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诗简牍】2016年6月卷(总第50卷):《季节书》 本期责任编辑:如云飞过、老家梦泉
编辑小记: 中诗简牍是精美短诗的集萃之地。关于短诗,现代诗大家洛夫讲过:小诗的特征,除了用字经济,句构简短之外,其表现手法更侧重“赋比兴”中的“兴”,换言之,其中暗喻起了主要作用,象征的意义大于文字表面的意义,因而能留给读者极大的想象空间,读之不尽,越读越出味。张德明在谈到新诗之美时,强调指出:它是自由的,自然的,生活化的,具有最为宽广的想象视野和表达空间,可以在时间与空间上做最大程度的穿越和嫁接。我以为短诗之美,除了上面讲的,更在于它的短小空灵,何谓空灵,就是以虚为实,以无为有,感性和知性水乳交融的自然流淌,注重真,但围着真,不贴着真。这期的状元之作《豌豆花》外二首,就是这样的好作品。你看: 你喊错了 /我不是豌豆 我是豌豆花 //我常常是自己抱着自己笑/你说 我是不是有点憨/老是把爱煮成一碗汤/端给云喝/然后 悄悄地吐舌//真的 我就是一朵豌豆花/我也爱疯喊/豌豆 你藏在那里。我们每个人都会开自己的花,但并不一定会结果,但我们都应当乐观,认真,努力的攀爬,享受这个过程。闪亮的诗意,被作者呈现的多么奇妙,含蓄,诙谐,动人,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同期榜眼卷也都有类似的神韵:比如郑朝阳的《视域》:水茫茫的,被月亮照彻的/一大片安静/等同于一个人的内心//命运在里面敲门,水磨的夜呀/月光把我/雕刻成了孤独。如躲雨的《离开》:这个念头,根须已长过黑夜/长过你的长发,我的呼吸//当我站在枝头,听万顷桃花/被一个人的目光捏出啼哭…………如白公智的《遥望北方》:遥望北方,我已占领了五月/满山遍野的金银花,在为我一个人绽放/我手握镰刀,为麦田扫黄/一不小心,撩开了农历的裙角/看见麦子遮不住的羞涩/一粒一粒,都裸给了阳光…………如邹旭红的《听取蛙声一片》:月色渐清/陌间风枝上悠闲/扶一只雀影孤单/顺手/捏一把稻香来/迷魂沸起的蛙声/一粒熟透的蝉鸣被惊落摔碎/蜻蜓捂着耳朵/找不到北。如立雪的《如书》:有时是可以阅读的,如一本翻开的书/水面如纸/涟漪如字,一圈一圈地写着//一些蜻蜓飞过来,就不想飞走/它们用小翅/把这个六月,一页页地挑看。探花卷里,也有许多类似的神性诗写,我就不一一列举了,留给读者们自己去品味。需要说明的是,因为初次参与编选,加上水平有限,难免有所遗漏和评判的失误,望广大诗友多多海涵指正,我这里先谢谢了……
老家梦泉于2016年7月1日晚
一、获奖名单:
【状元卷】
《豌豆花》(外二首) 文/胡有琪
【榜眼卷】
1、《夜雨过后》(外二首) 文/福建郑朝阳 2、《离开》(三首) 文/躲雨
3、《空瓶子》(外三首) 文/白公智 4、《月白风清》(外三首) 文/邹旭红
5、《六月的荷塘》(组诗) 文/立雪
【探花卷】
1、《南瓜》(外三首) 文/草根老李
2、《长安地名考》(组诗) 文/姜华 3、《诗四首》 文/于波心
4、《端午》 文/秦志良 5、《竹林为舍》(外二首) 文/黎周谷穗
