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打工妹出版诗集 住村里"最破的院子"(图)

朱枫

住在简陋的出租屋内，贾利霞仍然笔耕不辍
10月18日，记者在（山西省）忻州市忻府区奇村派出所，试图查找一个叫贾利霞的女子，作家出版社刚刚为她出版了一本名曰《青草地》的诗集。看着电脑上的户籍记录，旁边一个与之同村的小伙子断然否定，“不可能是她。”
父母离异、初中辍学、常年在外打工……这样一个“连温饱都没解决”的打工妹，怎么会写诗？小伙子连连摇头。
整个奇村，名叫贾利霞的只此一人。根据电脑显示的线索，记者来到了她所在的奇村镇鱼龙沟村。一问，村民们争先恐后地告诉记者，“可不就是咱利霞！”更有村民热心地指点，“村西头最破的院子就是她家。”
贾利霞正在家照料重病的父亲，采访就在她“最破的院子”里进行。她说：“这本诗集，每一行、每一句，都蘸着我生命的血泪。”
四处漂泊
我是一只小小鸟
面对大鱼大肉的人们
我不敢小声乞讨一块面包
他们剔着牙讨论人生
公平的说法是
人生来是不公平的
“我只是个打工妹。”贾利霞说，“但我的理想是，写一辈子的诗，做一辈子的诗人。”
要做一辈子诗人的她，初中没念完就辍学了。她至今记得，中考在即，同学们都在拼命复习，而她的父母，早在她一岁时就离异的父母，以空前的团结，联手阻挠她继续读书，父亲甚至悄悄烧掉了她的书包，理由很简单，家穷，供不起。
“她确实是班里最穷的孩子，衣服最破最旧。”贾利霞初中时的班主任刘老师还记得她当初的模样，这个班里最穷、文笔最棒的孩子，还写过一篇震惊全校的文章，“我要当教育部长”，师生哗然。从此，常有同学挤眉弄眼地称她“贾(假)部长”。
“我就是有感于教育的不公平,”贾利霞沉浸在往事里,“有的大城市的孩子,条件那么好,高考录取分数却比我们低100多分。”
现实让她愤怒，更让她无奈。失学后，她一个人来到太原，心怀内疚的父亲，给她带了一笔多达20元的“巨款”，她给自己安排好了第一条出路，当保姆，替主人照料孩子。
一个月后，主人对贾利霞刮目相看。他们发现，这个干活麻利的小保姆，“太有想法了”，正在热播的电视剧，他们看得津津有味，小保姆却不屑一顾，“胡编乱造，太蹩脚了！”女主人热衷的琼瑶剧，利霞不止一次痛心疾首，“千篇一律的爱情，俗不可耐的台词，简直是误导！”女主人逗她，“你写一个看看。”小保姆自信地一笑，“我写诗。”
最让他们意外的是，一次晚饭后，贾利霞严肃地对他们说，“我只能干到年底，你们恐怕得另找人。”
“为什么？难道我们对你不好吗？”
“不，你们对我恩重如山。”
主人迷惑了。这时候，小保姆说了一番让他们目瞪口呆的话。
“我是一个有梦想的人，我的梦想绝对不是当保姆，”女孩眼中含着泪，“我要写诗，我要出书。”
这孩子是不是有病？几天后，利霞被主人带到医院，接待他们的是一个省内知名的心理医生。
“孩子，你为什么有那么多想法？”医生和蔼地看着这个土里土气的女孩。
“我为什么不能有这么多想法？”利霞平静地回望着眼前的“白大褂”。
“你知道你所处的现实吗？”医生微微一笑。
“当然知道，”贾利霞也微笑着，“我是个山里娃，家里一贫如洗，同龄人在上学，我在当保姆。”
“你要学会面对现实。”医生循循善诱。
“穷人也有做梦的权利！”利霞提高了声音，“这就是我要面对的现实！”
“医生好半天没有说话。”坐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贾利霞模仿着那位心理医生皱着眉头的样子。
