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荷风 于 2015-10-8 11:00 编辑
不知道是不是这份情意感动上苍，咏芝没有死，城里刚好来了省里下放而来的老专家、他们对于这病、给出了肯定的治疗方案。 听到这个消息，世佑真的觉得自己幸福死了，谁说坚持就一定没有转机呢，可怕的是你什么都没有试过，就自己先放弃了希望！ “听到了吗？你不会死的！” 咏芝努力想给他挤出一个微笑，可是她好虚弱，连笑笑也是那么勉强。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了，只要有救，付出的一切就都有价值，世佑终于有了继续对她好的机会，是的，这一次，我得到了深深教训，时间不等人，我再也不会大意了！ “谢谢你！”从来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世佑突然动情地说。 “谢我什么？” “谢你给我弥补的机会，如果真的死了，我对你的那些亏欠就成了彼此心中的终生遗憾了！” 听到他说这些，咏芝也很动情，“不，我应该说‘谢谢你’才是，不是你的坚持，我哪得新生，所以从现在起，我的命，是你给的……” 难怪人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是不是就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呢！ 对于启会、妮会而言也是如此，如果不是母亲病了，她们根本就没有机会进城，那些年世佑一心只想要男孩、她们俩最不受待见、地位跟姐姐们可没法比的。 那天，两个小姑娘路过照相馆，看到橱窗里挂着别人家的合影，好是羡慕，心里老是惦记着。世佑见她二人似有秘密，问起来又总是嗫嚅、就知一定有事，“有什么都说出来吧，爹保证不凶你们！”他也终于明白，自己过去在孩子的心中，太过威严、不可亲近了。 “我们也好想去照相……” 她们说得很小声，似乎“明知”是一件错事一样，世佑这才想起，自己当年随时带着一架相机，可是竟从来没有想过为家人照一张相，连碰都不让别人碰的。 回想一下，我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面对两个稚气的女儿，大男人也不免鼻子一酸，“爹带你们买套新衣服，要照相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两个女儿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们简直要跳起来了！“那娘跟我们一样也穿新衣服吗？” 妮会的一句话把世佑问住了，他这才想起，孩子们还添过衣裳、可是自打咏芝嫁过来、这么多年、竟从来没有再缝过一件衣裳！ 还是咏芝替他解围，“你们小孩能够买到成衣，大人的衣服都是扯布缝的、一时半会儿哪里来得及呢？” “那娘跟我们一起照相，不穿新衣服么？” “我啊，还要治病，怕是去不得……”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目光明显闪躲。 世佑明白，她是怕自己的病容吓到别人，而且这是两个女儿第一次照相，这么美好的回忆不能让她自己给毁了。 “去！我们去照全家福，自然都要去！”世佑说得斩钉截铁，而今，照相的愿望在他心里也是那么强烈，他这么做尚有“私心”、不单单是为了两个女儿。 咏芝还想推脱，可是他根本不给她机会，连拉带拽，一定把她弄到照相馆去了。 那时的照相馆的工作人员，都还认得是世佑，他们心中都敬重这位英雄，一定会竭尽全力把这事办妥。咏芝脸上化了很厚的妆，换了他们准备的衣服、总算有了一些神色。由于她身子虚、站立不稳，他们就特意安排她跟世佑坐在椅子上，这样也方便他手扶着她，一人面前抱着一个女儿，咔嚓一声，汪家第一张全家福，就在一片洋溢的幸福中郑重诞生了。 以前的世佑，总是不喜欢别人化妆、哪怕是极淡的妆，认为真正的美就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可是现在，他却很喜欢化了浓妆的咏芝，世间有那么多漂亮的新娘子，却都不及此刻的你，相信我，你是这世上最美丽的。 不久上面换了人，新领导体恤世佑照顾妻子，把他调回城里，仍旧住在以前的寓所。尤其是杨书记对他颇为敬重、隔三差五就来嘘寒问暖，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份人间温情了。 两个女儿整个暑假也就在机关大院里面玩，不少人都会来特地来逗弄她们，小丫头片子一点都不怕生、言行举止完全不像是乡下来的。杨书记看在眼里，尤其很喜欢聪明伶俐的妮会，他给众人出过一道题，“一只桌子、锯掉一角、还剩几个角”，大人都要想半天，她一个小孩子马上就念出答案了。