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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气氛比较沉闷，刘氏到底做东，旁人可以混时间，但是她不能让大家这么干坐着，叫人精心准备了晚饭，“以前订下的菜肴都取消，千金难买的老虎肉，一定要最有经验的师傅来做。” 世佑好奇，所谓“经验”，在座的是否真的会有那个“经验”？只是经过今天的一幕，他对“军人”更加向往了，好想亲自上阵啊！而今，亲眼看到了他们辉煌的战利品，世佑对万老爷的敬仰之情更加深了！ 万老爷也送了刘氏一个顺水人情，“臻坤体弱，你命人取了虎鞭跟虎骨给他入药吧。” 果真大礼！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候的人，都觉得虎鞭跟虎骨这种来之不易的药材就是万能的、吃了就一定好，仿佛是受了这个好消息的刺激，连一般避不见人的朱臻贵也在晚饭时出来了——他平日里饭菜都是单做的、并不与儿女们一起吃饭——说也奇怪，这一天他还没吃虎鞭就已经好了、居然神采奕奕、一点也看不出有病。 朱臻贵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这是世佑，世佑，快叫伯伯！” “伯伯！” “嗯。”朱臻坤应着，却没有多看他一眼，“亲家公，招呼不周！” 世佑心想，哼，有什么了不起，你要不是我妈族里的哥哥，我才不稀罕喊你。 当然，小孩子很快就会忘记，炳狗子特意要跟他坐在一起吃饭，两个人见大人们相互夹菜，也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往对方碗里夹菜，好不客气，惹得整桌人都哈哈大笑——除了永远一脸严肃的朱臻坤——算了，他就是个怪人，没有表情！ 小孩子心里想着玩，吃饭就会特别快，他们两个肯定是最先放碗，“炳狗子，咱们上哪里玩去？” “摸鱼好么？我们这里有很多桃花鱼4。” 一听这个名字就很有诗意，世佑以前在洋湖沟的小河里捉到过一些不知名的、白底带花的小鱼，想必就是这一路的，“好啊，好啊，咱俩比赛，看看谁摸得多！” “好咧！” 他们兴高采烈来到一条小河沟，世佑仿佛想起了什么，“诶，方才怎么没有看见你的姐姐妹妹呢？” “她们呀？”炳狗子嘴上答着、手里也不会停，“外人来了，女孩子不能上桌子的，你不知道吗？” 世佑只觉得新鲜，“我们家又没有女孩子！” “哈哈！那你惨了，岂不是连姐姐妹妹都没有‘叫过’!” 世佑心想还真是的，妹妹说不定还可以再生，姐姐是肯定没有了。 “要不，我借了你个‘姐姐’？” “啊？你不要了？” “谁说的！不过你没有人可以叫嘛！怎么样，不要算了！” “要要！”世佑被勾起了兴趣，“你大姐我没见过，二姐又太凶了……” “咏芝啊！”炳狗子为自己的聪明感到很得意，“给你编笼子的那个！” 世佑心想，确有那么些好感，“好好！” “哈哈！你叫她姐姐，她可是我妹妹！所以，你要叫我哥哥!” 世佑自诩聪明，没想到被平时看着憨憨的炳狗子给戏弄了，“坏人！” “你自己要的！怎么样？要认姐姐的话，我叫她出来玩？”炳狗子看看日头，“这个点上，刚吃完饭，她不用带青妹……” “怎么？你们家这么带孩子么？” “是呀，爹有病不管事，娘大小事都要抓，管账的事很烦人的！” “那二姐不是很闲？”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家生的，本来一个家，就应该大的帮忙带小的，大姐就带过她，可是她不干，所以咏芝就来带了。” “哦，原来是这样！”世佑恍然大悟，“这说明，咏芝是个好人！” “我也有帮忙！我也是啊！”炳狗子非常调皮，“哇，抓到了！” 世佑迫不及待。 “嗨，不是的，就是个黄骨头5，不是我说的那种。” 