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都夜话（诗体长篇小说） 三十

心蝶

画都夜话（诗体长篇小说） 三十

文/心蝶

他们出门向西走去，见祥云缭绕，沉香如雨，有种声音洞穿天地。如来佛祖坐在莲花宝座，众弟子环绕听禅。佛祖为检验他们的道行，派天女散花，一时天花乱坠。花落在佛祖、菩萨身上坠落，落在弟子身上不落，他们也落了一身花。佛祖说道行浅，应努力修行。永昌拜倒在地，抬头却只有火光烛天，语笑喧阗，竟空无一人，连同画师也不翼而飞。也许是幻觉，永昌揉一揉眼睛，隐隐约约还能看到童乐园，暗自思忖三生有幸，修得到此仙境。耳边鸟语花香，身后碧海青天，雨栋风帘，不由得心驰神往缓步向前，在璇霄丹阙处挂着《仙女散花》的年画，画中人就是刚才散花的仙女。一地瑶草奇花，证明梦非梦，花非花，是不死乡中佛在点化自己。

循着山路向左拐，前面山峰重叠，彩云追月，似有似无的栈道像一道彩虹桥，色彩斑斓。走上去向下俯视，看不到行人、车马、楼房，只有一些状如火柴盒的东西。回首长天飞鹤，雁断衡阳。迎面而来的仙女赶着麒麟，上面拖着孩子，孩子门手持鲜花、寿桃、石榴、如意等，飘然而来。永昌上前躬身施礼，“女菩萨，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到曲阜送素王，转回去送子。施主去哪里？”“送子观音，弟子尚永昌三生有幸。”他赶紧再拜。“平身。北斗串户，紫燕双飞。”永昌正琢磨这句话的意思，发现是在瑶圃，两棵千年老树贴两幅年画《麒麟送子》。一个花好月圆的夜晚，此情此景令他想起妻子花樱月。花樱月原名花灵儿，有种古典美，温文尔雅，善解人意。走起路来矜持高贵，暗香浮动。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让尚永昌追求四年。结婚后为纪念四年的苦恋，借李煜《谢新恩》中的词意，为她改了名字。

“樱花落尽阶前月，象床愁倚熏笼。远似去年今日，恨还同。

双鬓不整云憔悴，泪沾红抹胸。何处相思苦？纱窗醉梦中。”

他信马由缰，边走边读《谢新恩》，转过一条小溪，见一个女子凄凄惨惨歪在画廊中，如此良辰美景，风月俏佳人的夜晚，这是谁家女子？他待要上前询问，猛听到鞭炮齐鸣，鼓乐合奏，有舞龙舞狮、踩高跷的，也有抬花轿的。中间走出两个仙女与两个童子，左边的仙女提花篮，手拿一颗相思豆。青鸟嘴吊带流苏的红双喜；右边仙女手提花篮，手指五只蝙蝠，最上面哪只嘴吊带流苏的寿。两旁有人挑着“双喜即日到，五福今天来。”几个大婶模样的人托着红色礼盒走来，走到永昌跟前请他到旁边亭子更衣，迎接新娘。还有几个人托着红色礼盒向哪个女子走去，也在吩咐什么。“迎接新娘？我的新娘花灵儿，不，花樱月早死了。你们在开玩笑？”永昌感觉莫名其妙。“你仔细看看，哪是谁？”前面的大婶说。“是啊，怎么会是她？可是我老了。”永昌自言自语。“亭子中有镜子，你去瞧瞧再说。”“我还能这么年轻，神啊！”