6、《指尖上的舞蹈》(外三首) 文/清荷诗语 7、《黑暗的词语》(组诗) 文/大原飘风
8、《诗四首》 文/皿成千 9、《洪水》(外三首) 文/小雪人
10、《大风吹》(外二首) 文/春暖水 11、《季节书》 文/柳八一生何求
12、《老祖母》 文/曰生 13、《麦粒》(外三首) 文/石棉
14、《情》 (外三首) 文/彭纯廉
二、作品:
【状元卷】
《豌豆花》(外二首)
文/胡有琪
你喊错了
我不是豌豆 我是豌豆花
我常常是自己抱着自己笑
你说 我是不是有点憨
老是把爱煮成一碗汤
端给云喝
然后 悄悄地吐舌
真的 我就是一朵豌豆花
我也爱疯喊
豌豆 你藏在哪里
《红豆》
你送我的红豆
冬至搬家 就失去了形踪
但我告诉你
我会用九十九滴泪浸泡忠诚
把心 腌成一颗红豆
然后 藏在一道门又一道门里
门后 我已布满密密麻麻的暗器
随时射出红色诱惑 收你的尸
在爱情的墓碑上 刻下咒语
字字疯长相思
《生活》
为一个梦
牙齿把星空咬得体无完肤
梦醒
眼睛又把太阳挤出一身的血
一块碑
胃再也无法消化
【榜眼卷】
1:《夜雨过后》(外二首)
文/郑朝阳
湿透的草根世界,蟋蟀拨弄灯的流韵
弹起子夜谣曲
斑驳的光晕,时不时公开叶脉上
水珠的秘密
像音符
和我小小的喜爱
亭子仍是我的天涯,有人从旁走过
影子像风
是夜景消失的一部分
《静夜思》
蛙声如豆,夜是个巨大的筛子
一阵紧似一阵
筛着蛙鸣
落入梦中的土地,生根,发芽
舒枝,展叶
经过一片葱笼,每一棵植株
比我
更有权利,代表故乡说话
《视域》
水茫茫的,被月亮照彻的
一大片安静
等同于一个人的内心
命运在里面敲门,水磨的夜呀
月光把我
雕刻成了孤独
2: 《离开》(三首)
文/朵儿
这个念头,根须已长过黑夜
长过你的长发,我的呼吸
当我站在枝头,听万顷桃花
被一个人的目光捏出啼哭
多少年了。那朵盛开的红
敌不过,你编织的传说
而今春已凋谢,顽石的思绪
快要长出雪。行走在路上的一枚浆果
欲压低风,返程的理由
《梦中人》
清瘦。着紫红色外衣
端坐小饭馆桌前。浅笑
旧时光里的建筑。旧时光里的人
不认识他
听不清他的口音。仅知道他的名号
他从很远的远方赶来,为了看望一株桃花
上好的酒菜。他迟迟没有上桌
他与陌生人下五子棋。手捏一颗棋子
半晌没有落下
《碎片》
他的掌心握有一枚碎片
上面雕刻的文字,墨迹未干
他用风吹,用日晒,想把墨迹
吹醒
偶尔从指缝间,传出一幅画的呼唤
那是他借酒水涂抹的
一朵玫瑰。盛开在陌生人的惊羡里
沧桑岁月。无法剔除的碎片
时常,敲打他的神经
3: 《空瓶子》(外三首)
文/白公智
我遵从神旨,往一只空瓶子里
灌注烈酒,血泪,时光,乃至整个天空
蓄势待发的云雾、雨雪和雷电,
瓶内汹涌激荡。一粒盐,
被逼向出口,越来越沉——
这颗沉重的心,早已硬得像石头,
丧失了话语权。
其实,我一生都在抗拒。只是风一直在吹,
风一直吹,我就无法忍住:风言风语。
《童年记忆》
先让手腕上的指针停下来,再拧紧
所有的水龙头,让岁月发不出
滴滴答答的响声。然后拉上窗帘
把太阳和月亮统统关在门外,叫光明
与黑暗永不见面。时空多么静阔啊
一个人一生的欲望和罪恶,尘埃和喧嚣