世佑只觉扫兴，“不许骗我！” “真的有那么一种！我没骗你！” “口说无凭，除非你抓一条活的！” “好啊，不过也不能说抓就抓，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好，你说吧。” “你得叫我一声哥哥！” 世佑不干，哼，万一占我便宜，过河拆桥呢？ 炳狗子灵机一动，“不是说认‘姐姐’么？你可以叫她一声姐姐，我再叫她叫我一声哥哥。”原来，是一招偷梁换柱、曲线救国啊！ 世佑权衡了一下其中牵扯的人物关系，叫一叫么，似乎没什么“必然损失”，好吧，你也占不到我什么便宜，成交！ 于是炳狗子屁颠屁颠找来咏芝，“你来做过见证！” 咏芝云里雾里，并不知情。 “姐姐！” “快叫我‘哥哥’！” “啊？” “叫啊！” “哦，哥哥！” “好！”炳狗子做了个功夫大师收功时、气定神闲的动作，“弟、妹，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罩你们……” “哈哈！原来闹得是这出！”咏芝听后也笑了。 “咏芝，跟他说，我们是不是捉到过桃花鱼，还养了几天的！” “是啊！” 不知怎的，世佑看她的时候，感觉完全跟炳狗子不同，炳狗子嘻嘻哈哈、但是她的话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世佑无法解释，大概，这就是人的直觉的本能。 以前只觉得她是个安静的女孩子，没想到大户家的小姐，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她脱了鞋，卷起裤脚，“我知道什么地方有，我带你们去捉！” 三个人于是都跳了进来、拎着鞋、手牵手在小河沟里往上游走，一字排开几乎就是河的宽度，世佑不禁佩服起他们自己的聪明智慧来，“好家伙，这方法，一‘揽’无‘鱼’了！” 原来桃花鱼藏在比较靠上游的、水流比较缓慢、水质清澈的地方，世佑激动地就撒开手就往上扑，哪里捉的起来，“咦，怎么回事？” 其实，桃花鱼叫“鱼”但不是“鱼”，实际是一种非常罕见的、对生存环境要求极高的、古生物活化石一般的淡水水母。 “你得像这样捉！”咏芝把手叠着碗状伸进水里，“它们游得并不快，你瞅准之后，就顺着它走的方向等在前面，然后——（手里配合着动作）——看，就像这样，一网就网住了！” 世佑看着她捧在手里的桃花鱼，真的，那小东西通体透明、中间透着两点绯红、胜似桃花，世佑忍不住用手去触碰，哇，罪过罪过，那小东西立马往中间一缩，你放心，我再不碰你了！ 世佑竟有些看呆了。 “那边有棵油桐、你们两个去摘两片桐子叶吧！”俨然，她成了他们两人的姐姐。两个小男孩果真一人只摘了一片，“来，你手捧一碗水，我先放在你手里！” 世佑受宠若惊，虽然不是很熟练、只能大体上依葫芦画瓢了。咏芝把桃花鱼轻轻送到他手里，他一激动，水差点从指缝里流走了。 刚刚没他的份儿、还有些吃醋的炳狗子赶紧瞅准机会参与进去，一双小手在下面护着、做个无用的“双保险”。 咏芝将两片桐叶错开成一个完整的漏斗状，仔细包了底、舀了些水，“好了，放进来吧。” 世佑他们小心翼翼护送小东西进来，天地变大，好像游得也比先前欢快，世佑别提有多高兴了。 “看，这样，你等下，就可以把它带回家了。” 是吗？可以带回家！世佑越想越兴奋，“一只好孤单，再来一只好吗？” 咏芝冲他展开一个微笑，“你知道方法了，自己来抓吧！” 虽然看着简单，实际他跟炳狗子又一起比划了半天，他口上嫌炳狗子帮了倒忙，其实心里也知道不那么好对付，所以，能够亲手捉到一条，也就更加有成就感了。 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终于捉到了一条，“哈哈，可以作个伴了！” 他们就这样，小心翼翼护送两条桃花鱼回了家，咏芝找来一个装过糖的玻璃罐子，正好合适，这样就可以放得稳，随时可以拿在手里把玩了。 