本就夫妻的他们重逢在天堂，说不尽的恩爱，永昌为爱妻填词《鹊桥仙》：

楚天红树，东风入户，桃火牙尖点破。沉香美酒留仙灵，为君再唱阳春和。

门关尘世，细烟寒雨，归国春光小坐。从今万里碧霄中，樱月一声风月和。

幸福再次来临，他们不顾一切地燃烧自己，像飞蛾子，曾经沧海难为水，她的神情深情是大火，点燃他的痴情。激情过后他们想起老家，家中的儿子，怎样才能阖家团圆，万般无奈之际，他们默默祈祷菩萨保佑。送子观音的说法很多，有说观世音无数化身之一，也有的说送子观音在东风湖北部山中，有一座山峰形如观音娘娘，谁家没有孩子，只要前去祭祀便可得子。永昌在这里见到的送子观音，却是年画中的形象，身边有童子骑麒麟，送子观音手执荷花，与其塔祥云而至。她听到永昌夫妇的祈祷，用幻象发来两幅年画《连生贵子》、《恩授兰系》，二人忽见窗外祥云缭绕，紫气东来，送子观音与麒麟童子逍遥而过，忘不急的倒头便拜，口中祷告菩萨保佑。送子观音身后，他们还看到《麒麟送子》、《母子图》、《儿童聚乐》、《刘海戏金蟾》、《五子夺魁》、《年年有鱼》、《兄弟同乐》等，方知这是前世未了的缘份。后来他们果然得子，如年画中的孩子一样，天真烂漫，活泼可爱，像级了童年的家旺。

很多人都在网上看后花园宣传片，正在兴头忽然啪嗒一声，电脑顿时空白。“自古都是老墓田，这电一停，天堂在哪里？”大爷和大娘说，“我不稀罕什么电啊脑啊的，哪天佳桦说腾讯老总成了世界富豪前五位，英国人认为抢了老百姓的饭碗。我们从下生到白头，土地是第二个爹娘。唉！落叶归根。”大娘接着说。“我还说过现在小偷失业了，人们拿着手机走天下。很多国家与腾讯签约，技术不分国界。”佳桦听到搭话。“灵桦懂个屁！他知道太极八卦、存天理灭人欲、知行合一、穿衣吃饭生老病死是人伦物理、我命由我不由天、礼俗、古人的讲究、姓氏的来源吗？会操作电玩，就觉得有文化。你给我听仔细，我和你娘老了后，必须葬在尚家庄老墓田。哦，迁址的新墓田。至于你们爱怎么就怎么，我也管不了。在后花园另设牌位也行，不能代替老墓田。”大爷厉声呵斥。“放心吧，爹娘。这是另一种祭祀。”

尚立国和王守仁也在讨论宣传片，“方向是对的，现在很多人讨论死人占活人的地盘，有些地方大兴土木，修建豪华坟墓，被点名曝光的很多。我们还做不到像伟人哪样，把骨灰撒在海上或土地，尽量少占耕地，采用多重形式祭祀是可取的。”尚立国说。“你看他们还建立了家族档案，让很多人找到家，在文化和亲情方面也起到了舍小取大的概念。这是土葬不能代替的事情。”王守仁赞叹。“我们找个时间研究投标问题，我倾向王聚鑫的标，在保质保量的前提下，还送两台大型秋千。从这件事看出，这个人是不害怕失败的，敢放手一搏。有事业心责任心，以及良好信誉的商家看好他。”“是啊，听到他的传奇很多，有些喜欢段子的人总结为，以小博大，合纵连横。我看到是应了一句俗话，天上的九头鸟，地上的湖北人。”“这话虽然对，再厉害也要从实际出发，把握大局势，才能一锤定音。他并不盲目自大，是在商场斗智斗勇的弄潮儿。”“有同感，下午开会怎样？”“好，今天下午两点。我让办公室下通知。”

灵桦不知道停电通知，却知道现在肯定炸锅了。半个小时后电路恢复正常，他在宣传片前打出字幕，“父老乡亲、远方的朋友们：后花园工程是顺应网络时代发展的产物，建立在传统现代的基础上，寻根溯源，神通天地，凝聚赤子的挚爱。我们将继续为后花园未来的发展不断开拓。相信总有一些人值得你来相会，总有很多未尽事宜需要一个更加广阔的空间时间见证。金钱算什么，我们都是义工，收入全部用来维护后花园工程。现在搞活动降价为八百元，时间一个月。跟我打过交道的都是聪明人，知道我这人义气，心眼不多，只要大家支持。”憨头憨脑的灵桦，这番话却打消了很多人的疑虑，一时订单频频。

