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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曾经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情殇。他希望我写点文字，关于他的情殇。但不是祭奠，而是纪念。因为，他觉得，他的情殇不是夭折，而是升华。 一 六月的天空在家乡还算是温顺可人的；但在深圳，这座由南海边一个边陲小镇崛起的大都市中，六月已是炎炎盛暑的季节了。从南海上空吹来的风，驱不走现代工业所带来的气候变暖；茫茫太平洋所蒸发的水汽，也滋润不了这座充满青春与躁动的城市的饥渴。和霜的第一次约会，就开始在深圳的六月。从那时起，深圳的夜晚真正地属于我们了。 我们并肩走在铁路上，听踏碎石的沙沙脚步声；当列车呜呜长啸着疾弛而过时，我们捂着耳朵颤巍巍地站在边坡上望远方的灯火；我们相偎相依，坐在万众城中那只石凳上，看那一朵流星，拖着火焰的尾巴扫过穹苍，渐渐熄灭于未知何方的边界；我们双双躺在民治公园那片草坪上，悄悄倾诉着彼此的情怀，萤火虫悠悠飞过，从草尖抖落的露珠在那一刻脉脉融入土壤的心中…… 然而，六月毕竟不是属于霜的季节；这个六月，也注定不是属于我的季节。 二 霜要走。她的去意是那么坚决，坚决得根本没有一丝挽留的余地。当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霜注定要回到她所来的地方。雄鸡唱响了离别的歌儿，竖琴在那一刻弹起幽怨而繁复、低回更婉转的琶音。霜去了。但她承诺，她会与我保持联络。她给我留下一只盆，一只桶，还有一把曾经为我们遮阳挡雨的红地撒花伞。 多少个夜里，我躺在床上，百无聊赖，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朦朦胧胧、恍恍惚惚之际，我踏上了漫漫的寻霜之路。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之中，我看见一个身披双翅、腰插金箭的美少年向着我姗姗而来。 我勉强开口问道：“你莫非便是传说中的爱神丘比特么？” 那少年笑道：“正是。我翱翔于渺渺太空之中，乘云而来，驾雾而去，兴发时便射一两支金箭，被射中的人便会感受到爱情的酸甜苦辣。” 我不禁冷笑道：“圣灵的爱神啊，原来世间的一切忧思烦绪，都拜你金箭所赐！你既知我和她有缘无份，为何要把你那支宝贵无匹的爱情之箭射向我，让我的心灵受到永恒的创伤？” 丘比特怒冲冲地回应道：“她本是天上的司霜女神，冥冥中受前世姻缘的指引，才会在如火如荼的六月来到人间。至于我的爱情之箭偏偏射向你，那原是你心中早有和它相呼相应的念头，如何怪起我来？既然如此，你就再受我一箭吧，这一箭将会结束你的伤痛。” 我黯然神伤，泫然欲泣，苦笑道：“世上有不痛的爱吗？爱就在痛的边缘蠢蠢欲动，我可不愿再受它的折磨。” 丘比特狡黠地眨眨眼，笑道：“我这次射给你的可不是爱情之箭，而是死亡之箭！” 死亡——我从梦中惊醒，通身冷汗涟涟。看枕头，已是湿漉漉一片。原来哭泣的并不是梦中的我，原来也并不是我在梦中哭泣。照照镜子，红肿的眼睛告诉我：真真实实的我，真真实实地哭过！ 可我和霜，真的就有缘无份了么？ 三 霜的电话终于打来了。熟悉的声调，陌生的语气。她淡淡地说：“我们分手吧。” 我狠狠地摔，摔盆，摔桶；我狠狠地撕，撕那把曾经为我们遮阳挡雨的伞。我歇斯底里地嚎叫着，忘我地撕着，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什么也看不清楚。我的手在空中乱抓，乱撕，抓着什么就撕什么。我只是觉得痛快，前所未有的痛快，我什么也不愿想，也来不及多想，只是不由自主地尽情发泄。口里不知喃喃地说着些什么，我只觉得两颧凸出而跳动得厉害，双颊应该火赤着吧，而头发更是在风中乱乱地耸着。我似乎抓着天空，我也只是撕，一块块陨石砸向地面，噼噼啪啪地响。尘烟四面飞扬，在一片混乱中，众星辰纷纷躲避。天上乱作一团，地下也乱作一团；而我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可我实在不应该笑的，因为我笑出的却是两行热泪。砰的一声，我的额头重重地撞在硬硬的砼墙面上，一块大大的疙瘩证实着这一声的后果。我顿然清醒过来，揉揉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定定神。我抬起头，望望天，天空完好无损地包在头上，云用颜色和形状不断展示着天空的多姿多彩。我也明白，太阳和月亮也是完好无损的，尽管现在我看不见太阳，也看不见月亮。我也明白，众星辰依旧按固有的秩序运行着，不曾为我的狂态所惊慌。再看地下，狼藉着一片的，是盆的碎片，桶的碎片，伞的碎片。我所撕碎的原来就是这些！哦！不，远远不止，我所撕碎的，还有我那颗血淋淋的心！ 哦！霜，还记得那些美好的日子吗？还记得那些热烈而缠绵的拥抱，那些温馨而亲切的长吻，那些耳鬓厮磨、窃窃私语吗？霜，难道，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吗？或者，你真的就一点儿也不在乎？难道，就浑然没有一丝往事的痕迹，不经意间在你心中掠下阴影？哦，霜，你为什么会在六月，这并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的季节，来到我的身边？莫非，你就为要在这炎炎盛暑，给我带来一片清洌和甘甜；然后，当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又匆匆消逝在遥遥的天际，缥缥缈缈，杳然无寻？ 我困惑，我惘然。在这一片如梦如烟的方阵中，我知道，我迷失的将是我自己。我学会了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我学会了一杯又一杯地喝酒；我也暗暗发誓：忘记她！ 四 然而我又收到你的信了。你在信中劝我，不要再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不要再一杯又一杯地喝酒；你用不减昔日的柔情蜜意，劝我重新振作起来。信末，你称自己是曾经给我带来伤害的人。 哦，霜，收到你的来信，我多日苦苦修得的平静心复又轻易被打破。你信中的每一个字的每一笔每一划，都像那带着极强磁性的细铁丝一样，深深地牵引着我的每根神经，并伴着隐隐的刺痛。说过要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地忘记你，我也在强迫自己渐渐地做到。曾经对你的记忆像十五的圆月一样，满满地占据着我的心房。然而，十五毕竟会过去的，十六，十七，十八……阴影在一点点扩大，记忆在一片片模糊；终于到了三十，一切都消逝得无影无踪。我不禁暗暗庆幸，忘记你原来并不难，尽管有点儿辛酸有点儿累！——可你的来信在初一这天夜里来到，记忆的月儿又开始恢复它固有的体积；初二，初三，初四……又是十五！在这幻化无端的背景中，往事复又完完全全地铺展开来，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哦！霜，谢谢你给了我这一份爱，这一份情，这一份欢，这一份悲，这一份恩，这一份怨。尽管我们有缘无份，我也要珍惜这份难得的因缘，把它当作我生命中至为宝贵的一段回忆。 哦！霜，这个六月尽管短暂，但它属于你，也属于我。在我的生命中，曾经有过一个凄美的故事，它的名字就叫—— 六月飞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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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12 16:10:34
发表于 2020-6-12 16:40: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