统统消遁了。只记得
有一口巨大的缸,空空荡荡
弃置在四十年前的村庄。
《我看到了娘的痛》
我小胳膊小腿儿 胖乎乎
娘说 多像藕啊
我不说话不走路 耍赖
在娘的怀里 吸娘的血
还来不及剔骨还血 就被风火轮砸了
一下子 砸出去四十年
娘说儿啊 人一辈子
像藕 要一节一节的过
想起回头 我才从一劫一劫的
伤疤 看到了娘的痛
《遥望北方》
遥望北方,我已占领了五月
满山遍野的金银花,在为我一人绽放
我手握镰刀,为麦田扫黄
一不小心,撩开了农历的裙角
看见麦子遮不住的羞涩
一粒一粒,都裸给了阳光
你从体内,取出北方的石头砸我
南方的脚跟。遥望北方
三千里相思,还不够今夜一首诗挥霍,或痛饮
4:《月白风清》(外三首)
文/邹旭红
打开一笺月白
一尾犹豫稍逝枯萎
淡淡的风清里
一只蝴蝶醉了
在和小虫抢着地盘
夜悠悠深了
烛火
默默的眸子里
偷偷的开出桃花
《更漏将阑》
花草还有大把的黄昏可渡
淡烟里
隐约的星辰继续
引诱蝴蝶做梦
一枚落瓣
敲凉更漏
灯火,暧昧的眼神里爬着
一个醉虫儿,
背影
歪歪斜斜。
《听取蛙声一片》
月色渐清
陌间风枝上悠闲
扶一只雀影孤单
顺手
捏一把稻香来
迷魂沸起的蛙声
一粒熟透的蝉鸣被惊落摔碎
蜻蜓捂着耳朵
找不到北
《清风半夜鸣蝉》
燕雀汲一桶月华回来
风的掌心清静
亮一盏迷途的灯火
蝉鸣两声
打坐在三更的肋骨上
看虫儿的梦
慢慢变成桃色
5:《六月的荷塘》(组诗)
文/立雪
《如琴》
有时是静止的,如一张端坐的琴
水面如弦
拉长一缕缕,寂寂的心情
雨没来,浣纱的女子,轻盈岸边
不愿一个人独奏
风轻轻地走上去,把水面擦了又擦
《如棋》
有时是暗涌的,如一盘摆放的棋
水面如棋盘
那些浮于上面的荷叶,如一粒粒棋子
一些蛙鸣,荷叶上,跳来跳去
声音时缓时急
仿佛想弈破,这六月的宁静
《如书》
有时是可以阅读的,如一本翻开的书
水面如纸
涟漪如字,一圈一圈地写着
一些蜻蜓,飞过来,就不想飞走
它们用小翅
把这个六月,一页一页地挑看
《如画》
有时是可以欣赏的,如一幅浑然天成的画
水面作了底
荷一朵朵地开着,粉色,白色
岸边的柳,把长长的发,拖在水底梳洗
我也在画中
被小鱼儿,咬着衣襟
【探花卷】
1: 《南瓜》(外二首)
文/李红伟
磨盘身,一个生了孩子
臀部被拓宽的女人
身韵丢失,麻木了丈夫的视觉
瓜瓤子絮絮叨叨很生活,总吊不起胃口
内在的物质,她的爱,她的善,她的才华
潜藏到几乎被遗忘的角落
一只南瓜,不被欣赏
传承保鲜着内在的鲜嫩,甘甜,营养和
辅助治疗高血压,糖尿病的功效——
《割麦》
往事的风在记叙
麦子浆水期已过,籽粒饱满,锋芒被冷光击溃
镰刀在母亲的手上跳舞
搏杀声里,一颗柔水做的心
瞄了下阳光,麻利地束紧两个麦捆
竖起。该死的阳光,喜人的阳光
利刃上掏食的母亲
狼叫起床的狠劲此时丝滑般飘落
小憩少年庇荫处懵懂望着她屈腰的背影,继续寒光闪烁——
《锄头》
一锄刨下去,秧苗子笑了,板结的土壤也咧开了嘴脸
母亲高举锄头,用力刨,一不小心,刨入心田
硬硬的,没有刨开锁紧的眉头
收成是揪心的事,那个时代
麦粒儿,玉米棒子,红薯蛋能爽快地丢进
姊妹六个嗷嗷待哺的胃里,母亲
才露出她旭光般笑靥
这是啥年月的事?
