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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型散文诗] 汪洋世家(二十四)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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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9 18:43: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雨荷风 于 2015-10-8 12:55 编辑

最艰难的一段日子终于熬了过去,人间不知上演了多少悲欢离合、欢笑泪水。洋湖沟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弱者亡、强者存,病怏怏的二伯跟世方控制不了大局,虎视眈眈地何家兄弟悄然间已经抢班夺权。
不得不佩服中国人的意志力,就在国家那样空前困难的情况下,还完成了人民大会堂这样举世瞩目的伟大建筑的修建;地方上也是如此,即便是在遍地饿殍的情况下,还生生续建了电站,第一次给村里架起了电线。
在别人家几乎家家都能推出一名劳力的情况下,咏芝必须代表汪家、去到那群男人中间、跟他们干一样的活儿。每当她支持不了的时候,好歹世伦总是能及时替她顶下来,在这个地方,女人没有特权,来替你家男人顶数、就没有任何例外。
那时候通了电,家中就只有两样电器——电灯跟电喇叭。前者由于照明、后者用于发布大队通知、播送上级指示,当然更大的作用还是每天早晨催人起床干活,天刚蒙蒙亮、就听那声势雄壮的音乐响起,抛开尖锐恼人的因素、倒也确实振奋人心。
咏芝也没有见过“电”,她很难跟女儿们讲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电嘛,城里有专门的发电站,通过架设电线传送过来,可以让电灯发光,晚上就跟白天一样光明!”瑛月虽然中途辍学,也没有见过真正的“电”,可是她够聪明,能够通过自己所看所感、用自己的方式大致解释给别人听。
世佑眼里,这就是咏芝跟她的差距。别说是能诗善文、知书达理的吴柳荧,就连出身低贱的瑛月她都比不上,好歹曾经是大户人家小姐,一个字都不认得,她木讷、老实,就是一个普通得在普通不过的、封建体系培养出的守旧女性。
世佑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横亘在他们二人之间、把他们推得越来越远的东西,换个说法,分明就是“嫌弃”!
真的,男人上了年纪总是越来越有味道的,他那时英姿飒爽、雷厉风行,正是最潇洒、最风光、最有魄力的时候。走到哪里都有手下跟着、枪不离身,举手投足尽显霸气。
而那时的咏芝,每天都要辛苦地干活、早就不复当年的神采,手也变得异常粗糙、就像浑身蜕掉了几层皮。就这样一个名震地方的风云人物,谁会想到,他身后竟是一个指腹为婚的、老实木讷、没有文化的“糟糠之妻”?
不,事实规律总是照模学样、孩子不能“毁”在她手里!世佑当即提出要把启萍也接到城里读书,咏芝不知他为何这样,“你这是做什么,她去了你也没时间管,最后还不是像大的一样塞给别人家里!”
然而世佑现在对她已经失去了“信任”,她是落后的、没文化的、她辅导不了孩子功课、甚至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她们的“前进”。 咏芝“只会”干农活,没有管教好启玉,所以她学习差得一塌糊涂,还总吵着不想再读书了,好几次都从学校跑出来,可谓把他脸面丢尽。“我已经这么决定了,你负责给她把衣服收拾好就行……”
“你怎么这样?怎么事先都不给我商量一下!”
“我是为她好!”世佑人膨胀之后,有时对亲人说话也不地道,“再说了,我就是告诉你城里那一套,你又‘懂’吗?”
他重音特别落到“懂”字之上,咏芝垂下头、终于不说话了。
就这样,世佑把二女儿也弄进城里。原来在他眼里,我只能生孩子、用奶水喂孩子,却不配教育孩子。咏芝觉得好绝望,他终于看不起我了、嫌弃我了,这就是老天给我的结果么,以为苦尽甘来,若是早知如此,为什么食不果腹、奄奄一息的时候、没有痛快点、把我的命一起拿去?
其实,回了娘家才知道,三姐妹的命大抵都是如此。咏贞他们受尽世人白眼、她一人拉扯着十几个孩子,家里没有牛,她千金小姐之躯就自己套在犁头上,跟大儿子(还是个腿脚有残疾的哑巴)轮流翻地;咏冬她丈夫跟别人老公跑了的风韵妇人“明”通款曲,夜里公然就在别人家里过夜,而她自己只能睁一只闭一只眼睛。
“男人就是一个家庭的依靠,男人出了问题,后果一定很惨。你聪明点,可千万要把男人看紧!”
