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一座新的城市,茫然于“森林”与大道构筑的迷阵,总有一种莫名的迷失与恍惚。这时想到要有一幅能解码的百度地图。
到处都是蜘蛛的织线,似网?我却抓不住纲绳。似棋格?我又难以确定布局这座城棋局的局点。
“翡翠”如星罗,葳蕤葱茏的绿犹呼呼喷氧的机器。走在里面除了赏心悦目,我倍感通透和畅快。并且深信健康不会出轨。
还有江水、涌渠,如同腰带,或系腰间,或绾领口。它们的触须伸进城市体表的各个部位,如同血管。在这里我通过它们触摸到这座城市动与静、清与浊、冷与热、蓝与灰的巧妙调和的体感。缺了它们,我会感觉有一种灰色太重的压抑和窒息。
城市的现代和历史则由“森林”旮旯里的老人决定。从这些老人的眼睛迸射的光里解码着这座城市的文化。它们的年岁和位置见证着城市的过去和未来。此刻,它们就在原有的空间里悠闲的点着小吃、品着茶。它们笼起一条通达古今的时光隧道,让我身临其间,有一种穿越感体验……
一江烟波浩浩而来,又浩浩而往,将万年的陈年旧事淘沙,又将新千年的趣闻影像折叠。脑海里不经意就飘出“一抹斜阳照金碧,齐将孔翠作船篷”的诗章。
但此时眼前一片空濛雾锁,不见斜阳。两岸高楼布局的森林犹如丘陵中的峰峦,衔在云母的口里,吐出又吞下。又一句诗浮出脑海“珠水烟波接海长,春潮微带落霞光。”
渔帆被锁在港湾里,无赖的叹息声胜似牛喘。这不是曾今的南粤国么?忽然眼前的江面上浮现一支船队,仿佛赵佗丝绸绣织的旌帆反射着古希腊银器皿的光闪。十三行的仓案里洋贩的钱袋子鼓胀胀的满……
始终是湿漉漉的感觉。不见曹操的洪波涌起,似乎有那么一点浩瀇瀁与慌旷旷……
不知波澜不惊的虔诚深处是窒息还是死亡,抑或是暗流下正酝酿着骇浪惊涛的思变?
九百年前的躯壳上矗起一座现代的形。它是横卧在珠江上的一条龙。龙身发光时,投射在江里,腾起一道绚丽的虹。龙背上蠕动的甲壳虫列队振动的节律是这个城市血管里蓬勃律动着的现代格律诗的平仄。
龙的腰眼处站着一个猎人,如一只蝴蝶。高昂着头,坚挺着胸,伸展着羽翼,根根轻柔而飘逸的筋翅将龙身牵引。炯炯的明目里,闪烁着巨臂拓蛮的刚毅,厚德立村的温良。
奇迹就在这里诞生:蝴蝶的骨骼挽起龙的飞腾,一肩挑着的是——一江两岸之沉重。
依恋着猎人的是那个小蛮腰,她就站在不远处,顾盼的眼神荡着清波的激情。柔而纤的腰肢,常隐云头的颈项,犹抱琵琶的娇脸,连玉帝都要勾腰下揽。
风撩起婆娑的身姿,铃铃之声送入耳帘,仿若粤剧里薛调星腔的缠绵;夜光下,灯火光圈的炫里,仿若《帝女花》长平公主水袖、锦妆的翩跹。
从远古的脉管里脱胎,一横卧江上,一纤立江边的联袂,她们俩伉俪堪称这座城市的并蒂莲。彼此的眷顾放射着现代气息的青春荷尔蒙,使城市的魅力昭然。
一条涌从珠江里淅出,千年的岁月坠落在两岸。一个家族在这里定居,飘落的云彩在他们手心里剪裁。屋脊在裁剪出的飘带上行走,炊烟里翻腾着龙舟竞发的帆。簇拥在田塝上的果子瓜熟蒂落,烹煮在瓢锅里的鱼香将四面八方的客卿招徕……
虽然猎人的手掌已经将猎德涌岸千年的界面翻转,但实是虚的解构,古老是最现代的盾牌。猎人的影子投射在涌里的图腾,依然是那般清俊而斑斓。
踏痕珠江道古石板上郁郁的青苔,目骋于高与低的 跳跃。时光的迷宫虚构出一刹那的遂影,将人引入古代和现代叠映着的平台。
那边厢值夜的猫眼,用一颗夜明珠在驶向未来的旌帆上打卡。被称作城市巨人的金融大厦,一个个拉长脖子做着向天歌的姿势。
风不咸,雨也不淡。到处都在测体温。有无防控的风险是今年村中金融街坐庄的大亨们闭门拿捏涨跌停板热络的话题。不知这些耸天的枪林里是否飞迸着战神的弹雨?
这边厢猎人坊古街深宅里,千年不歇火的油锅中,正爆、炒、煎、炸着“五滋六味”的浓香,参和着悠扬婉转的吆喝商音,犹在一壶老酒盅里斟淌。
李氏古祠堂里飞檐下模糊天际的雨帘,神龛桌案前的香鼎里飘飘渺渺的迷烟,还有龙母庙斑驳的墙缝里淅出的残缺的眼神,天后祠隐藏胫骨和呼吸的壁影,以及供人叩祭的烛台前……
只是今年的春季似乎少了些往日翕忽攒动的人影姗姗……
当立着的水泥淹没了田野,蒲公英与杜鹃花即使绚烂依然,也不似当年恣肆错列在田埂山坂。
找不到涌边拴牛的老树桩。老牛躬耕以及牛背上稚童横笛的雕塑,又怎有搅动一汪春水的泥香味的酣……
(2020.4作于广州珠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