女儿没见过这把锄头。那把老锄头
早被日子风蚀,和母亲一起融入厚厚的土地里
2:《长安地名考》(组诗)
文 /姜华
《骡马市》
骡马的叫声
被一群西域胡商牵走了
仅余一地骚味
被成吨的水泥和高楼屏蔽
夜晚,有十万头牲口的嘶鸣声
奔跑声,闯进大唐浮肿的梦里
如果有足够的银两,和时间
我想买一匹快马,去采摘一片月光
谁在城墙上吹陨
超度那些远去的亡灵
《竹笆市》
一根竹子把锋芒,戳进
冷兵器时代,我听到一条街的伤口
在喧哗。有节有气的植物
在时光隧道里潜伏
世事亦悲亦喜,于大唐深处
一节一节曝光。竹笛躺在竹椅上
慢慢把人心掏空
竹子一身铁骨,日子却越用越薄
你看竹子摇曳、爆裂的声音
多像盛唐满天飞舞的烟花
《炭市衔》
卖炭的人不晓得来自南山
还是北山。他们身上的汗汁
把一条街都染黑了
炭是黑的,人是黑的,心也是黑的
那些买炭的人,眼睛都是红的
乌鸦一样,栖在一条街上
长安的天空,映出一道阴影
谁丢的一个铜火盆
在历史博物馆角落里哭泣
3: 《诗四首》
文/于波心
《苦楝》
一颗苦楝树的沉默是不容打破的,
它橘黄的果实是一双双望穿的眼睛。
——我把它比喻成年迈的母亲,
或者,我们渐渐远离生疏的故乡。
《卵石》
流水要流干它的泪,
你才看得到它内心的块垒。
一条河流需要多大的勇气,
才可以把内心的沧桑裸露?
像一个对爱情绝望透顶的女人,
流干了眼泪。
现在,它失去了温柔和幻想,
现在,它只有决绝和坚硬。
《藤椅》
一只脚的藤条已经不见了
像一根孤独的胫骨
它把自己安置在旧时光的阴影部分
允许自己偷渡光阴
它的灰尘比我对它的记忆要多
那天我在仓库看见它——
就像发现一个苟活于世
本以为早已死去多年的人
《普州的无名小溪》
英雄不问出处,
没必要在古普州志里找它的出身。
夕阳是一个隐入溪水里的隐者,
小溪带走它无名的恬淡。
农夫用它洗衣洗菜洗锄头,
如今我用它洗眼洗肺洗心革面。
这样的小溪不必太多,
在内心里只需要一条足矣。
4:《端午》
文/秦志良
看龙舟划开汩罗
浅浅的
正如剥开粽子
一些波纹闷在胸口
很多年了,如一首诗
咔住喉咙
一端结束,从另一端开始
江湖之上,一个人
从一群人里迈出
谁怀抱金砖,谈两袖清风!
5:《竹林为舍》(外三首)
文/黎周谷穗
这些简陋是我故意留下的
比如竹林,鸟巢,明月清风
它会徐徐送来源头咿呀的茶剧声
我爱的女子
在倒影里抬头,甩动水袖
我爱的村庄,坐在大山的腹部
手托烟火,一言不发
像我此刻朝拜的一尊佛
《月光为寺》
徒步于黑夜的人
早已剃度身体的喧嚣和纷扰
把自己走成流水,山林,一棵树
树上停满钟声
其实并没有敲钟之人
只有一座寺庙建于月光之上
《山水》
供养幽兰,灌木,针松
这些朴素的植物
葱郁得让我看不见自己
灰色的袍衣
置身于这莽莽群山
我也是其中一树,临风而立
伸出枝条,生长善念
内心收留着一群迷途的
雀鸟和蝴蝶
《归隐》
半山腰的琼台楼角
爬满青藤,这清幽之境
钟声隐约从龙华寺飘上来
我想起了木鱼,青灯,古佛
和那些念经的人
而我那么多俗念
从山下走上来
竟为一朵浮云
驻足了一个时辰
6: 《指尖上的舞蹈》(外三首)
文/清荷诗语
捏在手掌的梦被阳光打碎
不要再去丈量岁月的悠远故事的绵长
那都是昨天的回忆
风一吹 流年就盈满暗香的回忆
你听 山谷里那些赶路的石头
被月光锤打的叮咚作响
盛开的星星收回在指尖舞蹈的梦
一点又一点的光就落回到了故乡
《老去的相思》
相思真的老了 慵懒地趴在
八十一岁老母亲的怀里
不愿意说话 也不愿意动弹
