，但在人们的印象里，它的知名度远远不能跟《一帘幽梦》、《在水一方》这样的拍成过脍炙人口的电视剧的作品相比。但其实它也曾在80年代初被搬上银屏、演员阵容更是集合了费翔、郑少秋、陈玉莲这样的当年红极一时的金童玉女；只不过梦幻的剧本与梦幻的演员阵容换来的却是一次罕见的票房失利，甚至成为一个转折点、自此终结了琼瑶剧蔚然成风之前整个时代的琼瑶电影。 “昨夜之灯”包含的是一重被遗忘的感情。就像一个盛放在星河下的仲夏夜之梦，你曾经满怀期待地一直憧憬、而且能确确实实地感觉到某一刻幸福就真真切切地躺在自己的手心。你本是一颗从不发光发热的孤星，十分幸运的、一番电光石火加一场撞击——你跟你的他得以在天地混沌中偶然相遇，他就像一盏灯一样点亮你平凡的生命，虽然只有孤火般微弱的寸点光明，但却有足以伴我前行的黑暗穿透力。 然而再美的南柯一梦也会终期于尽，灰姑娘的水晶鞋跟南瓜车注定要在天亮前被打回原形，而当时过境迁、销魂一刻已成昨夜烟云，你不能指望灰姑娘总有那么好的运气，也许就算站在王子面前、他也记不得自己。 就像《昨夜之灯》以一场惨败戏剧化地应和了它的书名，雯晴也是在貌似大局已定的情况下不可思议地从了被遗忘的命运。 呵，幸福是彼岸的蒲公英，让你看着那么远、又那么近。你曾经几乎就触手可及，但是稍不留神、你的呼吸就会把它吹散在风里…… 是的，风向总是一季、一季。 很多东西都改变了、变得甚至让你忘记了它最初的原型。 然而也有一些东西是怎么忘也挥之不去，比如眼前的这棵为家乡特有的空心李。 雯晴不禁停靠在树下小憩，呵呵，成熟季刚刚过去，枝头上只剩下一些零零碎碎的漏网之鱼。但是依稀记得，有个古代的故事说得十分鞭辟入里，结在道旁的果实如果有迟有所遗、那就表明那些看上去诱人的果实实则酸涩不已。 初秋的凉风从树上穿梭来、穿梭去，想必是天黑之后忘了戴眼镜出行，误将树冠当成了他心爱的五弦琴。树缝筛落的月光在散落在脚边光洁如镜的小水潭里、立刻幻化成世间最璀璨的水晶。 为什么又不由自主地停靠在这里？雯晴曾一次次地在心中反问自己。也许连她自己都不能很好地解释陈杂其中的各种动因。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她对这棵树几乎是在主动逃避，可是不知为何，她选择任何一条曲径通幽的小路绕道而行、最后都会鬼使神差地绕回到这里。她也讲不清为什么至今都逃不开这里的吸引，每次都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再也走不动了，必须停下来休息。 是的，印象中某人曾自作聪明地提出了一个“磁场控制思维”的假说定律。解释起来，就是说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一个充满磁场的环境，我们具有自身重力正是因为地磁场对我们的吸引，我们知道吸铁石能磁化放在它周围的铁针等细小的物体，而地磁场显然还不能完全磁化我们的身体，我们还能自由地进行思维活动跟言行。但是，假定在理想状态下，磁感应强度达到一定等级，突破了每个临界值的界定，那么磁场中的所有东西都会像小铁针那样被磁化出磁极，这个范围便涵盖了我们人在内的一切生物体。现在，你能想象将会发生出现什么情景？人被磁化出了磁极、他本身就跟一根磁铁无异，那么同性相斥、异性相吸，他不管想去哪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根据磁场变化往东或往西，一切研究运动学的定律都将失去用武之地，因为他的行为不再受意识支配、到达一种常人无法企及的境界——绝对的“身不由己”！ 听了这条阐述得有板有眼的假象定律，你是否会突然觉得，这个大胆的假设与推论其实不无道理。不管它在科学表述上是否严谨、也不管是否能被认可为一个有价值的命题，但是它却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我们有时候会支配不了自己的言行、做出身不由己的事情。如果你的生命中也有这样一块磁力巨大的吸铁石，原本置身事外的你也会被赋予磁性，就算你的思维再抗拒、身体也会飞蛾扑火似的义无反顾地像它奔去。 雯晴不禁伸出手去、轻轻婆娑略显粗糙的树皮。