再次得到礼物，世佑对咏芝充满了感激，“谢谢你——姐姐！” 虽然不是第一次叫、但还是感觉很拗口，咏芝脸上不禁泛起了桃晕，“没，没什么，我们是‘亲戚’！” 想必亲戚之说也是家里的大人教诲的，可是“亲”到什么程度，讳莫如深，炳狗子也知道大家是亲戚，可是，怎么除了世佑，他们就没见过其他的汪家小孩呢？ “炳狗子！炳狗子！”突然有个老头的声音叫他。 世佑不解，咏芝便告诉他，“是二大爷，自从翠平姑姑嫁了人，他就没着落了，哥哥心好，现在经常给他送吃的。” 世佑想起母亲似乎隐约提起过以前的事，二大爷如今沦落到只能找不懂事的小孩骗吃的的地步，虽然他自己还是个孩子，但也绝对看得出，炳狗子的智力其实就是个十来岁的孩子的水平、身体发育也已停滞不前。 他很想看看这个可怜又可恶的二大爷，便在后面跟着。二大爷海口倒不小，“我听人说，你家今天有老虎肉是吧，能不能，帮我弄些来……”边说还忍不住吞口水，“下脚料6也行，盘里剩的也行……” 世佑不禁站了出来，为老不尊、欺得住一个、还得寸进尺、贪得无厌，世佑真想好好看看“坏人”是怎么一副嘴脸！ “哟哟，这是谁？”他一边啃骨头一边问道。 世佑想起家里总是教导，不要跟陌生人说话，怕会拐跑小孩的，但是此刻，他只觉猥琐、却一点也不怕他，“汪世佑！” “哪家的孩子！” “汪宗凯……”世佑想了想，这是朱家的地盘，“朱臻贵！” “哦……”二大爷只是应了一声、世佑一度以为他吃进了骨渣，其实他是埋头算卦，等他抬头的时候，他竟差点摔破了碗筷，“哎呀，不得了，以后是大人物！” “嗯？” 二大爷怕他不懂，“带枪的！懂吗？” 世佑对这个字很敏感，但是他的话能相信吗？“鬼扯！” “我二大爷，家破人亡，就是毁在自己太会算卦身上，我敢这么说，就敢用性命担保！” “这是迷信！” “信不信由你，我话先说了放到这儿，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等我长大，你都死了吧！”世佑也挺厉害的，一点没有留情面给他。 二大爷知道自己形象猥琐、人人喊打，怪不得他，“哎，就剩一帮小孩子还有时听我话，我犯不着连你们一起得罪，也罢，有一天你终会明白。”他欲转身离去。 咏芝想叫住他。 他只回头望了一眼，“也是个好姑娘，命里的事，已是这样，以后好好对她！” 世佑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对谁说的，他听得似懂非懂，谁对谁好，什么意思呢？ 炳狗子真够仗义、一小块完整的肋骨都被他弄出来了，他也很奇怪为什么二大爷没吃到肉就走了，“哎，我就是跑腿的命，瞎白忙活……”
注： 【1】 当地人称海拔较低、能种水稻的一带叫低山，海拔较高、森林茂密、不能种水稻的一带叫高山，低山与高山之间的过渡地带就是二高山 【2】 下聘时专挑一个日子送来聘礼，一般大户人家都有礼品册子，可以给亲家“过目”，故称过礼 【3】 山林里植被茂密、荆棘丛生，必须用砍刀劈掉一些障碍、方才可以顺利进入 【4】 其实是桃花水母，并不是真正的鱼 【5】 也是一种鱼，顾名思义，个头极小 【6】 做菜的时候，比较讲究的人家会把原材料切成规矩的形状，这样就会剩下形状不规则的边边角角，朱家这样的人家自然会直接扔掉，但对于叫花子而言，显然又比吃剩的厨余要好得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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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26 14:05: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