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莺莺在普救寺的孤独

悠哉

崔莺莺在普救寺的孤独（系列小说之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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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悠 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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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
??崔莺莺：18岁。
??红娘：16岁左右。
??张生：24岁。
??地点：
??普救寺，崔莺莺的闺房。
??时间：
??夜晚，星光璀璨。透过柳树枝，一轮圆月照进窗户。
??布景：
??一张宽大的双人床。一张书案，案上搁一摞书籍，一盏灯。侧面靠墙立着一个衣橱，正面墙上挂一张古琴，装在锦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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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亮。崔莺莺着家常便装坐在书案前，面前放着一部摊开的线装书。她无心阅读，只是捏着手帕，默默地拭泪。红娘在铺床，展被。
??红娘 （边干活边絮叨）哼！活这么大，我红娘可算是领教了！实话说，天底下真没见过老夫人这么狠心肠的！一个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18岁了，竟然下狠手打！（摇头叹息）真狠得下心来！啧啧……将我这个做丫环的打几十板子，也就罢了。我认了，我认了。怪我命苦，是自己该挨的。谁叫我调唆着小姐，干出这起伤风败俗的事儿来？凭主子怎么责罚，也是该当的。可是，万万没料到……没料到老夫人竟然连小姐也打！下狠手打！细皮嫩肉的，也和我一样，吃了几十大板子！
??崔莺莺唉，你别说了！别再说了！（拭泪）这都是我命苦。我命不好，我命不好！
??红娘 啧啧……下狠手打！……我万万没想到……（移动步子，忽然手按屁股，轻揉着）哎哟！……哎哟！……哎哟哟！……一个多月了，打得我这两瓣屁股呀，到如今还着疼……（摇头）唉，这就是做奴才的命！
??[静场。
??红娘 （继续絮叨）你说你命苦，这话不假。自从老爷死了，咱们崔府就像折了栋梁的大厦，眼看着……（摇头）唉，情形大不妙啊！可是，你的命再苦，好歹是小姐的命。哪像我这个做丫环的，挨打受气是家常便饭？亏得这张生，和小姐好了一场，做下这起风流勾当，留下你腹中的……（瞥了眼崔莺莺的腹部，崔莺莺下意识地以手按之）……胎儿。那俊张生的眷恋，叫小姐美美消受了一番。我红娘呢？（自嘲地）做的好媒呀！作为犒赏，我落了他不少的甜言蜜语。嘿嘿，他也搂着我红娘……美美地睡过几觉！……唉！只可惜呀，（轻拍两下自己肚子）我这肚子不争气，没怀下他的孽种。哧！小姐呀小姐，你只管自叹命苦。哪会晓得，眼面前站着个比你还命苦的哩！
??崔莺莺（站起身来，沉着脸喝斥）红娘！你越说越离谱了！在小姐面前，有你这么说话的么？你借我吩咐你传消息的机会，背地里和张生勾勾搭搭，我还没有责罚你呢。现如今，你竟然……竟然……（手指着她，气得一跺脚）竟然编派起主子来了！
??红娘 （戗嘴）说起勾勾搭搭，那还不是你……你勾勾搭搭在先？我呢，不过是学习小姐的好榜样罢了。俗话说：“上行下效。”这没什么好指责的。常言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张生睾丸里的那些脏水，还不是多半流进小姐的……让……小姐你消受了？我呢，不过是捡些剩下的便宜来受用！
??[在红娘说话的时候，门外走廊里响起笃笃的拐杖声。随后传来崔母严厉的喝斥：“红娘！夜色渐深，你不伺候小姐尽早睡觉，还嚼什么蛆？”
??红娘 （赶忙答应）哎，知道了！
??[静场。
??红娘 （对崔莺莺）小姐，被子熏过香，铺好了。请你早些安歇，做个好梦吧！我到老夫人那儿去。
??崔莺莺（矜持地一点头，语气冷淡）唔，晓得了。休絮叨，你下去吧！
??红娘 如今你有了身孕，不比从前了。得加倍爱惜自己身子，每日少啼哭些才是！