如母亲喂养了十几年的老母猫一般
卧在老屋的房梁上眯着眼
你猜不透它的心思
无论我怎么组合 所有的诗行
都无法描绘它迷恋这个尘世的眼神
《被海水点燃的汉诗》
那夜的梦是在钟声里走失的
百花对它打着哑语
海水燃烧着蓝色的火苗
一枚枚散落在历史扉页上的汉字
组成诗句后 又被匆匆行走的流年遗忘
你来吧 可以和海岸牵手
远处的渡轮以及被霞光渲染的云朵
都会从风化的故事里蹁跹而来
在黄昏与日暮里写下绝句
然后 在繁华深处画满人间烟火
《穿过尘世的眼》
所有的黑都是白昼的底片
可以清晰地看到尘世的影子
影子里呈现着恋恋红尘的风景
莲子的心里 端坐着一些枯萎的往事
还有许多走失的故事 在谶语里
埋下难解的伏笔
纤指上那朵莲花一开
所有的咿呀之声 就会落到繁华的深处
7:《黑暗的词语》(组诗)
文/大原飘风
之一
于星子奔赴的路上
黑暗,将陷入影子的眼角
我这样,会轻轻地
保持暂时的沉郁。你不说
我不说
谁也不知道
阴谋:伸手不见五指
——尖锐
为一场救赎,找到了
覆灭的出口
之二
余晖不足,抑或
消失,我们只能看到:大块的
石头,沉重地
压在日子的断面
滚动、滑落,与时间有着相似的
血迹,如果
你未能闪开,伤及的不仅仅是
蓝色的梦
——死,早已死掉
连同复活的自己
之三
词语,面对的
虚空,山一样垮了,继续
那些从未失去真实的手——
步步紧逼,生命的画芯
你还在涂抹吗?红、黄、蓝
涌出海面,这就是命,这就是
被我们恨过的人
给激动的词语
布置的陷阱
之四
再不能说慌了
尤其是夜里,要说也要说月黑风高,我们
各自捂住,经过漂洗的
耳朵,装作若无其事
另一面的刺,发起了
冲锋,我们的手
已经麻木——
眼睁睁地软化了
一堆
暗喻
8:《诗四首》
文/皿成千
《端午闹腾法》
就说我乡巴佬没有见过高楼,
屈子没有见过大水,
走进水的内部却找不到回路。
没有什么能比自己贴着自己贴得更紧。
像粽子将米和米挤了再挤,
只用一张皮毛包扎的块头,投入水中。
我松开三十几年身上的绑带,
始终不松开口,
咬定自己是可以吞下山河破碎的人。
《观水》
有人识辨烛火,无人收回覆水。
一座教堂,活在十字的中心。
三个和尚,渴死在中国故事里。
水最深的地方,不是四大洋,必定是汩罗江。
一个人,带着四面八方的路,猴子们惊慌的月,打捞自己。
《晕开的光点》
现在,整个夜色都属于我
你身负三山五岳
我只在意最窄最轻的地方
正好容下我的肉身
以及被爱包围着的短浅
《香草美人》
在同样时间里想起一个人
你比我要智性,分明就缘于眼界
那个时代绝望只到庙堂
而我割舍之物,已不再是残喘
阔别一江水,你拥有了整个江湖
作为香草你攀登于人世
攀上美人的背篓,也不能让大王回个头
作为晚生我举手赞成你的决择
却把头埋进了无耻的静浪里
9: 《洪水》(外三首)
文/小雪人
我本性纯净、温婉、低调
自从1998年大发雷霆之后,时刻修身养性
偶尔伸出小兽爪,兴风作浪
在警戒线之下,不越雷池一步
森林:冷血动物冬眠,僧侣结夏安居
尘世:反季节磨刀,禁捕期撒网
我非以怨报怨
流失的水土堵塞胸口
当最后一根稻草压上草垛时,《金刚经》也拴不住奔腾
决堤
《镜子》
坐在梨花木框的清香中,光滑、清净
不起一丝波澜
我笑你笑,我哭你哭
我离去,你不悲不喜
我归来,你不离不弃
刀尖抵面,粉身碎骨
尘世亮出底线
《田小蛾》
隆起的土疙瘩冒出柔软的
罂粟。白鹿原的一颗红豆
渭水的一部分
低空飞行。掠过草尖时,与萤火虫一样轻盈
但没有灯芯
夜如此黑,你是溢出毫尖的
墨珠。黑举起火把