她的指甲明亮纤长，仿佛一只只漂亮的萤火虫、打着灯笼在夜空里游弋。 雯晴突然感到有疑似为眼泪的液体正在眼底充盈，便下意识地仰起头、指望着借助重力把那些容易加速人容颜衰老的催化剂压下去。 于是，恍惚之间，她又瞥见了那个塔寻觅了十年、等待了十年、回忆了十年的东西——而如今，它正被一根红丝带拴在虬结的枝桠上，就如同它第一次出现时的场景。 她下意识地张大眼睛，没错，那只名叫“季忆”的瓶子悬挂的位置依旧能用坐标轴跟过去的轨迹对比。只不过，当初她踮一下脚尖就触手可及，而现在树长高了，可能得以不惜破坏淑女形象为代价爬上去。 玻璃瓶、季忆！再往下联想，就是鲁非的大名。 犹记得树的左边是雯晴家搬走后留下的空地，自从被人买下之后、就未见动工、一直荒在那里。 而右边仍是鲁非家的旧居，同样空了十年、谁知道里面已经是怎样一副凄凉晚景。 十年．一段客观地讲跟人生比不算太长、但绝对不嫌短的距离。 十年的时间，让她迁离得越来越远、心就反而隔得越来越近。 十年的时间，她从一张普普通通的师范学历、硬是生生凭借自己的独到的逻辑跟文笔跻身当今最优秀词作人的行列里。 十年的时间，足够完成一个时代的更替！文扬仿佛是一夜之间、寒武纪生命大爆炸那样突然就闯入到雯晴的生活里、而且几乎是以破纪录的多米诺骨牌的速度发展着他们的关系！也许文扬的出现是一次成功的搅局、但是至少到此刻、鲁非在她心中的位置依旧无可代替。 雯晴从不相信那句所谓的“会有天使替我爱你”。 所以，雯晴依旧会不止一次的绕道临街的那个窗口往里面探寻，只是里面早已空空荡荡、一如她鲁非走后的心境。 而今，当十年的时光轮转把她带回到原地、心底的那个藏在瓶子里的秘密，也将重见天日、悄然地被开启…… 1998年，湖北三里。 雯晴打小就知道自家的垂花墙外有一颗建始空心李，但在印象中大家的描述里它的果实苦涩至极，所以哪怕就在路边，连喜欢玩耍的小孩子都不来这里游戏。 人们总是习惯于放慢脚步之后，才会留意到平日里形色匆匆时忽略掉的近在咫尺的风景。如果不是难耐盛夏正午阳光的热力、如果母亲恰巧出门去，如果不是这棵树伞盖一样的枝叶正好可以庇荫，这样平淡无奇的树雯晴才懒得理。 雯晴背倚着树干，手里拿的纸扇压根儿就不能停。“要是没忘记带钥匙的话，我现在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空调房里看电影。” 百无聊赖之下，她的双眼突然被一个挂在树上的、明晃晃的东西吸引。那是一只翠绿色的玻璃瓶，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一湾流动翡翠泥。 三分疑惑、七分好奇，雯晴踮着脚尖把瓶子拿到手里、里面居然还有一张信笺一样的东西！ 瓶中信？雯晴第一时间想到了这部情节浪漫的美国电影。因而此情此景更激发起了雯晴的好奇心。雯晴用小指勾出那张信笺、小心翼翼的摊在手心，眼前立马展开一行行行云流水般清新隽永的字迹： “ 这只瓶子名叫‘季忆’，它的主人就住在这颗树右边的那栋临街的房子里。不管与之偶遇的你什么时候将它开启，都希望能够把这份缘分继续下去。记住，一定要来找我、我会一直恭候你的光临。 鲁非小寄 ” 原来是对面搬来的新邻居！雯晴想起来就觉得不可思议。过去住乡下外婆家那会儿，哪怕隔着几座山也互为邻里，见了面彼此也都很熟悉。相反到了镇上之后，虽然缩短了邻里之间的距离，但又换做大家都在各自的斗室蜗居，依然稀缺必要的默契。 雯晴倒是来了兴趣，不单是对鲁非这个人，光是这个带一点浪漫神秘色彩的故事背景，就已经像极了爱丽丝的漫游奇遇。不如索性就接受这个熟悉的陌生人善意的邀请！ 这是一重“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梦境。 就这样，雯晴第一次摁响了鲁宅的门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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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9 10:2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