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隐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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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隐形人


??黑色隐形人
　　文/刘少妃
　　
　　罗安娜穿了黑色的羊毛呢大衣，黑色的高跟及膝靴子，从一家四星级宾馆里走出来，速度很快。她昂着脸，那脸被墨镜遮住了近一半，尽管是这样，仍然可以看得出她的表情极其冷漠暗淡，风还没开始吹，她的头发就蓬乱了。
　　她一直往前走，穿过拥挤喧嚣的人群，毫不躲闪……
　　
　　我是罗安娜，我有个女儿。五岁。很美。很乖。她看起来真的像个天使。我喜欢看她天生的栗色头发，还有美丽晶莹的眼睛。我喊她罗拉。
　　
　　某一天。
　　“妈妈，请把灯打开吧，天黑黑的，我什么都看不到。”罗拉在自己的房间里喊我。
　　“亲爱的，你说什么？”我跑到罗拉的房间去，罗拉正坐在床上，她栗色的头发垂下来，有一绺正好遮住了眼睛。我把那绺头发给她拢到耳朵后边。
　　“妈妈，天黑了吗?我怎么看不到呢?天黑了的话，你为什么不把灯打开呢？”罗拉钻到我的怀里，我紧紧抱着她，心似乎要跳出来，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
　　“宝贝，天黑了，我们家的灯坏了，因为灯坏的突然，所以妈妈没准备蜡烛。宝贝，妈妈在你身边，不要害怕，好吗？”我紧紧搂着小罗拉，声音有点哽咽，我的心揪得疼。
　　罗拉以为天黑掉了，可是外边阳光明媚。
　　
　　某医院。
　　“罗小姐，对不起。你女儿失明是因为病情的加重，我们……”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医生，身子看起来略有臃肿，他是罗拉的主治医生。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罗安娜打断了。
　　“你说什么？病情加重？我女儿已经在这里治疗了这么久，你们说没事的，你们说的，可是她现在看不到了，你告诉我她是失明。”罗安娜的情绪有些难以控制。
　　“罗小姐，你听我说完，当时发现你女儿病情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脑瘤晚期，失明也是在预料当中的，而且我们之前已经提醒过你做好心理准备。”中年医生的双手来回搓着。
　　“可是你们说尽力的。”罗安娜的眼睛狠狠地盯着中年医生。
　　“我们已经尽力了。对不起。”中年医生的脑袋往下耷拉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连个孩子都治不好，还当什么医生。”罗安娜是在吼，眼睛瞪着大大的，冲着中年医生吼。
　　“你女儿的视力不可能复原的，还要告诉你的是，她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中年医生把原本耷拉下去的脑袋抬了起来看着罗安娜，表情略带忧伤。
　　“你在胡说什么？她才五岁，她那么美那么可爱。”罗安娜站起来，一个巴掌冲医生挥过去。医生没说什么，起身走出去。罗安娜像被扎了的汽车轮胎，慢慢地栽到地下，抱着脑袋歇斯底里的哭了起来。周边站满了医生跟病人，没人敢上前去劝她。
　　罗安娜忽然停下了。她看到小罗拉正被人扶着走过来，罗安娜爬到罗拉身边紧紧抱住小罗拉。眼泪吧嗒吧嗒地，但是她没有再发出声音。
　　小罗拉摸着罗安娜的头发，充满稚气地问：“妈妈，天怎么还没亮啊？”
　　小罗拉的眼睛眨巴得闪亮，围观的人眼睛都湿润了。
　　
　　七周后。
　　林含回来的时候，小罗拉已经下葬完了。小罗拉走的时候一直问我，妈妈，天还没亮吗？我跟她说，天就要亮了，但是她必须要乖。罗拉很乖，直到最后一刻她都微笑着。我的心像被谁撕扯着，不过我没哭，我一滴眼泪都没掉。
