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一切都只是路过

   “我什么都没做，却战战兢兢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大半辈子。”我猛地从床上跳下来，奔到电脑前，写下这句话。孩儿他爸，嘲我：“又什么灵感来了 ？”我就把这句话大笑着重复了一遍，并接着说道：“小时候我害怕我爸，和你结婚后又害怕你爸，感觉你爸比我爸更可怕。”我的声音说得很大，笑声也更大了，可是还是感觉眼眶里有什么东西在转动。“唯独不怕我。”“对——最不怕的就是你了。”我们彼此又笑成了一团，我俩真的很像。

   他出门去了，屋里瞬间安静下来。我静静想着我写得这句话，真的，不容易呀，这点儿认识，耗了我半辈子，最后是赖在床上悟出的。我不聪明，真不聪明，这我完全承认，但这不聪明有一多半都是因为“害怕”造成的，这是我现在的认识，那也就是说从现在起我会聪明一点儿。比如，今天早晨，起床，买菜，收拾，完了，开始看书，从前一定是正襟危坐着看，觉着那才是学习，也才能学有所成，“做什么要像什么”，这就是我的认知，指导一切的理论。可近一年，我变了，其实我不喜欢用“变”这个词来形容我。太直观，太刺眼，太简单，反而容易让人误会，因为一定会让看了这篇文章的人失望的。我变了，我能变成什么样子呢？好坏有明显的界限吗？美丑吧，在我这个年龄还敢提吗？那是豁达开朗，风轻云淡了，又哪有那么简单，不过是做给被人看的吧！人这一生怎么变，能逃脱自己的本性，人类共有的本性吗？我这个年龄更能理解的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句话的。所以，所谓的变，不过是：我承认自己“害怕”，承认自己不是写作的料，也承认我坐到那儿读书与躺在那儿读书其实都一样，我也读着读着就睡着了，起来，什么也不知道了。

   今年四月份的时候，我还感叹说：床真的是个好东西，没事的时候躺上去，舒服。心里有事的时候，躺上去，一觉醒来，仿佛重生一般，解忧。我感叹，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发现人世间的这几多奥妙。比如：从前，谁要是给我一说事，无论生活的，工作的，我就开始紧张，什么时候那件事不解决了，心就不得安。甚至，为了能尽快解决获得心安，原本我一个旁观者硬生生被变成了承受者，劳心费力，可能还不讨好。可如今，我才明白什么是“让子弹飞一会儿吧”，因为子弹最终能不能落在你跟前完全是个未知。小时候在公园抽奖，转转盘，那么多奖品，却只有一个指针。现在想来，不也就是这个道理，可能我们这一生什么事情都要经历到，但许多与你不过是路过罢了，最后真正落到你身上的只是那一件，也许是一个“大奖”，但多数不过一个“安慰”罢了。自此，别人给我说什么，我都不会再急于一时，因为一觉醒来，一切又都变了。

   我现在，就学着不害怕！

   我从奶奶活着的时讲我小时候的事，也能捕捉到我胆小害怕是有渊源的。一出生整夜啼哭，不能安生。为此奶奶请神婆，神婆让奶奶燃一个大火盆，放在堂屋中间，让母亲打着伞抱着我，在那个火盆上跨过来跨过去的。而母亲呢，从怀我开始，也没有安生过，不能吃不能喝不说，整夜噩梦连天，直到我出生后都没能停止，不是梦见有人来抢夺我，就是梦见找不见我，要不就夭折了。苦了，一个没有安全感的母亲，怎会生一个有安全感的孩子呢？