还有那个猎人拿枪打鸟的经典问题，她都反应很快，一看就比姐姐机灵得多。 杨书记居然半开玩笑地给世佑说，想要他的女儿！世佑刚开始只当他说笑，“别人都求儿子、我闺女这么多，你要拿去好了。”后来一看他是认真的，也顾不上别人的“知遇之恩”、顾不上人家是领导、赶紧严肃认真地拒绝、死活都不依了。 世佑怎么也没有想到，悄然间自己已经改变了这么多，曾经，他那么讨厌几个女儿，那么灰心丧气，可是终有一天，他发现拥有这个家才是最大的幸福、完整的一家谁都不能少、谁都不能被替代、谁都不能割舍！ 有没有儿子都无所谓了，只要咏芝病好，只要她能继续好好活着，那么“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我的一生就会满足、快乐。 正当他跟咏芝突破多年的坚冰、感情慢慢升温的时候，已经被挤到一个角落的吴柳荧突然出现了！她特地来看望咏芝，三个人第一次面对面同时出现的时候、他震惊、悸动、完全不知所措。 咏芝却表现得很大度，故意留给他们一段时间单独相处，“吴家妹子，对不住了，我只能叫他招待你，我自己要先把精神养足。” 吴柳荧心领神会，叮嘱她保重好身体，就跟世佑出去走了一段路。这短短几丈远，每一步都感慨万千，世佑几番欲言又止，造化弄人，终究是回不去了——望红颜已老，观夕阳几度？ “你还好吗？”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很好啊。”她一定很唯心。 “可是你头发都白了！” “是啊，我……我老了。” “是我们‘都’老了。” “都四十多岁了吧！” “是啊，做梦总想起小时候，仿佛就在眼前，其实我们都这么大了。” 她叹口气，“可惜，人生终有许多无可奈何。” “我都明白。”他看着她，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朱姐姐真是个好人。”她由衷地说，“我想，只有她这样温婉有德的女子、才配做你的妻子。” 世佑不得不以一种敬佩的阳光看她，有时候，敢于称赞“别人”、也是一种美德。 “说起来，我真应该感谢你们，这么多年，日子再难、也一直有你们帮衬着……” “啊？”世佑听到这儿，有点错愕，“我只帮过你那一次啊，哪里有‘一直’呢！” 吴柳荧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都不知道，朱姐姐这些年，一直寄钱给我！” 天，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世佑要她细细说来，听完她的一番陈述，总算明白咏芝在他背后的用心良苦！ 原来，世伦早就告诉咏芝他和她的关系了，他当年留在花坪街上的纸条、最后真的到了吴柳荧手里，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家里揭不开锅，她就真的找回去过，他救她时、她手里“借来”的粮食正是咏芝自己不吃不喝、积攒了给她的！ “打那以后，朱姐姐对我们的帮助就没有断过，你真该好好对她，否则，你就太对不起人家了！” 咏芝！咏芝！此刻，世佑心中强烈地响起她的名字，这个他眼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她默默在他身后为他做着一切、为他照顾高堂、为他养育后人、甚至对他的“旧爱”也尽心尽力，而他，竟然一直嫌怨她、一直冷落她，竟然从来没有珍视她那颗金子般高贵的心！ 对，既然知道错了、我就不能再允许发生类似的事情，我一定要用我的余生对她好、来报答她，否则我就太不是东西！ 现在真的还不晚，我不会让你那么容易死，除非够我还尽你一世恩情！ 世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畅快过，他今天终于过了这一关，在两个女人之间，他用半生去比较、终于有了自己答案！ 现在，他可以很坦然地面对吴柳荧了，没有暧昧、没有牵绊，有的只是一颗平常心，她是失散多年的妹妹、小时难忘的玩伴。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好好对她！”他目光如炬，“那你呢？” “等我哥回来！” “他一定会的。”世佑知道，吴汉雄在文革这个关键点上，必然也在北方坐牢。“邪不胜正，这股风潮一定会过去，他一定会回来的！” “但愿如此，这便是我一生最大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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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14 18:04: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