　　罗拉似乎忘记她还有个爸爸，她只记得我，记得我是她的妈妈。
　　林含是我男人，他一直希望我能给他生个儿子，可我偏偏生了个女儿，他自始至终就不喜欢小罗拉，罗拉被检查出有脑瘤的时候他开始慢慢地冷落我，其实他更不想承担罗拉的医药费，他没有陪我带罗拉去看过一次医生，他是个没有责任感的爸爸，是个混蛋，可是我必须感激他，是他帮我生了我最美的小罗拉。
　　我希望我能替小罗拉承受所有的痛苦，罗拉失明的日子里，我把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换成了黑色，包括我的头发跟衣着，从外衣到内衣全部穿黑色，还有我的鞋子，我的袜子。我经常地闭上眼睛，试图去体会小罗拉失明的感觉，可是我把我最心爱的水晶花瓶打碎在了地上，我还碰到了沙发上，我闭着眼睛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差点被车撞到，我身上长满了大大小小青青紫紫的伤痕。
　　小罗拉失明第三天的时候林含就收拾东西搬了出去，他说他容忍不了家里有两个瞎子。期间没有跟我联系过一次。直到罗拉下葬那天他回来了，带了离婚协议书，还带了一个女人。我穿着黑色的吊带睡衣站在门口看林含收拾他所有可以带走的东西，他带来的女人不停地催促他快点收拾，我把中指放在嘴巴里沾了唾液，然后在自己的下嘴唇上左右的滑动，眼睛一直看着那女人，那女人抬头看见我，脸上充满诧异。林含拖了两皮箱东西走出去，那女人跟着走出去，然后回过头看着我笑，我也笑了，她的笑忽然就僵在了脸上。
　　我回到房里收拾散落一地的东西，东西收拾好了，我却觉得一切都空了起来。偌大的房间只有我自己。我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好多遍，可还是不知道该怎样做，我把家里所有的窗帘都拉上，然后把灯关掉，把桌子上的东西扔了满地。这样乱乱的看起来要好一些。我把房门锁上，蜷缩到沙发旁边，我什么都看不到了，别人也看不到我，于是我开始放声大哭，直到睡去。
　　
　　罗安娜穿了衣服去见一个心理医生，是她同事介绍的。
　　“罗小姐，你好。”
　　“你好。何医生。”
　　“可以谈一下你的身世吗？”
　　“需要很详细吗？”
　　“也不需要。要不我问你回答，如果你不想回答的时候你可以低头不说。可以吗？”
　　“嗯。”
　　“罗小姐，你是自己在这个城市吗？”
　　“是，我的父母都在北方一个小镇子里。确切地说是被埋葬在那里。我大学毕业后来到这里的。”
　　“嗯，罗小姐，是这样的。因为我们是朋友介绍认识的。我对你的情况不了解，所以你需要尽可能的把你的事情说给我听，可以吗？”
　　“我这个城市里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我之前有个女儿，叫罗拉。可是他前不久死掉了，是脑瘤。我很爱她，可是我不能救她，她死了，你知道吗？她死了。我眼看着她死掉。她那么美丽那么可爱，我是她的妈妈呀，我救不了自己的女儿。”
　　“罗小姐，你的心情我可以了解，但是那毕竟不是你的错。所以请你心理想开些，好吗，你现在情绪尽量控制下。OK？”
　　“我曾经深爱的男人，我感激他，我爱他，可是他也走了。他不曾爱过我的女儿，他没有抱过她一次，没有带她出去玩过，没有陪她去过医院，就连女儿死了他都不难过，他简直就是个混蛋啊。他不要我了，我的女儿刚死他就跟我离婚了，他把别的女人带回来，在我面前把所有属于他的东西统统带走了，走的时候那女人看着我笑。他真的很混蛋，可是我必须感激他，因为我刚来这个城市的时候是他收留了我，他还帮我生了我最爱的女儿罗拉。我恨他，却必须感激他，你知道吗？”
　　“我知道，罗小姐，请你控制下自己的情绪可以吗？”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罗安娜情绪很激动，忽然起身给了何医生一巴掌，然后离开了，何医生自己坐在原地，看着罗安娜离去的背影。
　　

