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丁艳 于 2016-3-29 20:30 编辑
丁艳,农民。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黑龙江省林口县人,作品见于《美国侨报》《诗刊》《星星》《诗选刊》《中国诗歌》《北方文学》《诗林》《散文诗世界》《岁月》等各级刊物。有作品入选年度选本。 水中的花瓣,从前世醒来(组诗)
文/丁艳
《看麦娘》 文/丁艳 我想在你的面前跪下,看麦娘 大风吹过你的头顶,那些 大麦,小麦,燕麦,荞麦 一定都是你的孩子,你是不是 看着他们在风里生,风里长 我想借给它们一张嘴,喊一声“娘”
我的田里没有麦子 几垄豆苗黄皮寡瘦地对着天空 它们也是我的孩子—— 小时候怕养不大,养大了又愁嫁的孩子
这个秋天,我真的想在你的面前跪下 小雀子在地头上落叶一样飘 看家狗总咬着我的裤角 借一张嘴,我也想喊一声“娘” 看麦娘,是一棵 迎风就落泪的草
《山里的夜》
那些星,在空中 飞,此时 我更愿意相信,它们 是小鸟的歌声,是 小兔的脚印,是 梅花鹿在水边,莹莹的眼神
山脚下的小屋 灯光,炊烟,偶尔的狗吠顺着木门钻出来
我也愿意相信,屋里 一定有老人,孩子 男人和女人,”共用着一颗心,”
那些星,那些飞翔的星 比山坡稍高,比 林子稍高,比夜晚 稍高
《十指连心》
阳光,在枝头 被冻得咔咔响 阳光里的小雀子,也 被冻得喳喳响 一会儿,它们会不会就都被冻碎了 碎了,再也捡不起
林子里的那条小路 还像十八年前一样躺在那里 可路那端,木板门还在吗 看家狗还在吗,芦花鸡还在吗 那个推开门,手搭凉棚喊我名字的人 还在吗?
老叔,你总说 世间的亲人就像十根指头 ——十指连心啊
摊开手掌,我的十根指头都还在 可是,跟我连着心的人啊 你去了哪里?
《车过故乡》
是黄昏裹住了大雪,还是 大雪覆盖了黄昏? 车窗外,田野举着大片的苞米杆 像举着冻僵了的火,那火苗 忘记了幸福时的颤抖,也忘记了 燃烧时,噼啪的声音
一只迷路的鸟,站在枝头 像一朵开错了季节的花 牛不来,羊不来 村庄,甚至 都忘记了看家狗的叫声
外婆,我要怎么样 才能让她找到 三十年前同样的黄昏 炊烟里,那条回家的路
《烂漫》
妈妈,这一次 我把小野菊,小糖球都放到你手里 还有我的小名儿,小悲伤,小欢欣,小脾气
妈妈,风里 秋千又荡得有几分调皮 阳光下,蜻蜓 又飞得有几分得意
今天,该换我做一回妈妈 骄傲地,把你捧在掌心里
《风吹叶落》
风吹着落叶,吹着落叶下的石头 地头上,一朵晚开的角瓜花 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一只 蜻蜓飞过来,迟疑了一下 又飞走了,一只 蚂蚁爬过来,迟疑了一下 又爬走了,一只 小花鼠,在溪流边 翘起小脑袋望一眼,也 没了踪影
那棵光秃秃的树,扶着斜阳 像一只飞不动了的鸟 山道上,弯着腰喘着粗气的母亲 多像另一棵落光了叶子的树
接过她手中的箩筐,我说 ——这天气真好,天蓝,云轻 可是,我不敢说 我真的不敢说—— 这秋天 ,怎么说来就来了……
《雨夜》
雨,像外婆的小脚 低着头,在檐下走路
鸡睡了,鹅睡了,就连看家狗 也开始在篱前打盹儿 可是,房东头那眼古井还在说话 房西头的那盘石磨还在说话 房前头的那块自留地还在说话 房后头的那条河水还在说话 它们说—— 辘轳上没有井绳了 从井台上挺着腰走过的人不是你 磨盘上没有磨杆了 从石磨旁哼着歌走过的人不是你 自留地里不种谷子了 从地头上骑着摩托走过的人不是你 小河边的柳树长高了 可是,河边那个有着柳丝样长发的女子不是你
多少个春天过去了,多少个秋天过去了 外婆,昨天 那个背着猪草从我门前经过的女人不是你 那个弯着腰在田垄上拾豆子的女人不是你 那个在草药篮子里咳成一团的女人不是你 那个总在恍惚间,被我错认成你的邻家老太太 她,真的不是你
雨,敲着石阶 像外婆,在檐下 低着头,用小脚走路……
《光阴的跳蚤》
妈妈,我帮你拢拢头发吧 这些灰的,白的,半灰半白的 我不知道,它们中哪一根是我的一岁,哪一根是我的三岁 哪一根,又是我在你身上纠缠了一辈子的疼
我不说,它们是麻 我只说,妈妈 你看,那岸边的垂柳多像你年轻时的影儿 那时候,花蝴蝶是你的纽扣 让草色,在风里婷婷
妈妈,看着你夕阳下的笑脸,我也不敢说 今天,你额上的皱纹才更像斑斓的蝴蝶 我没有力气抠出你骨缝里的酸,关节里的疼 我更不知道,该怎样捉住这只光阴的跳蚤 让它归还你曾经鲜活的青春
我只能让我的手指,在你的发隙间 多停一会儿,再多停一会儿 让它做一只幸福的鸟儿 把你曾经唱给我的歌,重新唱给你听
《自画像》
在乡村 那弯犁是我 那老牛是我 那乡土路上 雨过后,深深的车辙是我
杜鹃花开时,那料峭的春寒是我 落叶满天时,那泥土里无人认领的根茬是我
缓慢的尘世上,我一直缓慢的活着 其实,我就是田埂上一支没有名字的草 不管白天晚上,早就习惯了低着头走路 庆幸的是,我一直没有让自己长在墙头上 春来时,我能望得见自己的绿 而北风呼啸的夜晚,我便在炉火中 对曾经给我温暖的人,也报以温暖的一笑
《水中的花瓣,从前世醒来》
花瓣,在杯子里 醒来,就像 一个人从前世,醒来 这美,这香,这水中微漾的疼
于是,我说 亲爱的,听 风又踩着篱笆,攀上了瓦檐 月光,又从你的额头 走上了眉心
其实,走上眉心的 不是月光,那是 你指尖的一滴血 开上枝头的那个早晨,竟 不小心丢了与你歃血为盟的那个人
亲爱的,对不起 很多时候,我会忘记你的存在 就像,为了一枚土豆 与一只老鼠抢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就像,为了一穗苞米 与一只麻雀争得天翻地覆的时候 就像,往咸菜桶里撒盐、往酸菜缸里倒水的时候
今天,当 一枚花瓣在杯子里,嫣然一笑 亲爱的,我忽然间 很想请你在我的对面坐坐 虽然,这么多年以来 我一直借用着你的躯体,你的姓名 甚至一直借用着你所有悲欣的表情 可是,这一世 我真不知道,我们到底算是 彼此的旁观者,朋友,还是
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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