年底了，利霞果然辞了职。朝夕相处的孩子，抱着阿姨的腿，求她不要走，孩子哭，利霞也哭，但“追逐梦想的脚步不能停留”，她在日记里写着，“明天的早餐在哪里？我不知道，但我必须逼着自己上路。”
对苦而歌
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背起行装
我要去流浪
看看山的那边是什么
山的那边那边的那边是什么
“利霞回到村里，常常一个人坐到山坡上看风景。”在利霞姑姑眼里，她的好多举动不可思议，“咱就不懂，那山山水水的，有啥看的？”
现实却没有这么多诗情画意。辞去了保姆工作，利霞应聘到太原一家饮料厂，成为一个靠“扫楼”推销饮料的业务员。一座居民楼，从一楼到顶层，挨家挨户，请人家先尝后买。居民不胜其烦，有的冷言拒绝，有的干脆将她称为“赶不走的苍蝇”。每天早上“出征”前，为了增加“战斗力”，她先在镜子前默立，逼迫自己微笑、微笑，然后开始新的一天。这段推销经历，让贾利霞对人生、命运有了更深刻的体验。
无从选择。生活，还是要继续。
离开太原，贾利霞辗转阳泉，在饭店当了一名服务员，生存暂时有了保障。之后，她变换多种职业，辗转多个城市，每次只要稍有积蓄，梦想就“蠢蠢欲动”，那些“喜悦的、辛酸的”的感受，都迫不及待、争先恐后地从压抑的内心冲出来，喊出来，“按都按不妆。
母爱，是贾利霞珍爱的主题，对她而言，母爱因为稀少而珍贵。父母离异后，母亲搬到了邻村，几十年来，母女很少交流。好几次她陪着母亲上街买菜，母亲每选一样菜，总要宣布，“这是我大儿子爱吃的，这是给老二的……”贾利霞说，“我多么盼望妈妈说，这是给我利霞的。”但从来没有。越是没有，越是盼望，她写了一首“妈妈，李家姐姐长大了”，表达自己对母爱的向往。
妈妈我们坐在田地里
谈论丰收的年景
遍野妩媚的红杜鹃
泄露了女儿家的心事
去年春节前夕，她只身前往南方“看风景”，除夕夜回到了太原，一下火车，她失声大叫，钱包被盗了！就像安徒生童话里“卖火柴的小女孩”，贾利霞伴着泪水，在路灯下度过了一个“痛彻心肺”的除夕。鞭炮声声，长夜漫漫，她将一首“今夜，我在曼哈顿大街”，编成短信，发给了自己。
今夜妈妈
我在曼哈顿大街想你
其实我只有一个愿望
当个地方长官
满足孤寡老人和孩子们
比如糖果或者温暖的话语
诗歌不能当饭吃。曾在诗友中广为流传的一首“中国，我把诗歌丢了”有这样的诗句，“诗歌，不能带来GDP，不能带来高收入，不能评职称，不能交房租，不能成为畅销书，那么，还要诗干什么呢？”
采访中，记者向贾利霞提出了同样的问题，并且更具体，“这些年，你居无定所，连温饱都是问题，不觉得写诗太奢侈，甚至，有点不务正业了吗？”
“写诗只是一种适合我的宣泄方式，它是心灵的歌唱，仅此而已。”贾利霞说。
出版诗集
“灰姑娘”插上翅膀
我终于走出了山
看见了山外的人
还被他们当成山外的人围观
常年生活在社会最底层，每天早晨一睁眼，让贾利霞心跳的不是诗句，而是即将到期的房租。在她的周围，生活着大量和她一样，四处漂泊的打工者，他们有的自暴自弃，走上犯罪道路，有的另辟“蹊径”，靠出卖身体养活自己……他们的存在，让贾利霞更加清醒，“不管多难多苦，心不能死，信念不能死。”
“她的诗，充满生活的疼痛，质朴真实，有一种原始美。”山西诗词学会副会长时新评价说。
十年漂泊，十年沉淀，贾利霞前后写了一百多首风格各异的诗。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越来越希望，将这些诗结集出版，让更多的人从中汲取力量，好好生活。
