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都夜话（诗体长篇小说）三十五 文/心蝶
也怪，菱子那天晚上做梦，她的家住在一座桥边，桥头旁边有个神庙，神庙差不多用石头垒成。旁边有棵千年古槐，弯曲的身体，里面已经空洞，头上依然枝桠横斜。庙里供奉诸神，不知哪朝哪代哪个书生在墙壁留下无数神鬼图画，或歌或舞或诗或词。她的家从桥头向西，顺着石头路走到拐弯的地方。还有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姐姐，她们经常在河边嘻戏，穿着漂亮的花裙子。她们是在一个地方走散的，哪里有很多卖菜、家具、小吃的人，她记得开始是妈妈用小车推着她们，遇上讲价的摊贩，她和姐姐偷偷爬下小车。“后来？”红雨询问，“后来就醒了。”“快点，不要晚点。”香雨说。 上到了工作室，香雨小声对红雨说：“听到菱子的事情，奶奶说没爹没娘的孩子，怪可怜的。爷爷说他爹多么疼她。我想了一下，奶奶嘱咐不要出去乱说，这是规矩。”“原来这样，可怜的菱子，到现在也不知道。她是记起从前的事情？”红雨从小和菱子在一起玩，不免为她伤心。“也许，养恩大于生恩。奶奶说很多不是父母亲生的孩子，不告诉真事，怕孩子长大回去找亲生父母。养人家的孩子，种人家的地，最后长叹一口气。”她们互相看着，红雨发现自己多么幸福，觉得应该做听话的女儿，好好陪陪慢慢老去的父母。她们约好下班去商场，回家带些东西。“奶奶最喜欢吃院校街的枣泥月饼，她总是慢慢嚼着说起十笏园，郭家宅，城隍庙。说起南园的菊花。”香雨轻轻说。
开始有人说菱子的闲话，灵芝说：“路上看到一个推小车的农村妇女，左边的筐子是像个非洲难民样子的孩子，右边是樱桃，被警察扣住。穷就穷呗还穷酸，穿着红褂子绿裤子，很多人躲闪都来不及。”灵芝的父亲是局长，叔叔开公司，平时穿金戴银，经常向同伴们炫耀。说完眼角瞅了一眼菱子。宝琪儿说：“我就喜欢我们邻居文化传媒公司的俞总，相貌、能力、财富都是一流的。走路就像在水上飘。这才叫好贵。”香雨提着说：“大家喝茶，刚泼的铁观音。”灵芝赶忙说：“不用了，谢谢香雨。铁观音有些凉，我爱喝大红袍，也是刚泼的。”宝琪夸奖香雨：“守本分，愿意与人分享的人，吃不了亏。”她拿出大杯子，满满倒了一杯，打开茶壶盖看看还有，又提起来倒。戴主任认为灵芝平时工作很好，可是这两天耽误事情，按说应该扣奖金，下不为例。 说完这些话，她们感觉自己确实是富贵命。灵芝长得白白胖胖，相面先生顺你这辈子最应该清醒清醒是长就一只富贵耳朵，整个耳朵看起来像个竖起的元宝，从耳朵根到耳朵吹厚实饱满，颜色红中透白。主一生大富大贵，门第名声显赫，富贵昌盛。从此她去医院把耳朵打了两个孔，戴上两个镶钻的耳环，这会她用手摸索着，满面红光。宝琪自豪的是她不是乡下人，受过高等教育，也没有绯闻。香雨忙着给他们倒水，忙里忙外。红雨正好在门口接电话，断断续续听到乡下人，不知道羞耻……“是蛇一身冷，是狼一身腥。凭谁说好就是好，孬就是孬。人心里都有杆秤。”红雨拿过香雨的茶杯咕嘟咕嘟喝几口。香雨趁机递眼神，“红雨，按照业务会议工作安排，今天去考察市场。灵芝这么忙，宝琪一起去吗？”“你们先去，我有事情急着处理。”宝琪回答。“好的，场务有没有去的？我们顺便问问。”香雨拉着红雨走出去。 美术馆下设陈列厅、展厅、创作室、研究室、行政部。红雨和香雨在创作室，菱子归陈列厅、展厅。香雨和红雨走过展厅看到菱子，说明来意后菱子正要出去买东西，与她们结伴而行。阳光很好，她们边走边看边聊，不觉经过东门，槐树巷，沿白河向北走去。岸上有樱花、蔷薇、月季，过了星月桥，再向北是一座小石桥，桥头有座很旧的庙。“这地方没什么好玩的，破屋陋巷。”