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啊，您慢点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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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啊，您慢点儿走！作者：丁元

俺娘走了。就在庚子年三月二十日的丑时，即公元2020年4月12日凌晨1点半到3点之间。那是她83岁生日过后的第23天。

娘啊，您慢点儿走！您走了，我就再也没有娘了，再也看不到您孱弱而蹒跚的身影和亲切而慈祥的笑容了，再也听不到您充满甜蜜而急切的声音了——“噫，自强回来啦。淑贤没跟你一路儿？一丁呢？”

淑贤是我媳妇，一丁是我儿子。我和媳妇生活在垭口，一丁在郑州。每次回家，娘都要反复地问“一丁咋没回来”“是不是还在上学”“又长高了没有”。眼中充满企盼，充满希冀，也充满失望，想见而不得见的失望。

可是，今天，一丁回来了，您却看不到了。写到此，我的眼中充满泪水，心如刀割。天天给别人讲，孝在当下，不能等待，可仔细回想回想，自己又孝了多少呀？

娘啊，您慢点儿走！儿还没有好好尽孝呢，您走了，儿的心中有愧呀！娘啊！孩儿参加工作四十年，离您最远也不过二十里，可孩儿给您的关怀实在太少太少了。每次回老家看见您患脑梗十六七年还能拄着拐棍儿悠，就认为您会长命百岁，等我退休回家了再好好伺候您。娘啊，孩儿想错了呀。从养老院接您回来，我天天晚上回来陪您，我咋就不能夜夜守在您的床前呀，偏偏要隔架山墙睡到当门沙发上呢？您一生生养两儿两女，可您走的时候，床前竟然没有一儿一女。零点40分我起来看您时，见您眼角有泪，就给您搌了搌，可我咋就没有想到那是您对儿孙们的最后牵挂、那是您对这个茫茫尘世的最后眷恋呢？饮您喝水，您滴水不进，我只想到是您不渴，咋就没想到那时您已无力张开嘴唇咽下这最后一滴水呢？看到您半睁半闭的眼睛，只担心“小太阳”对着您照会影响您睡眠，把“太阳”头扭了扭，可咋就没想到坐在床边多多地守您一会儿多多地看您几眼呀？躺在沙发上半个多小时才入睡，咋就不能像前两晚上坐上三四个小时，多到床前观察您几次呢？可悲的是，当我五点半起来再到床前看您时，我们母子已是阴阳两隔，您已帽遮双目，面色煞白，身体冰凉了。

娘啊，您走了，走得太冷清了！人们常说，老年人咽气儿时谁在跟前得谁的祭，可我们姐弟四人都没在跟前呀，而是让您自己静静地走到那个冰冷的世界，我们心中愧疚哪！

娘啊，您慢点儿走！您腿脚不好，尘世路不平，天国也有坎哪！儿女粗心，入殓时居然把您的拐杖落下了。孩儿该砍脸哪！

娘啊，您一生经受了太多的悲苦。这些天，孩儿心中一直揪揪着，有一种难以述说的煎熬，以致于难以落笔成文。

娘啊，一九三七年，那是一个灾难深重的动荡年代，您偏生此时，穷苦的生活让您落下耳聋的残疾。幸运的是，开明的姥爷省吃俭用把您送进学堂，读书识字，您付出了超乎常人几倍的努力，成为新中国光荣的人民教师。十年的教书生涯，是您一生中最精彩的篇章。每当听到小您三四岁的邻居大叔说“自强啊，我还是恁娘的学生哩呀”时，您知道吗？孩儿有多么自豪。

娘啊，孩儿是您的宝贝，也是您的罪人。因为教书，我哥哥夭折，一家人多有忿怨。我的降生给这个传统的家庭带来了欢乐与希冀，却断送了您的教书生涯和美好前程——为了专职恩养我，您放弃了教学事业。这对于我是多大的恩情呀！您给了我生命，就已经恩重如山、恩深四海了，再为我而牺牲钟爱的事业，这远远超出了一般的母爱。娘啊，您给我的爱是崇高的，伟大的！

娘啊，孩儿知道，这一辈子，您过得很不轻松。由于您耳背，这个家庭并没有给您应有的地位和待遇。譬如，把我姐姐过继给我伯父，把我过继给我叔父，没有人征求您的意见，孩子抱走了，您还不知道。姐姐住在三里外的尹集街，想见一面都不容易。因为想闺女，您背地里哭过多少次。他们嫌您不济事，张口闭口“聋子长”“聋子短”，听得我忿忿不平。我曾跟奶奶说“别再叫俺娘聋子了，我听着不好受”。也许您听不见，会难受得轻些。但我知道，您虽然听不见，却能通过说话人的口型和表情判断出说话人的意思和情绪。您大人有大量，几十年默默忍受着这一切。

娘啊，您慢点儿走！我还没有把您的生活剪影捋好呢。

娘啊，孩儿记得，您是一位聪慧的母亲，从小学习女红，扎花描云，手到即成。我记得您亲手做的虎头靴、扎花围嘴儿、五彩香囊、百块瓦书包、绣花鞋垫，我记得多少个半夜里您踩着缝纫机为一家老少缝衣做衫，我记得多少个夜晚您在油灯下纺棉到五更，我记得多少次左邻右舍的婶子大娘让你帮她们经线织布，我记得您多少次把饭盖在锅里㧟着成箩头的衣服被单顶着暑热到二里地外的东河去洗涮……

娘啊，孩儿记得，您是一位勤劳的母亲，家里地里，拿得起，放得下。我记得，生产队一放工您一路小跑往家赶，生怕妹妹弟弟放学回来饿肚子；我记得，生产队分几百斤红薯，您挑不动，就一箩头一箩头地往家㧟；我记得，擦了一地红薯干，您怕半夜下雨听不见，深秋时节还睡在门口外；我记得，为了养头猪，您放工回来先做饭再去薅猪草；我记得，一把麦余子您都不舍得喂鸡子，抽空就一个一个地把麦籽拣出来；我记得，您体质本来就弱，动不动就头晕，多少次您硬撑着做好饭才肯躺下歇一会儿……

娘啊，您真的很累很累，可您不该这样歇着呀。您走了，孩儿就再也见不到您了！孩儿想您了，到哪儿去看您呀？

娘啊，您慢点走，惟愿您在天国一切安好！

   

2020年5月10日  星期日  母亲节

852639769@

发错栏目了，只看见“散文”二字，没看见“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