??崔莺莺（叹慨）如今，爹爹的灵柩路途有阻，迟迟不能归葬祖坟；心上人儿杳无音讯；这桩婚事能否得到张生父母的恩准不太清楚，终究是“八”字才写一撇；我腹中的胎儿过两个月后，怕是瞒不过我妈了；体弱多病的母亲渐入老境，弟弟欢郎才十几岁，倘若我嫁出去了，将来他们的生活如何料理？……这一桩桩、一件件，哪样是省心事儿？（仰天长吁）张郎啊张郎，此刻若是你在我身边就好了！我就有了依傍，有了靠山！
??红娘 （宽慰）小姐别想那么多了，保养身体要紧！
??崔莺莺红娘，我再叮嘱你一回：在老夫人面前，你千万别透露我怀孕的事儿！
??红娘 我晓得！
??崔莺莺（不放心地）你可记住了？
??红娘 小姐，放心吧！我记住了！
??[红娘恭敬地施一礼，拧开门把出去，随后关拢房门。
??[崔莺莺款步踱到窗前，眺望夜空。此刻，一轮金黄的圆月冉冉升起于柳梢，她不禁幽幽兴慨。
??崔莺莺月上柳梢头……唉，张郎啊张郎！你在长安还好吧？今年的科举该放榜了，心上人儿呵，不知你是否雁塔题名？……唉，好孤独！好郁闷！好心酸！（以帕拭泪）
??[静场。
??崔莺莺近来，我无端端地自啼自泣。一场场哭下来，我感觉自己眼窝里的泪水，较往日似乎少了许多。唉，张郎呀张郎！你在长安为前途孤身奋斗，可得好好保养身子啊！饮食起居须处处留意，且莫贪图便宜，吃街上摊贩的不洁食品。长安是个大染缸，烟花柳巷很不少，你可别学那起浮浪子弟，淘登坏了自己身子。张郎呀张郎！你英俊潇洒，单身在外，岂能不做风流勾当？张郎呀张郎！你可别辜负我，得牢牢把持住啊！唉，真叫我放心不下呵……我这满腹心事，向谁倾诉去唷……叫我好不伤怀……
??[这时，窗外的柳树晃动起来，引逗得室内月光也晃动不休。
??崔莺莺（吓得倒退两步，怯声打问）谁？谁？回答我：谁在窗外？
??[无人应答，柳枝继续簌簌地抖动。
??崔莺莺（深感惊惧，浑身哆嗦）哎呀……见鬼了！莫非……莫非又有强人来……打劫我不成？
??[崔莺莺慢慢向门边退去，她拧开房门刚想张口喊人，这时张生腾身跃起，翻窗而入。
??张生 （将一指搁在自己唇边）嘘！小姐！小姐！莫声张！我是张生，你朝思暮想的张郎呀！
??崔莺莺（惊定还拭泪，觉浑身舒泰，欣喜万分）张郎！啊，我的张郎！（抢步走到他的跟前，扑到他怀里）咦，这不是梦吧？（用颤抖的手抚摸他的胸脯）……不，不！这不是梦！果然是你，我的亲亲，张郎回来了！啊，我的靠山，我的依傍！心上人啊，我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
??张生 （抱着她亲吻，喃喃道）是我，是我！这不是梦！这不是梦！是你的情人、你的亲亲张郎回来了！
??崔莺莺怎么你……不从大门进来？
??张生 （赶紧四望，示意她轻声）嘘……嘘……轻声些儿！我生怕老夫人怪罪，才不敢从大门进来！
??崔莺莺长安离蒲州路途迢迢，张郎啊，你怎么突然来到我身边？今年的科考，究竟放榜了没有？你是否高中榜首？
??张生 （灰沮地摇首叹息）唉，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今晚咱们夫妻好不容易重聚。嗐！来，来！我困了，我困了！咱们到床上去说，上床再说！
??[说着，他冲动地动手扒崔莺莺的衣裳。
??崔莺莺（极力撑拒）张郎！张郎！别这样，你别这样！你听我说，咱俩已不是初次幽会时的光景，用不着这样猴急了。你一路上颠簸劳累，应该好好歇歇才是。不着急，不着急！今晚别干那事儿了，好么？咱们有的是时间。
??张生 （不依不饶地将她抱到床前，心急火燎地继续替她脱衣）什么什么？不着急？你竟然说不着急？哼！你说得真轻巧！我怎能不着急呢？这几个月来，我夜夜孤衾独眠，每每做梦和你相依相偎，醒来却是南柯一梦。一摸大腿根，满手是带腥味的粘稠精液。唉！这一趟应考，我吃够了苦！我吃了很多很多苦啊！
??崔莺莺（只好顺从地听任张生脱衣，又捧起他的脸蛋，心疼地仔细端详）可人儿！好心肝！你的脸颊瘦了许多呵！（亲吻他的脸）唉，没有女人照料，这是可以想见的！亲亲，这几个月，我想你想得够苦！我想得好苦好苦啊！
??张生 来吧！有这件美事儿作补偿，我就也不苦了！
??[张生探手熄灭书案上的灯，一翻身子骑跨到她的身上；崔莺莺忙扯过被子，往他身上一搭。这时，舞台灯光转暗，仅剩下窗外散射进来的银色月光，映出床上一个隆起老高的剪影。观众看不见他们，只见隆起的被子不时动着，不时有呻吟之韵传出。
??张生 这一趟应考，我在长安碰一鼻子灰，吃了好多苦！（激愤地）妈妈的！如今这世道，实在太黑暗、太污浊了！
??崔莺莺 亲亲，你给我讲讲吧！讲讲这几个月你在长安的遭遇！对我讲一讲，你究竟吃了哪些苦！