咏芝困顿,她不是不知道他们之间出了问题,只是她向来温顺,要那么做,绝对不是她的个性。
好意我心领了,我选择相信他,一日为他妻子、就会始终如一。咏芝知他们家里困难,就把她的一个儿子曾传权带来家里过几天、稍稍改善改善伙食。
没想到,世佑偏极不喜欢这个孩子,能言善辩、生得一张巧嘴,就跟他爷爷和父亲一样,讨好卖乖的事干得顺溜,一点没有男人应有的沉稳跟气节。
当年咏芝太爹不待见他,除了他们家穷,多少也是因为他为人太正,嘴巴没有这些人抹了蜜一样甜。历史经验告诉他,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别来讨好我,我不吃这套,识相的就离我们远一点!
可是他不欣赏,有的人偏偏会觉得这个人活泼有趣。世佑也不知道,他究竟给启玉灌了什么迷幻药,居然书也不想读了,要给他学缝纫去!
“你脑子傻了吧,就当裁缝这点出息?”
世佑一点都不顾及亲戚孩子的面子,可是也别忘了,启玉就是一头他小时候翻版的小豹子,她的倔强丝毫不亚于他,“我是傻了,不过是读书读傻的,我13岁了,我的人生有权自己决定!”
世佑真是气急了,这帮“小子”竟然嚣张如此,难道忘了是谁生得你吗?“你就一辈子受苦受穷去吧!”
“是啊,我读不进去书、你们非要我读,我的确受够这个‘苦’了,我要当裁缝,我自己选择的,就算受苦受穷我也愿意!”
世佑起身狠狠抽了她两个嘴巴,转身对咏芝训斥道,“瞧瞧你生得好女儿!”
咏芝早就看得心惊肉跳,可是她从来都不敢和他吵,“是的,我生的,你依她一回又怎样?”她其实心里没有主意,只是觉得,启玉很不满意现有的生活,既然读书一点都不快乐,为什么不可以让她做一点她喜欢做的事情?
“我肯定不会依,除非我死了!”
没想到话音刚落,性子极烈的启玉就往大桌子的角上撞上去,“不依我,我现在就死给你看!”幸好世佑及时把她拦住了,一把推到在地。
刚刚一幕,朱臻贵吓得魂都要掉了,“你们这是干什么,我还没死呢!”她一边说,一边用拐棍猛烈敲打地上,情绪激动的她,几次都差点接不上气。
世佑赶紧扶她坐下,“妈,你别冲动,医生说了,你要多休息。”
朱臻贵哪里还顾得上身体上的毛病,“叫我一声妈,就听我一句。吵,就家无宁日,我们大半辈子还没吵够吗?”
“那妈你的意思?”
“由着她吧,她是丫头,你何必刻薄她!”
朱臻贵本来是想起了自己妹妹当年坚持当匠人的情景,可是,她只说了一半,因此这话在咏芝听来又是多么的不舒服,十几年了,还在怨她生了闺女!
世佑无奈,只得答应了她,心里依然是十万个不愿意。“你干得好事!”夜里,他和衣背身睡下,根本不跟她盖同一床被子,他窝火、必须找个地方发泄,你领的人来,就是你的错,根本不管咏芝会不会委屈。
其实,也难怪世佑这么大的火气,瑛月生的又是女儿,看样子谭瞎子的“诅咒”真是越来越灵。他太窝火了,他那么好强的人,怎么能允许堂堂汪洋世家毁于他最嗤之以鼻的封建迷信?
他真的要对老天愤怒了,没什么本事、被人轻易就斗下去的世方生了一个又一个儿子,家里穷得叮当响的姚嘎姐、黄嘎姐生了一个又一个儿子,而他,人人敬畏三分的汪世佑,他们汪家,居然命里一个儿子都没有!
都说养女儿都是给别人家养的,别人家有儿子,我们家养了十几年的姑娘,轻易就被煽动走了,到底有个什么意思!
他太气了,太懊悔了,他替自己跟汪家不值了,难道将来都没有人继承衣钵?那我今天权力再大、再光耀门楣又有什么用呢?到头来,没有一个姓我的姓,还不等同于绝后么?
咏芝最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她知道他心里有多年的结,一时半会儿也解不开的,他朝她撒气、对她冷淡,她都不怪他,以前也是如此,不早就习惯了吗?