转自： http://www.yule2000.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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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安娜穿了黑色的羊毛呢大衣，黑色的高跟及膝靴子，从一家四星级宾馆里走出来，速度很快。她昂着脸，那脸被墨镜遮住了近一半，尽管是这样，仍然可以看得出她的表情极其冷漠暗淡，风还没开始吹，她的头发就蓬乱了。
　　她一直往前走，穿过拥挤喧嚣的人群，毫不躲闪……
　　
　　我是罗安娜，我有个女儿。五岁。很美。很乖。她看起来真的像个天使。我喜欢看她天生的栗色头发，还有美丽晶莹的眼睛。我喊她罗拉。
　　
　　某一天。
　　“妈妈，请把灯打开吧，天黑黑的，我什么都看不到。”罗拉在自己的房间里喊我。
　　“亲爱的，你说什么？”我跑到罗拉的房间去，罗拉正坐在床上，她栗色的头发垂下来，有一绺正好遮住了眼睛。我把那绺头发给她拢到耳朵后边。
　　“妈妈，天黑了吗?我怎么看不到呢?天黑了的话，你为什么不把灯打开呢？”罗拉钻到我的怀里，我紧紧抱着她，心似乎要跳出来，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
　　“宝贝，天黑了，我们家的灯坏了，因为灯坏的突然，所以妈妈没准备蜡烛。宝贝，妈妈在你身边，不要害怕，好吗？”我紧紧搂着小罗拉，声音有点哽咽，我的心揪得疼。
　　罗拉以为天黑掉了，可是外边阳光明媚。
　　
　　某医院。
　　“罗小姐，对不起。你女儿失明是因为病情的加重，我们……”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医生，身子看起来略有臃肿，他是罗拉的主治医生。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罗安娜打断了。
　　“你说什么？病情加重？我女儿已经在这里治疗了这么久，你们说没事的，你们说的，可是她现在看不到了，你告诉我她是失明。”罗安娜的情绪有些难以控制。
　　“罗小姐，你听我说完，当时发现你女儿病情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脑瘤晚期，失明也是在预料当中的，而且我们之前已经提醒过你做好心理准备。”中年医生的双手来回搓着。
　　“可是你们说尽力的。”罗安娜的眼睛狠狠地盯着中年医生。
　　“我们已经尽力了。对不起。”中年医生的脑袋往下耷拉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连个孩子都治不好，还当什么医生。”罗安娜是在吼，眼睛瞪着大大的，冲着中年医生吼。
　　“你女儿的视力不可能复原的，还要告诉你的是，她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中年医生把原本耷拉下去的脑袋抬了起来看着罗安娜，表情略带忧伤。
　　“你在胡说什么？她才五岁，她那么美那么可爱。”罗安娜站起来，一个巴掌冲医生挥过去。医生没说什么，起身走出去。罗安娜像被扎了的汽车轮胎，慢慢地栽到地下，抱着脑袋歇斯底里的哭了起来。周边站满了医生跟病人，没人敢上前去劝她。
　　罗安娜忽然停下了。她看到小罗拉正被人扶着走过来，罗安娜爬到罗拉身边紧紧抱住小罗拉。眼泪吧嗒吧嗒地，但是她没有再发出声音。
　　小罗拉摸着罗安娜的头发，充满稚气地问：“妈妈，天怎么还没亮啊？”
　　小罗拉的眼睛眨巴得闪亮，围观的人眼睛都湿润了。
　　
　　七周后。
　　林含回来的时候，小罗拉已经下葬完了。小罗拉走的时候一直问我，妈妈，天还没亮吗？我跟她说，天就要亮了，但是她必须要乖。罗拉很乖，直到最后一刻她都微笑着。我的心像被谁撕扯着，不过我没哭，我一滴眼泪都没掉。
　　罗拉似乎忘记她还有个爸爸，她只记得我，记得我是她的妈妈。