悠哉

??张生 唉，我吃的苦太多了！我一肚子苦水，三天三夜也倒不完！我吃的都是男人才有的苦，你们女人是吃不到的。在长安，我住在一家下等旅馆里，以落魄举子、蔬菜贩子、上访人员和流浪汉为伍，饱受虱子、蚊子、臭虫和苍蝇的侵扰。我朝叩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和昔日的孟浩然、杜甫等才子的遭遇，一般无二。我四下里寻人情，找门路，拜谒当权的王公大臣，呈递自己的诗赋，搞“温卷”之类的鬼名堂。我厚着脸皮，干种种无聊的勾当，甚至是下作的勾当。目的无非一个：渴求得到衮衮诸公的青睐和举荐，尽早蟾宫折桂，雁塔题名……
??崔莺莺（急渴渴地打问）结果怎么样？这一榜，你中了进士没有？
??张生 哼，中个屁！你才学盖世的张郎，落榜了！
??崔莺莺（蓦然一惊）落榜了？凭你的满腹才学，竟然会落榜么？
??张生 哼，才学顶什么用？顶屁用！长安古来名利地，空手无金行路难啊！想要中榜，要么以金钱打通关节，要么朝中有权臣作靠山。否则，即便是才学再高，在权贵们眼里也是不值一哂！（叹息）唉！过去，我总以为自己满腹经纶，入相封侯只在早晚。如今才明白：这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想要通过科举飞黄腾达，真是难比登天啊！
??崔莺莺（忙以温言宽慰）功名，毕竟是身外之物，不要它们也就罢了！我只求有你在我身边。今后，咱们学陶渊明，找个僻静村落隐居起来，哪怕吃着粗茶淡饭，也是极好的。我只求守着你，平平安安过日子。能够举案齐眉地厮守你，我就心满意足了。反正，这辈子我跟你定了！
??张生 （轻蔑地一嗤）嗤……你们女人呀，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一派胡言！你说的这些，左不过是女人的短见罢了。哦，你以为隐士这么好当，嗯？那意味着潦倒终生，意味着青史无名，愧对列祖列宗！人生一世图什么？就是要立身扬名！就是要荣耀显达！你一个女人家，只懂得守住自己的男人，不仅把身子委付给他，而且把心儿也交付给他。哼，这番大道理，你们女人是不会懂的！
??崔莺莺依你说，这次文战不利，你仍不死心？明年，你还要再赴长安应试去？
??张生 不，不！对于进士及第，我已经灰心了。我看得很清楚，对于我这是条死路，我走不通的。我的诗赋即便写得再好，也入不了主司大人的法眼。如今，我找到了另一条进身之阶。
??崔莺莺（疑惑）莫非除了金榜题名，还有别的进身之阶不成？
??张生 有的，当然有的！这趟入都，我算将大唐帝国的政治局势看明白了：眼下的朝廷，皇上昏庸，宦官专权，党争激烈，看来前景暗淡，没什么指望了。今生今世，我再也不去长安应举了！现如今，手握重兵的藩镇们割据称雄，威霸一方。这是一股新兴的政治势力，万万不可小觑啊！如今藩镇们都在延揽人才，积攒力量。好男儿志在四方，我要投靠他们去。依靠他们，我照样可以升官发迹，做一番大事业！
??[晨鸡唱晓，窗外圆月隐去。
??张生 （纵身从被窝里跳出来，慌忙穿衣）呀！时间过得真快，天色已经亮了！我收拾收拾，赶紧动身才是！
??[舞台灯光转亮，已经是清晨了。
??崔莺莺（一惊）怎么，你刚刚回来，马上又要上路？
??张生 是呀，我不得不走了！这趟到蒲州，我是央求礼部员外郎杨巨源，搭乘他的车子来的，他是蒲州人。
??崔莺莺不能央烦杨礼部，在这儿多呆一两天么？
??张生 不行啊！杨礼部此行是赶赴衮州，今天就要赶路。我搭乘他的车子去衮州，在衮海节度使手下找事干。时间很紧迫啊！一时一刻，都耽搁不得。好男儿志在四方，切不可让裙钗绊住脚跟！
??崔莺莺（忙起身打点行装，边收拾，边凄怨泣涕）这就是男人啊！这就是男人啊！这就是男人啊！……男人们，就是这样子！都是……没心肝的！对，对，都是没心肝的！你们顶天立地，你们志在四方，而我们女人呢？唉，可怜啊真可怜，只能孤独地空守闺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年关刚过，眼下倒春寒天气，一路上须注意防寒。你平日里懒散、邋遢，不善于照料自己。我这就收拾几件衣服，给你带着备用吧！唉……这一路上，谁知疼着热照料你？
??张生 对了，有一件要紧事：你手头的积蓄还有多少？快些拿出来，都交给我吧！我手头紧，急缺银钱使。
??崔莺莺（辛酸地落泪，边打开衣橱，边解嘲似地喃喃自语）有，有！我们崔家的钱财，是使不完的！我们祖先曾经掌管朝廷的造币厂，金银堆积如山！（取出一个金项圈）喏，这个金项圈是我小时候戴过的，如今用不着它了，你拿到当铺去，权且当些银子使吧！去年我把腕子上的一对金镯子给了你，今年又把这个金项圈给了你。若是你明年回来，再向我讨要什么，唉，我就什么也……也……拿不出喽……（说毕，泣不成声。）
