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命达人

三人行摄

知命达人

久坐办公室，饱受案牍之劳累，愈发向往那些自由职业者。但自惴学浅力薄，胆识缺乏，故钟情于那些开小店、摆小摊，做小买卖者，甚至对村里人讨个苦力，干半年歇半年的状态尤为羡慕，觉得他们自由自在，时为我用，虽无鸿儒达贵相伴，但有天然地气相接，陶陶于街市，朗朗而自得。

在家附近，经常会遇到一位卖糯玉米的女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嫩玉茭”、“甜玉茭”的乡下口音的反复吆喝声，是她走街串巷做生意的广告。见她时，往往于滚滚车流中骑一辆半旧的老式自行车，上身用力前倾，腿用力下蹬，形成一个巨大的“大于号”；或在沿街店铺前、团团行人间推着车售卖。她中等个子，黑黑的脸，壮壮的身子，车前把后座各挂放一塑料桶，前面的更大一些，里面都盛满热的糯玉米。妻子带女儿经常买她的糯玉米。她总是先仔细的问你，是喜欢软一些的、还是甜一些的，然后麻利的剥掉玉米皮，并仔细的滤净上面的毛须，这是吃糯玉米最麻烦的事。一次街上闲转，女儿想吃糯玉米，妻子不让买，说回去买推自行车女子的，好吃。我不以为然，买两穗回去，偏硬，全然没有糯玉米的香甜味。女儿更是撇撇嘴，弃之不食。对她的糯玉米的味道，我是没有印象的，但能让妻子—一个挑剔的食客记住，总是不错的。做买卖能做到让人惦记，背后肯定有过人的地方。

无法忘记的是一位拾荒的老妇人。看上去有六十多岁，个子不高，瘦瘦的，衣着破旧，有些脏。她面无表情，眼神高度集中，如她手中拿着的木棍前端所带的钩子，专注的在小区门口的垃圾桶里翻检着，搜索着，旁若无人，动作麻利。随后她用木棍挑起两个装满垃圾的袋子，袋子显得粗大庞重，看起来足有她身子的四五倍之多。她矮小的身子担在两个垃圾袋中间，形成一种巨大的反差，让人看后担心她要被压垮。只见她用力掂起，走得很快，想是还要赶到下一个垃圾点。拾荒也是一个用时间和效率来竞争的活儿。听人议论，老人只捡不收，从早上五点到晚上七点，甚至更晚，一整天就在县城巡走。好像每天穿的都一样，似乎没见过她说话，别人对她也视而不见，但精神特别的好，总是匆匆的，步履飞快。据说拾荒的收入，一年可以有三四万的模样。一家人的生活全靠她支撑。

于是又想起一位老人，但对他的印象是在十年前。十年前，附近一带新家要装潢，需要扛水泥的，便经常会遇见这位老人。他那时五十岁左右，似乎得过病，说话不太清楚，行动十分不便，每走一步总是摇摇晃晃的，让人担心。但一有活儿，他便主动搭揽，总是憨憨的笑着，让你不好拒绝。凡雇主有额外要求，他也从不推辞。他有的是力气，但身子不做主，要付出比别人多几倍的辛苦和汗水。特别是扛水泥上台阶，每次抬脚落下之间有一个很长的停顿，仿佛时间凝固了一般，但最终会向上一个台阶落下，这样的动作要在一层至六层楼梯之间反复上下无数次。凭着这份执着，他经常能揽到活干，虽然是很多人不想干也干不了的苦力活。

也许我还心善，也许把自己摆得姿态高，我总是对他们心存顾怜。前几日还见过扛水泥的老人，拉着一个孩子，像是孙辈，还是憨憨的、乐呵呵的样子。不知为什么，脑子里全是他扛着水泥摇摇摆摆上楼梯的背影。卖糯玉米的中年妇女也不常见，许是我早出晚归，与她走街串巷时间不切合的缘故。倒是拾荒的老人经常见，早上送孩子上学的时候，隔三差五的总能遇见，还是步履匆匆，负重而行。他们几个人，靠着卖糯玉米，拾荒，扛水泥，拉得下脸，卖得了苦，不求助于儿女，不抱怨于社会，自食其力，自食其果。他们普通平凡甚至低微，但给人印象深刻，让人深思。

现在社会是一个“达人秀”的时代，出现许多诸如“网络达人”、“街舞达人”、“旅游达人”等热词和热现象，浮光掠影，灯红酒绿之下难免浮躁离世之嫌。唐代大诗人王勃《滕王阁序》有云：“达人知命”，意思是说通达事理的人知道天命。单就生命和生存的专业来说，他们在自己方寸的生活中博出了一份精彩，难道他们不是生命的另一类“达人”吗？我不愿意叫他们“悲苦达人”，就把他们称为“知命达人”吧。

梦之沃土

文字、情感、质朴真实，对劳苦大众的关注和礼赞。文章有爱。{:soso_e1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