红雨埋怨道。“可是这地方好熟悉，又想不起什么原因。”菱子惊讶地说。“庙，石头巷，是昨夜的梦。”“梦里的景物出现在眼前。菱子，你断定自己清醒吗？”红雨问。“我们过去看看。”三个人来到庙前，庙门紧锁，斑驳陆离的木头们满是灰尘，至于里边有什么古怪的情形，只能在她们的潜意识里想像。前面来了几个人，拿着供品，带着折叠凳子，摆上供品后，几个人跪拜，烧香，祷告，有个巫婆开始做法，旁边的女人说孩子受了惊吓，高烧不退。三个看了一会，红雨拉着她们走开。石头巷，菱子忍不住走进梦里的石头巷，按照记忆向前走。她们俩个管不住，只好跟在后面。一条胡同，九曲十八弯，仿佛在泥工穿行。终于找到那棵老榆树，却发现这里是一片拔地而起的高楼，难道是记错了，菱子想着。耳边有个声音在问，“你回来了，女儿。”“回来了，可是你们在哪里？”菱子忽然想起她和爸爸妈妈，还有姐姐曾经就在这里。一行泪从心底涌出，她转过身去向回走。“柳眉，你来了。”有个老太太走来，上前亲热地握住她的手，“你爸爸妈妈好吗，多久见不到你了？”“我是，菱子……”“孩子，你改名了，大妈就喜欢柳眉。”老太太絮叨着。“菱子，可赶上你了。怎么跑得那么快。”香雨埋怨道，红雨拉着菱子离开老太太，“正经事没做，我们快走吧。要不回去挨骂了。”三个女孩迅速离开。“柳眉，以后回来呀。”老太太大声吆喝。
这件事情之后，菱子经常神情恍惚，香雨和红雨劝导也没有效果。这天下班时，她独自找到哪座庙，从沉重拙笨的大门缝隙向里看，她看到墙上满是图文故事，哪些东方戏曲构成的图案似乎诉说什么。这是下午五点多，斜阳从高高的老式窗户穿过，又被墙壁挡回来。阳光从淡红到土黄又回流成血红，菱子失魂落魄徘徊朝石头巷走去，老槐树在背后向她招手。她不厌其烦地来过多次，却没见到哪位老太太，这里的人都是新搬来的住户，哪些欢快地跑来跑去的孩子们，天真地向她问好。落日山河，燃烧的水煮沸石头城，光怪陆离的景色体会到沧海桑田。菱子决定把这里永远封存在记忆里，她她搓土为香，向着老庙和石头巷方向鞠躬，离开这里。 红雨感觉菱子像变了一个人，美术馆有纸墨，有现成的年画、国画、油画作品，学过雕刻的菱子，天性喜欢绘画，她开始临摹作品，得到大家肯定后一发不可收拾。工作的时候揣摩，空闲的时间不停地画。看过大家的作品，得到陈义，墨专业画家指导，她的作品尽管幼稚，却让人感觉眼前一亮，有自己的世界。《石头巷》采用石青、石绿、朱红、明黄、花青，整个画面浑然一体，从石头缝隙钻出几朵小花。路边的墨苔点，与苍茫的落日辉映，小花起到点睛的作用，青色的石头衬托花，落日，稳中求动，让人顿生突围的意念。墨猜想菱子看到什么，让石头巷成为艺术形象，错落起伏的线条隐藏着内心的火。从这里过小桥，只一个背影，墨色就匀不开，背后的故事已结成苍苔。是偶然留下的小花幽香，多少年前谁的微笑？牵绊的时光从宣纸延伸，顺着石路尽头的流水在漩涡消逝。眼前的女子顿添几分妩媚，画里有只破茧的蝶儿，抬头看到菱子询问的眼神，不由得伸出拇指。业务会上因为周老长期病假，菱子安排到研究室协助料理工作。如鱼得水的他们，尽情发挥自己，菱子对一切感到好奇，看看这里，收拾哪里，连走加跳。 这天上午，他们正在分析某张老板年画的出版时间，有人在敲门，菱子开门迎候时愣在哪里，来人也愣愣地看她。“媚儿回来了？”墨的声音有些干涩。“她是谁？”媚儿神情冷傲，高高扬起的脸庞上，红唇吐出几个字，她的鼻孔微露，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说话时眉尖上扬，整个眉毛弯曲成弧形，眼线勾画出长而大的眼睛，华丽漂亮气派。菱子不由得退后几步。“你看，她像谁？”墨摘下眼睛，慢条斯理地问。“请进，如果媚儿太太不嫌弃这里埋汰。”