她只是寄希望与自己肚里这“最后”一个孩子,她已经三十五岁,朱臻贵也是在这个年纪生了世伦。虽然刘氏四十多岁还能生出遗腹子,她身子弱,断不敢那么想,因此,这似乎,已经是她唯一的、最后的一次机会。
朱臻贵他们虽然不说,可是谁都知道,大家已经心照不宣,他们都翘首以盼,心诚则灵,会不会在这最后一刻奇迹出现。
1964年的春天,特别冷,头年冬天下了大雪,积了两尺来深,水井都冻住了,咏芝必须带着斧头、把冰面劈开、才能取水,对于一个即将临盆的产妇,雪天地滑,这么做就更加危险。
但是咏芝那个时候没有办法,朱臻贵已过花甲之年,别说简单的农活,家务活都搭不了手了,启会才五岁,她不干这些,总不能天天指望世伦来帮忙打点。
天寒地冻,走着走着,腿脚就麻木了,时常深陷在里面就拔不出来,终有一天,肚子起了反应,如果不是饿极了的启会不听奶奶劝告、出门去找,离家那么远、恐怕来不及等人走近到足够听到呼喊,就已经冻死在下雪天。
虽然已经经过三次生产,可是这一次尤为特别,她腿脚跟身体都僵硬了,根本使不上劲,再这么下去,小孩随时有可能在里面窒息,大人、孩子都有危险。没办法,朱臻贵必须狠下心来,把她的手脚泡在很烫的水里面,自然不能准确控制,等她终于有了知觉,身体已经烫伤了一大片。
就是在这么遭罪的情况下,她怀着必死的心生下孩子,这是她最后的希望,她必须给世佑、给朱臻贵、给汪家一个交待,只要是个男孩,她以前所有委屈都可以一笔勾销了,所以,当她终于听到孩子第一声啼哭,就集中身体全部力量去问瑛月,“怎样,是男孩吗?”
经过瑛月跟朱臻贵检查,都纷纷摇头。咏芝瞬间眼泪就掉下来了,老天为什么这么对我,她痛得深切、哭得惨烈……
结果可想而知,别说是世佑了,就连朱臻贵也对这个孩子失去了感觉,大晴天的话,就用姐姐们穿过的破衣服把她一裹、丢在阶沿坎上一晒就是一天。幸好那时人们穷,自己都吃不饱饭、更加养不起狗,不然真担心她哪天被狗给啃食了。
她就这么不受待见,晒得越来越黑,跟汪玉真简直就是两个极端,而且连名字都没有。朱臻贵当年替喜鹊打抱不平,她自己今天也只管她叫“丫头”。
还是对面坡上刘家老姑姑给她起了个名“启立”,虽然一听就是没什么文化的人起的,但是倒也有一番寓意,既然没有地位,那就唯有女儿当自强吧。一直到后来,念书念得很好的启萍才给她起了个更为女性化、更贴合身份的名字“启妮”,小名“妮会”,才结束了她一段连名字都没有的尴尬时间。
世佑压根就没有为这个孩子专门回来一趟,一直到她出生了大半年之后、他被上级安排去大寨参观学习了,才回来给家里一笔家用,顺便收拾一点行装,因为他这一走,就要去好几个月。
那时咏芝已经恢复过来,能做一点简单的活,身体还虚得很,所以她就坐着一直看他收拾。
对他而言,这样也许反而可以更轻松点,如果她好端端的、帮他收拾的话,反而会找不出话题可讲、就会拉长很多尴尬的时间。
她也许忍了好久,最终,她递给他一个多层包裹的手绢。
他一愣,“是——是什么?”
“是钱,你以前给的,我一直攒的。”
“哦,那你留着用啊。”
“不,这是你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出省,放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的吧,几个月那么久,谁能说得定呢——”见他有些迟疑,她赶紧补充道,“反正我身体不好,赶不了场,何况,没有票,有钱也用不出去。”
世佑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即便识破,一片苦心,又怎么好再去推辞呢?
“哦,那就带着吧。”他一把接过,触碰到她手的刹那,突然有一瞬间跟她眼神交汇,不知怎的,就感觉这钱沉甸甸的。
这是一种很异样的感觉,世佑无以名状,就好像他多年之后再次见到吴柳荧时那样,本来漫不经心,突然就有了一种久违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一旦产生,就会变得很强烈。
可是他那时候对她冷淡惯了,所以他自己就控制了一下,按捺内心、恢复正常,他又跟往常一样潇洒启程,她身体有恙、这一次没有去送她,以前世佑都知道,他每次走,她都躲在场坝里那棵椿树下偷偷看他,他从来都不曾回头;可是今天,当他不知为何,突然心血来潮回头的时候,她却真的不在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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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9 22:31: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雨荷风 于 2015-10-8 12:55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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