后花园广告片继续。永昌给孩子起名叫天画，这孩子眉目如画，两眼放光，脑袋圆鼓鼓的。他提的问题常常出人意料，“爹，你说和娘从人间来，如果时间向后走，我们可以回去吗？”“很多年以前，尘世有个叫爱因斯坦的人，他觉得时间和空间可以在光速中发生奇迹，速度越快时间越慢，如果我们现在的地方超过光速，也许时间就能向后走，我们就回家了。”“如果我们能回去，为什么没听说过，而越来越多的人来自过去。这话没有根据。”“但是沧海可以变成桑田，桑田可以变成沧海。比如尘世的喜马拉雅山过去是一片沧海。没准哪天天和地也可以互管。”“天下雨地下湿，没听说过地上的河水流到天上。””水蒸气，还有灵魂都是地上的。彩虹是阳光穿透水珠形成折射的，也许很多东西只能错觉。”“错觉在人的心中，天地风雨不会因为人的错觉发生改变。”“孩子，也许天空是大地的传说，大地是天空的传说。家旺和你是我的传说。”

家旺在改片播出的第二天，“奇怪，昨晚梦见“麒麟送子”，霞光满院，老爷子开门迎候，我正要走出去，却见牛王爷马王爷飘散而去。”他醒后对妻子说。“没的是老爷子想和我们说什么？”叶英边说边穿衣服，推开门看到墙下的一丛紫茉莉开了，死死卡住清晨的光。“紫茉莉怎么开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叶英寒颤这，翻来覆去絮叨。家旺冲出来，结结巴巴自语：“爹，你，老人家保佑。”消息传出后，有人相信确有灵验，更多人怀疑。“河边发现河图洛书，丫丫她们看到的。有个路过的老人说的。”红雨、韩伟几个年轻人听说后，去河边果然看到有石块组成的图形。据说河图洛书是用天地之数的神奇组合，解释天人合一的宇宙观念。村庄河边的河图洛书是有人布置的，还是天然形成的，成为无法揭晓的谜。

这是后话。这天晚上，樱月揭开水缸盖舀水，看到里面盘着一条金色的蛇，它抬起头盯着樱月，嘴里吐火。“蛇…”她惊慌失措，转身离开时摔倒在地。永昌不在家，天画正在屋里玩游戏，听到母亲的叫声跑出来，看到缸里有条口吐火光的金蛇，他顺手抄起身边的扁担狠狠捅向蛇，只缸稀里哗啦的碎了，在扁担下的蛇拼命挣扎，身体乱甩，打得周围火星四溅，天画始终坚持没有松手。两个时辰后，金蛇气绝身亡，一缕魂魄绝尘而去。永昌恰好进门，知道儿子创下大祸，正要让儿子沿着门神门神荼、郁垒到尘世的两棵树回家，却听到屋外的喊声，“尚天画，我们是风雷二神，奉玉帝之命特来拿你归案。”“我没有罪，为什么抓我？”天画初生牛犊不怕虎，从屋里跑出来。“金蛇是玉帝的儿子经，与你戏耍，被你残忍杀死。”“是它吓坏了我娘，还气势汹汹。”“你到天庭与经对证，他的亡灵也在哪里。”“去就去，以为我怕你们。”天画与爹娘别过，永昌夫妇痛哭流涕。雷公发火了，风神娘娘长袖一甩，狂风大作，霹雳闪电。天画被玉帝降到尘世投胎，送子观音怜其年幼为母亲违反天规，送他来去故乡投胎。永昌夫妻教子无方，因为初来乍到不予追究。

看到这里，六爷和六娘又忍不住了，“青儿，你们是不是打算把我们这把老骨头靠死，再要孩子？”六娘唉声叹息道。“看娘说的，你和爹爹要长命百岁。以后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什么都会有的。”“别提红雨哪个东西，提起来窝心。她没的是老大闺女做到老，省得我们闷得慌。”“嫂子，你这不是转移斗争大方向吗？”红雨要来推青儿，青儿趁机跑出屋，红雨不依不饶跟出来。“没说完就闹，红雨越发惯得不像样。”六娘不满地説。“还说？再说就闹到街了。”六爷长叹一声，把眼袋在烟灰缸里使劲敲了几下。“多贴几张《送子观音》、《麒麟送子》类年画，设香案供养、拜宗祠。”六爷把能做的都数过一遍，六娘连声称好。