??张生 （接过金项圈赶忙塞进包袱，同时将她拥进怀里拍哄安慰）多谢娘子！多谢娘子！多谢娘子对我如此厚爱！莫哭，莫哭！等到明年，待到山花烂漫时，那时节我就衣锦荣归，你就过上锦衣饫食的幸福生活了！
??[晨鸡再啼，天幕大白了。
??张生 （心情有些焦虑）时候不早，我该走了！我这趟落第归来，最怕见的是老夫人。如今我走了，不及面辞她老人家，多有得罪！请代张生问候一声吧！还有红娘，也代我问候一声！（匆匆拔脚欲走。）
??崔莺莺（柔声劝阻）等等！再等等！（摘下张挂素壁的古琴，双手捧着，语带深情地回忆）张郎啊张郎！曾记否？想当初，就是靠了这张古琴，你我才缔结良缘的。去年你赴长安应试，临别时我神思恍惚，郁思缠绵，竟然忘却为你抚上一曲。（将琴放到书案上，信手拨弦）至今想起来，我心里犹觉愧疚得很！今日，夫君再度离我而去，我弹奏一曲《忆故人》,为你送行吧。
??张生 （尴尬地坐于床沿，不耐烦地东张西望，嘴里敷衍着）呃，好，好！……娘子，你请奏吧！你奏吧！我听着，我听着……
??[崔莺莺忧伤地奏琴曲《忆故人》，她且弹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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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寂寂，明月皎皎。
??故人一别，鸿雁不来。
??我有好怀，无所控诉。
??茅亭孤坐，鼓弦而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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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莺莺弹奏着，张生却左顾右盼，全然无心聆听，神情愈发焦躁。最后，未等她一曲弹完，他不顾一切地拎起包袱抢步蹿到窗前。四下里看了看，他灵巧地腾身一跃，翻过窗子，攀着柳树径自去了。崔莺莺沉浸于自己的演奏中，神情悲戚，全然未睹他的离去。弹毕，她愤然将琴掼于地下，伏案哀哀恸哭。
??[静场。
??[少顷，崔莺莺神情恍惚地抬起头，茫茫然四顾，继而缓步走到窗前，朝窗外寻觅。
??崔莺莺（深情呼唤）张郎！张郎！你走了？你走了……你走了……你终于走了，义无反顾地走了！故人啊，最亲爱的故人！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你这无情无义的东西，竟然如此轻率地离去！啊，我曾经有过的欢乐，从此一去不复返！留在我体内的，唯有胎儿和这滩精液……（走到书案前，再次伏案恸哭；少顷抬头，缓缓起身）这样……也好……始乱终弃，是结束这件事情的最好办法。是的，不能再好了……不能再好了……打从你进到我的闺房，丝毫不过问这些日子我的生活状况，丝毫不过问我的内心感受，我心里就骤然吃了一惊。我预感事情不妙，大不妙！我的内心隐隐作痛，只是外表极力克制，对他不露形迹。（幽幽怅叹）唉……男人的心，真是捉摸不透啊！我一腔痴情地恋着张郎，将自己贞操献给了她，我凌越了礼法和习俗；慈母的箴规，也给抛到脑后。我不顾一切地爱着张郎，爱得那么深，那么深……（勉力站起，一手撑案，嘤嘤涕泣）可是，到头来……他把我玩弄够了，就轻率地离我而去！唉，反正天下的女人很多，多得像郊野的花花草草。抛弃莺莺这个尤物，他可以另找个尤物，甚至比我这尤物更尤物！他本是个轻佻的情场浪子，相貌英俊，举止潇洒，又能诗善赋。勾引单纯少女的众多伎俩，他样样来得，件件精通。可我呢？我的贞操，和我的名声，让他给毁掉了！让——他——给——毁———啦——！（四下里找手帕子，却寻不见，遂以袖拭泪）……唉唉，我落得泪涟涟，如此凄惨的下场！
??[崔莺莺觉腹内一阵疼动，她蹙紧眉头，手抚腹部，轻轻揉挲着，缓慢地落座。
??崔莺莺（忽然想起什么，不禁悚然一惊，又嗖地站起身来）呀……天啊天！……天啊天！……我真傻呵真傻！简直傻到家了！我只顾着弹琴送别，竟忘却一件天大的事情！天啊，天啊！我竟忘了告诉张郎：我们有孩子了！（疾步走到窗前，踮起脚跟眺望窗外）我们有孩子了，可我竟忘了告诉他！他是孩子的父亲啊！呀……这可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悠哉