媚儿熟练地走进来，“这是送你的贡布里希和的《艺术的故事》，蒋勋的《写给大家的西方美术史》。还有皮尔卡丹上衣。不知道你喜欢吗？”媚儿看着墨说。菱子上茶后说：“我有点事下去了，你们聊。”“过会，菱子。这个活急，一块带去。她叫菱子，是新来研究室的人，也是我的女朋友。”“我是媚儿，认识你很高兴。”“谢谢媚儿小姐，你真漂亮。”“菱子也很美，刚才看到你时感觉好熟悉。你家在哪里？”“尚家庄，我们是来美术馆帮助工作的。我也是，好像见过你。”菱子暗想如果是梦里的姐姐，怎么会在这里遇到？她站着时跟墨差不多高，可是她穿着高跟鞋。退一万步，就算是梦里人，她是白天鹅，自己是丑小鸭。“墨，我这次来还想和你解释一下。哪天去阿里山，旅游车翻了……”“谢谢媚儿，不用解释。人相遇分离都是缘份，我现在很快乐。你带来的书我收下，衣服就不用了，俗话说脏画匠。给你画的肖像带走吧。”“对不起，墨……”“没有谁对不起谁。”“好吧，我带走画。不打搅了。” 媚儿走向那幅画，见旁边还有一幅，“这也是给我画的？”“你仔细看看。”几乎一样美丽的脸，亭亭的身姿，在颈部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她转身看到菱子颈部的黑痣，不由得呆住了，如果除去这些人为的装饰，她们的区别在墨眼睛里就是这颗黑痣。她拿起自己的肖像画头也不回走出去。
媚儿怎么也想不通她比不过乡下女孩，而女孩竟然像她。墨难道忘记激情燃烧的日子，他说喜欢魏晋时期佛教与玄学，从思想领域到艺术表现方式，她买来顾恺之的《列仙图》、《三天女图》、《中兴帝相列传》。他说她更像《洛神赋图》中的女子，看到她能“悟对神通”。他说石窟寺庙的雕塑和佛像壮丽辉煌，她扮成维吾尔族姑娘做模特。他说你是神，神像你。他爱穿宽松的衣裳，模仿竹林七贤。她调侃，“你还要扪虱而谈？”而今，是她像乡下女孩，乡下女孩是神。“肤脆骨柔，不堪行步。”不再是美，女孩看似瘦弱，手上长满老茧，老茧竟能盖住自己的名字。她合上裂纹的心，拒绝暮色走进身边。她把画抛到院里，为青春埋单。她提醒自己还有希望，女孩是她的替代品。背光却发现自己是女孩的反面。 她哽咽着想起街上两个老太太的谈，“这个女孩可能是失心疯，疯疯癫癫，满脸泪水。”“失心疯是小中风，我看不像。没的是被男人甩了。”“可怜的孩子，这些没心没肺的男人。”屋门打开，“怎么了，媚儿？”她看到地上的画，明白了几分。结婚就是成人了，处理事情要有理智。早就提醒你考虑一下，你说决定了。”“可是他当着哪个乡下女孩嘲笑我。妈妈，你说世界上有没有长得相同的人。”“肯定有。你看特型演员，双胞胎……你说什么？”“有没有长得完全相同的人？”媚儿大声问。父亲从屋里走出来，“媚儿不急，进屋喝杯茶压压惊，我们慢慢聊。” 媚儿坐在沙发上，接过父亲手中的茶碗，用另一只手被擦了擦脸，母亲慌忙去找面巾纸。“刚才去墨的研究室，去送我给他买的书，还有衣服。本想和他解释一下，没想到他已经有了女朋友，奇怪的是哪个女孩长得跟我一样，难道世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媚儿，你再详细说说哪女孩的样子。”母亲急切说，父亲也睁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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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30 17:35: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