   我从小就怕男人，因为男人会让女人怀孕，而怀孕的女人最终会自杀，会疯掉，电视上就是这样演的。上小学的时候，我最听不得两个字“强奸”，可那时的男孩子最是野而没有教养的，当然了二十世纪80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就是那个氛围，男孩子在一起总是说极具性色彩的语言，因为他们的父母也说，尤其是农村。三年级时，班里来了一个男老师给我们带美术，每次上他的课都是女生的噩梦，因为他总是喝得醉醺醺的，红着一张脸进教室，并且喜欢圈住女生手把手教，班里稍微漂亮的女生都怕极了上美术课，我虽不漂亮，我也怕，但我还是渴望自己漂亮。有一次，听坎下的二娘跟奶奶谝闲传，说一个初中女生下晚自习回家，马上都到家门口了，却在家门口的小树林被人给奸杀了。我听后，心里真是害怕的发抖，我恨不得自己赶快长大，赶快长大并嫁人。

   我怕父亲，是因为父亲总是发脾气。每个周末，我们都放学回家，吃罢饭，喜欢挤在奶奶的屋子里看电视，谝闲传，可只要父亲一进屋来，我们就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呲溜、呲溜的就跑出去了。他平日里不和我们说话，更不会询问我们学习情况，生活就别提了。他只说一句话：谁学习好，有本事，我砸锅卖铁都供，没本事就别怪我。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兄弟姊妹怕他，却都敬他。在我们乡里，他的勤劳能干可谓家喻户晓。而我们这一辈子也都在暗自努力，就是希望他老人家能看得上他的儿女，只是结果还是差强人意。但我想说，就这样吧，父亲，反正我不想在为证明什么而活了，因为没法证明。余生，各活各的，平平安安就好了。

   我最怕写字，尤其是在黑板上写字。可我是老师，写字是常态，于是每次提笔我都战战兢兢。上初中那会儿，我就被老师封为“别字大王”。没办法，像我这样一个学习资质本就不高，只是幸运赶上国家的政策，成为了一名毕业后要去替代乡村民办教师的师范生。有时候，大家在一起闲聊，总有老师自信地说是政策误了他们，否则他们也是大学生。只有我默默地想，我是绝对不会去上高中的，因为我无论如何也一定是考不上大学的。本来学问的底子就薄弱，且一激动脑子还发昏，一紧张更是手忙脚乱，这个时候写别字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刚上班那会儿，每每上课，在被学生指出板书上写了别字后，我竟难受的一天都魂不守舍的，不为别的，就为面子过不去，更别说公开课在同行面前丢脸了，真的臊的人几天头都抬不起来。爱面子，是我这一辈子的枷锁。可以说是怕了半辈子，怕别人说我不好，怕别人说我不行，怕别人说我没用，可到头来，才发现自己就是不好、不行也没用。如假包换。

    我还害怕什么呢？对，我害怕别人喜欢我。年少的时候别人越喜欢我，我越害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人缘一直不差，当然，认真的剖析一番后，原因也略知一二，就是挺能装的。我不是装牛逼，而是装可怜。其实说装，也有点对不起自己了，因为这其实不是我本愿，思量一番，还是“怕”字在我的性格里起着决定性的作用。首先，我在谁面前都强势不起来，我害怕呀，怕自己不如别人，也许就给了别人谦虚的错觉。其次，因为害怕，不惹事不生非，并且还能忍气吞声。最后，因为害怕，超自卑，遇利不敢争也不敢抢。附注：有时为了讨人一个好字：还自愿吃苦受累，无偿付出。你说，这样的人谁不愿意靠近呢！可每当别人靠近我时，我总是无意地闪躲，为什么呢？还是觉得自己不配，不配别人对我好，不配别人喜欢我。或者说，不知能怎么做的更好，来报答别人对我的好。你看，这多么像张爱玲说的，一个人卑微到尘埃里去了，卑微到骨子里去了。

   都说性格决定命运。或许，这就是我的命罢：什么都没做，却是战战兢兢地活了大半辈子。我不自觉又想到那个抽奖游戏，到底我当时拨动的是转盘，还是指针？我忘了，但看着那根针一个一个指过去时的兴奋紧张的心情，这一辈子也忘不掉。

                                                                        2024  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