很多人都认为她痴人说梦。有一次，她拿着诗稿前往某企业，希望能和对方合作，获得一些赞助。企业老板曾经是一位小有影响的山西诗人，当利霞不无敬仰地说起这段“光辉历史”，老板很不高兴，“你这不是骂我吗？你才是诗人呢，你是李清照。”
屡屡碰壁，贾利霞只好返回忻州，想在家乡找到知音，当她兴致勃勃地找到一家出版机构，年轻的负责人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这年头，买一本诗集，还不如买斤肉呢。”
“诗歌真的贬值到如此地步了吗？”贾利霞迷惑不解，她说，“人，不能不吃饭。但，人不能光为了吃饭吧？”
2006年，整整一年，认定“穷人也有做梦权利”的贾利霞，攥着自己仅有的积蓄，往返省内外大大小小的出版社。其间，山西文化界很多前辈，听说贾利霞的故事后，都给予了她真诚的关怀，《大众诗歌》主编张承信多次鼓励她，“有梦想是好事。记住，文化的价值与一斤肉的价值永远不能同日而语。”
历尽曲折，成功仍然遥遥无期。2007年年初，她再次鼓起勇气，来到北京某著名出版社。
苦等一天，在别人的指点下，她终于见到了准备下班回家的总编。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讲述，翻看着她用发抖的双手递上来的诗稿，总编破例将这个陌生的“诗歌爱好者”请到办公室，将诗稿从头到尾看完。沉吟半晌，他遗憾地告诉利霞，“诗，不错，但我们只面向已经成名的大家，只能期待今后的合作了。”
我真的没有机会了吗？当天晚上，在返回太原的火车上，她给有关部门写了一封求助信，表达自己的愤懑不平，“一个拒绝精神滋养的时代是可怕的，文化，难道仅仅是富人和名人的专利吗？”
打工妹的呼声，最终没有被淹没。一个月后，贾利霞收到了有关部门的回函。更大的惊喜接踵而来，中国一流的出版社———作家出版社，向她敞开了胸怀。今年三月，她与作家出版社正式签订了出版合同，首印3000册，全部由作家出版社包销。
2007年9月，这本出自打工妹之手、名为《青草地》的诗集正式出版，在山西各界引起不小轰动。煤博会召开期间，一位香港商人看过了这本诗集，非常感动，执意要见“女诗人”一面，等利霞赶到客人下榻的宾馆，原来约定的一人，早已变成了多人，“大家都想看看，这个时代的女诗人究竟长啥样？”
问起她的成功之道，贾利霞用自己忻州味的普通话告诉他们，“坚持，用一辈子去坚持。”
香港客人的一番话也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说，现在的很多女士，纤纤玉指不爱拿笔，眉笔除外，而贾利霞是个例外，苦难面前，微笑常在，信念如一。这样的精神，值得尊敬。
诗集出版了，贾利霞的生活并未因此改变。除了回家照顾重病的父亲，更多的时候，她就寄居在太原朋友的小出租房里，房间信号不好，小灵通常常罢工，买一部手机的计划因为囊中羞涩，一推再推，父亲的病，也急需一大笔费用……
但是，整个采访，这个写诗的女子说的最多的话是，“活着，真好！”(郭风情)
（山西晚报）

爱松

不容易，祝贺她！

赵福治

人生不只物质享受，为贾利霞喝彩！

金培洪

敬佩

余年锋

有骨气

李长空

公平的说法是
人生来是不公平的
感受很深.祝福贾利霞!

尹培芳

祝福她!

罗书球

可歌可泣

童天鉴日

读报后,感叹中
兼怀祝福

陈宗华

祝福她。也激励我自己。同样的境遇，我与她却有着不同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