——脱离土壤的稻草,枯竭的一部分
将你焚烧
《白鹿原》
中国红的一部分
红得滴出血,尖刀插入心窝窝
血中手指妖娆
白姓、鹿姓、田姓……
拇指、食指、无名指,或第六指
握紧拳头,渭河挤出泪
打开一滴晨露,黑之光
——白鹿驰过塬上
10:《大风吹》(外二首)
文/春暖水
刺骨的寒风从山岭隘口吹了过去
呜呜叫嚣的,鬼哭狼嚎的风吹了过去
吹过河面,吹过树梢,吹过空空的麦田
向着低矮的村子吹了过去——
记忆中,那些零星的,微弱的灯盏
一盏一盏被吹熄
一张又一张模糊的脸,黑暗中越吹越远
黑暗中,寒风吹着呜呜咽咽的号角
向着骨头隙缝,吹了过去
《翅膀》
自由地飞,轻灵地飞,优雅地飞
在月宫飞,在鹊桥飞,在春天的花朵里飞
如影随形,在岁月里比翼齐飞地飞——
真好,沒人发现我们的默契
暗藏幸福
没人发现我们是一对悄悄飞翔的翅膀
《相送》
晒谷场在晒太阳,小溪明亮
那清澈流多快,村子就老多快
时间在下游积成一潭,静静回想
哦,村口
一张欲言又止的樱桃小嘴
11:《季节书》
文/柳八一生何求
坐在泥土之上
向着对面一座山。一头牛
牵着绿色,走来。一场接一场的雨
还有风,让我坐立不安
月光,拎着季节行走
一枚落叶,砸醒我的梦。爬过对面的山
一脚踩出春天,一脚踏进乡愁
故乡,守望一场雪,把母亲的发
染白
12: 《老祖母》
文/曰生
深秋的干瘪棉桃
吐露 最后一絮白
静候雪 将生命覆盖
13: 《麦粒》(外三首)
文/石棉
如果再写一首诗
我一定把那些麦粒写进去
它们在乡下,密不透风的缸瓮里
过着漆黑的苦日子
从不说出发芽的愿望
仿佛春天这个季节
与它们
毫不相干
《原路返回》
整个春天在市场上摆着
篓子和筐子
分别盛满青草、暖风,阳光略显苍白
用十五分钟买鱼,买草莓
买两只毛刷,我需求不多
可以在中途原路返回。不像那几个
一直往前走,出了街口
拐弯,再也没见回来
《羊蝎子》
看到这个招牌,先想到乱石、荒山
枯草抱紧鸟窝,朝南的旧墙垣
都在人间之外,保持狂野的格局
我忽略了羊,与羊有关的青草、河流
温顺的眼珠。忽略了切割、剥离、汩汩流淌
一具尸骨搬过来,最后我忽略了
还在行进中的沸腾。有人举起筷子
羊头不在这里。羊头这唯一悲伤的器官
《锯木厂的木片》
一大片摊开在平地上
一大片,树木生前想不到的白
柔软、单薄。风一吹,白花花地摇晃
仿佛枝叶犹在,斧头和锯子
只是做了一次小小的修改
14:《情》(外三首)
文/彭纯廉
鸬鹚站在船头
船躺在水头
渔夫的一只篙
捣碎了
洗衣妇的影子
很久很久
未见渔夫
和洗衣妇的影子
《宁静春色》
月光是宁静的
它在画一行柳丝摇摆的春风
画枫桥夜泊的渡口、酒家
低于水面上一座亭子的含蓄
它们都被
倒进一首小夜曲
一只狗趴在村庄的宁静上
像是春天的封面
《山泉》
一股山泉流下来
拴在了几十余户人家的腰间
这些流动的声音
不断地一圈圈地
挽着弯着腰的层层梯田
挽着土地庙
挽着几个被春风吹得饥渴的男人女人
这些都让歇在树上的乌鸦叼着
它几声哇哇的鸣叫
被你的韵律一一荡开
《鲁镇》
当我一来到鲁镇
两岸的明清建筑一条线的拉出去
并齐刷刷地把历史的悲情映在水里
你仿佛是
被失去男人
失去儿子的祥林嫂
夜里的那声呼叫声
一座精致的石拱桥
则像是祥林嫂用二年薪金
捐的那道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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