　　林含是我男人，他一直希望我能给他生个儿子，可我偏偏生了个女儿，他自始至终就不喜欢小罗拉，罗拉被检查出有脑瘤的时候他开始慢慢地冷落我，其实他更不想承担罗拉的医药费，他没有陪我带罗拉去看过一次医生，他是个没有责任感的爸爸，是个混蛋，可是我必须感激他，是他帮我生了我最美的小罗拉。
　　我希望我能替小罗拉承受所有的痛苦，罗拉失明的日子里，我把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换成了黑色，包括我的头发跟衣着，从外衣到内衣全部穿黑色，还有我的鞋子，我的袜子。我经常地闭上眼睛，试图去体会小罗拉失明的感觉，可是我把我最心爱的水晶花瓶打碎在了地上，我还碰到了沙发上，我闭着眼睛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差点被车撞到，我身上长满了大大小小青青紫紫的伤痕。
　　小罗拉失明第三天的时候林含就收拾东西搬了出去，他说他容忍不了家里有两个瞎子。期间没有跟我联系过一次。直到罗拉下葬那天他回来了，带了离婚协议书，还带了一个女人。我穿着黑色的吊带睡衣站在门口看林含收拾他所有可以带走的东西，他带来的女人不停地催促他快点收拾，我把中指放在嘴巴里沾了唾液，然后在自己的下嘴唇上左右的滑动，眼睛一直看着那女人，那女人抬头看见我，脸上充满诧异。林含拖了两皮箱东西走出去，那女人跟着走出去，然后回过头看着我笑，我也笑了，她的笑忽然就僵在了脸上。
　　我回到房里收拾散落一地的东西，东西收拾好了，我却觉得一切都空了起来。偌大的房间只有我自己。我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好多遍，可还是不知道该怎样做，我把家里所有的窗帘都拉上，然后把灯关掉，把桌子上的东西扔了满地。这样乱乱的看起来要好一些。我把房门锁上，蜷缩到沙发旁边，我什么都看不到了，别人也看不到我，于是我开始放声大哭，直到睡去。
　　
　　罗安娜穿了衣服去见一个心理医生，是她同事介绍的。
　　“罗小姐，你好。”
　　“你好。何医生。”
　　“可以谈一下你的身世吗？”
　　“需要很详细吗？”
　　“也不需要。要不我问你回答，如果你不想回答的时候你可以低头不说。可以吗？”
　　“嗯。”
　　“罗小姐，你是自己在这个城市吗？”
　　“是，我的父母都在北方一个小镇子里。确切地说是被埋葬在那里。我大学毕业后来到这里的。”
　　“嗯，罗小姐，是这样的。因为我们是朋友介绍认识的。我对你的情况不了解，所以你需要尽可能的把你的事情说给我听，可以吗？”
　　“我这个城市里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我之前有个女儿，叫罗拉。可是他前不久死掉了，是脑瘤。我很爱她，可是我不能救她，她死了，你知道吗？她死了。我眼看着她死掉。她那么美丽那么可爱，我是她的妈妈呀，我救不了自己的女儿。”
　　“罗小姐，你的心情我可以了解，但是那毕竟不是你的错。所以请你心理想开些，好吗，你现在情绪尽量控制下。OK？”
　　“我曾经深爱的男人，我感激他，我爱他，可是他也走了。他不曾爱过我的女儿，他没有抱过她一次，没有带她出去玩过，没有陪她去过医院，就连女儿死了他都不难过，他简直就是个混蛋啊。他不要我了，我的女儿刚死他就跟我离婚了，他把别的女人带回来，在我面前把所有属于他的东西统统带走了，走的时候那女人看着我笑。他真的很混蛋，可是我必须感激他，因为我刚来这个城市的时候是他收留了我，他还帮我生了我最爱的女儿罗拉。我恨他，却必须感激他，你知道吗？”
　　“我知道，罗小姐，请你控制下自己的情绪可以吗？”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罗安娜情绪很激动，忽然起身给了何医生一巴掌，然后离开了，何医生自己坐在原地，看着罗安娜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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