永昌夫妇思念天画心切，“我们去找玉帝求情，要会天画。”樱月决然说。“虽说是天上，玉帝哪里也不是我们去的地方。”永昌知道无路可走。“但总是在故乡年画，《玉皇阁》兴许能见到玉帝。对，就是哪里。”他们马上打点出门，一路翻山越岭，在树林遇到一个穿树叶的人，自称燧人氏。“是钻木取火、击石取火的前辈。晚生尚永昌与妻子有礼了。”燧人氏得知他们的事情非常同情，拜托太阳公主向父亲求情。太阳公主听到燧人氏祷告，骑大鸟飞来。“当年念你为民请命，用石头启发帮助你。而今，我皇兄被天画所伤，幸亏太上老君的还魂丹救命，如今身体尚不能动。他们功德圆满，自有团圆的日子。”说完，飘然而去。

燧人氏无奈，永昌夫妇饭后辞别他上路。又走了十几天，他们遇到一条大河挡住去路，樱月在岸上边哭诉边念叨，惊动了对岸一个手拿弓箭，追赶大猫的人。“是年画中的张仙，为什么不射狗，射猫？”她惊奇地说。“你哪里知道，这是二郎神的天狗，天狗食月。民间的狗怎么相比。”永昌说着又加一句：“张仙射狗，是保护孩子的好兆头。没的是有希望了？”瞬时两眼放光，向对岸扬起手臂，“大仙，借光说句话好吗？”“有什么事情，老乡？”张仙停下脚步，四个孩子跑着围上来各自手里拿着如意、竹笙、牡丹、瓜果。，组成《张仙射狗》年画，“张仙是圣神，进了我房门。打击天狗去，观音送子来。”永昌想起画中的儿歌，大声述说自己的不幸，祈求张仙射狗，保佑儿子天画，一家人早日团圆。樱月也跪在地上。张仙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射狗保佑天画，但已经投胎，人仙殊途，你们还需要请求观音菩萨。他们再三谢过，转道求南海观音菩萨。

前街经常有茶余饭后的人相聚，大城他妈刚走来，双手抱在胸前，指头不住地来回搓动，双腿有节奏地抖动。“造地荒，看永昌和老婆求猴子摆蛋儿出洋相的片子。不雨做呃，大城和他哪个半混老婆也不小了，整天仰鳖晒盖，连个蝎虎子也不如，就是一个大棒槌。”旁边的张老娘说：“死孩子，比不得我们经咔哒，找个大夫把把脉，我们哪俩个冤家早年也是这样，急得在屋里打弥留儿。”“养汉子，抹胭脂涂粉，花里胡哨还行。说过多少回，又不是聋汉，瞎汉，只会打磨墙，扎咕噜子，不会掏戒留龟儿。”“白酿啊囊，你不待替她？”猪头他爹挤眉弄眼凑过来说。“我带砸煞你兰韩！”大城他娘挥拳砸来，他边后退边喊：“你割舍地啊？”小崂山冒出一句：“没的是大城哥不行，刚好我这阵有空，要不要帮忙？”众人哄笑。大城娘刚迈出的脚步转回来，两手在一叉，左脚翘起脚尖摆在右脚上，头稍歪，眼睛瞅着他们。“狗胆包天，也不看看老娘是谁？谁再揍戏看我拿杆子抽他。”大城娘顺手拿过靠在墙壁的竹竿。“母老虎，不服我们轮皮捶。没耍儿！”猪头他爹接过话茬说。“大城妈妈，你看我出条的这么好，一朝成了亲家，好时节长了。别看我现在跟着跑腿，没准哪天发达了，你老人家也跟着沾光。”“放你娘的狗屁，值不当的。给看风水卖寿衣的老板打工白瞎。等老娘死了，要四行？”“哪也是能窝子，上好的风水，千年不烂的棺材。你躺在里面不怕鬼神敲门，还有长虫、蛐蟮、穿山甲、蚁羊、刀郎、蛇虫子……”小崂山越说越得意，不成想一竿子打来躲闪不及。“忒娘嘞个撅！你上辈子是狗托生的？我不希说你，你到戒留龟上树充大爷，是嘛？”“歪歪逼，半身不遂的老东西，脑子进水。”小崂山边骂边抽身逃去。“嗨，以后没有事在家待着教育儿子，不要跑到这里当疯婆子。就算你家媳妇美成画里的天仙，也没人看上。谁稀罕捅马蜂窝。”猪头他爹帮腔。有人大声吆喝：“尚永昌片子又开始播放了，赶快回家。”

心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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