??[静场。
??[她凝神沉思着缓缓走回书案，身子疲软打了个晃，忙撑住案角。随后，她垂头，颓然落座，嘤嘤涕泣。一头浓密的秀发披落下来，遮盖了她秀美的脸庞儿。
??崔莺莺（掩泣，扪心自问）这种冷心冷肠的负情人，即便我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他，有什么用呢？有什么实际意义呢？既然他狠心地将我撇弃，对我腹中的胎儿，他又岂能留情？……唉唉，“始乱终弃”！“始乱终弃”！（咚咚地捶打她的胸脯）这四个字，就是我崔莺莺的命、就是我崔莺莺的命啊！……痛苦的是：我明明知道，他骨子里是个薄情郎；但是，我不得不欺骗自己，把他认作一个大情种……这种自欺，害得我寝食难安，时时刻刻担着惊怕……这场“五百年风流业冤”，真是把我坑苦了啊！但是，我不得不……不得不……（拾泪，摇头）唉，我不得不……不得不……不得不……
??[静场。
??崔莺莺（腹中胎儿有感觉，她惊觉起来，一边安抚一边悲泣）我可怜的腹中的孩儿啊！还没降临尘世间，你就不得不开始体验这世态炎凉、悲欢离合！……苦命的孩儿啊，你不得不……不得不……（拾泪，摇头）唉，你不得不……不得不……不得不……
??[舞台灯光渐暗。
??                    ——剧 终——
??
??附记：
??小说是一种包容性极大的文体。它可以以日记、书信形式出现，例如丁玲《莎菲女士的日记》、靳凡《公开的情书》等；可以以诗体形式出现，例如俄国作家普希金的诗体小说《叶甫根尼?奥涅金》；在悠哉《燕园梦》里，收入一篇规范的学术论文《青春的单翅鸟——海子论》，等等。阿根廷作家博雅赫斯（Jorge Luis Borges）在《创造者》和《赞颂黑暗》里，把诗歌和散文集结在一起，在《想像的生命之书》里，又将短篇小说和随笔混编。可见，在文学各文体之间，并没有绝然划分、不可逾越的界限。这篇小说和《老翁在向过客倾诉时的孤独》，以短剧的形式出现，也是这种尝试。

亦然

崔莺莺（只好顺从地听任张生脱衣，又捧起他的脸蛋，心疼地仔细端详）可人儿！好心肝！你的脸颊瘦了许多呵！（亲吻他的脸）唉，没有女人照料，这是可以想见的！亲亲，这几个月，我想你想得够苦！我想得好苦好苦啊！
颇有文风，逼人韵致！

悠哉

崔莺莺（只好顺从地听任张生脱衣，又捧起他的脸蛋，心疼地仔细端详）可人儿！好心肝！你的脸颊瘦了许多呵！（亲吻他的脸）唉，没有女人照料，这是可以想见的！亲亲，这几个月，我想你想得够苦！我想得好苦好苦啊！
颇有文风，逼人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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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了！！！！

独品沪茗

好好的一段旷古美满爱情，被阁下颠了个方向，呵呵，也算思路开阔。

问好，拜读。

悠哉

好好的一段旷古美满爱情，被阁下颠了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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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问好！！！
原作《会真记》就写张生落榜！！！

一郎天才

五脏全啊问好

悠哉

五脏全啊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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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好！！！
比起俺的《燕园梦》，这篇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