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身后眼前 于 2023-4-25 13:51 编辑
诗歌是十分讲究意境,语言与炼字的。下笔如有神,一气呵成的时候,有没有?肯定有,但是,一定只是少数。多数情况下都是需要不断修改的。故,杜甫云:“语不惊人死不休”,贾岛曰:“两句三年得,一吟泪双流”。
去年,一个诗歌群里组织出题《山里红》。我觉得标题尚可,至少不是特别令人讨厌的一类,便决定凑合一首。
“山里红”,原是一种植物,即俗语所谓的“山楂”。
开始审题,诗歌肯定不能就事论事,就写山楂本身,那就不是诗歌,成植物学了。于是,初稿有了:
山里红(一)
久违山中,未尝山中果
不识山里趣
鲜见山里人
大街上,流动商贩
将一丛糖葫芦串举过了头顶
佩玉鸣銮,遥望着民族盛装的少女招摇过市
头饰珠帘荡漾,笑靥如溪,脸若蟠桃与红灯笼
是小妖,还是仙姑
2022,10,15。
——这是将山里人比喻成山里红。而且,这“山里红“”还是一位姑娘。如果能在街上遇上这样一位姑娘,这是不是就有点象在雨巷遇上丁香姑娘一样?这是不是就很“戴雨巷”了?而戴雨巷,戴望舒君乃青年偶像。这样写来,是不是也能引来一些文青们的喝彩呢?
然而,立刻,我就否定了。这岂非拾人牙慧,步人后尘?何况步的还是百年前,自己平素不大“瞧得起”的文青诗人的后尘呢?
还是另起灶炉,重写吧——
山里红(之二)
杜鹃,桃花,山楂,刺梨,红辣椒
红豆,以及著名的一点红等,都是我熟悉的为数不多的山里红色物种
但我始终记得——
那年你穿大红衣裳出没于山中灌木丛里的身影
那时,正值仲夏,山上山下
阳光锃亮,草木葱茏
2022,10,15。
——这个第二稿,便是成品稿。此前也经历很多次修改的过程。开始重点也是突出的“万绿丛中一点红”的画面感与意境,可是也以为“俗”,有些刻意,更缺乏新意。改来改去,结果成了这样,意境与写作初衷已经大相径庭。
此作重点与落脚点已经在“阳光锃亮,草木葱茏”句,而不在万绿丛中一点红的画面感了。
这个有什么意义吗?姑不论其是否有意义。先说说,其是否表达自然的问题。仲夏,有一位穿红色衣服的姑娘出现山中,在灌木丛里。对,是灌木丛,如果是树林中,穿红色衣服的姑娘就不是很突出了,会是忽隐忽现的情形。此刻,当然,我被万绿丛中一点红的姑娘吸引。但是,除此之外,我更是感觉了阳光的炫目----是有些炫目,毕竟还不是盛夏,阳光火辣。而初夏也不是盛夏,也已经不是春天,所以,草木葱茏的,既不是嫩绿鹅黄,也不是老绿。
山中,灌木丛,有一位穿红衣服的姑娘。初夏,阳光锃亮,山上山下草木茂盛,郁郁葱葱----于是整首诗,就铺陈了这样一些情景。然则,其究竟又有无多大意义呢?
其实,多数时候,我不赞同诗歌要刻意暗示主题,正所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老子云,大德不德,大巧若拙。红楼梦之所以伟大,主要是其大量描写的是普通人的生活起居。所以,最好的文学,一定是在于其“呈现”了什么,而不在于其宣传或者叫喊着什么。有了好的客观呈现,一切所谓的寓意与宏大叙事之类都是可以抛弃,毫不足惜的。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就是一个普通的生活场景。后来汗牛充栋的解读,那也一定只是属于后人,而不是陶渊明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野渡无人舟自横”,“礁石间没有流水的声音”等,这些显得既无理,而又莫名其妙的句子也都是古今中外诗人们的神来之笔。
这些诗句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十分朴素,水到渠成,意象天成。而又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妙处。
可叹,现在还有一些人思维停留在中世纪,眼里只有但丁《神曲》。更不堪者,以为雪莱,拜伦之类的虚张声势,幼稚很有气魄。更更不堪的,将马雅可夫斯基一类的形式主义与假大空奉若神明。
托马斯. 艾略特不是不会宏大叙事。它的《荒原》对世界与时代的概括不输于历史上任何一部伟大的文学作品。《荒原》起首句“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仅仅数字,包含多少层对时代特征的揭示,难道非得象雪莱那样说“冬天到了,春天难道还会远吗”这样直截了当才行?
所以,不可随意诋毁大家公认的伟大作家与诗人。当全世界所有的顶级文学家都认可的时候,你却予以反对,你就不反省反省自己?反省自己究竟哪里来的勇气与底气?
其实,要反对也是可以的。那就是以自然为师。自然是任何人的师傅。如果你说历史上,一些大家的作品,有不符合自然法则的地方们可以指出,也是可以服人的。如果,反其道而行之,用一些不入流的作家作品,乃至一些有悖于常识的歪理邪说,来比拼公认的历史上的大家,岂非南辕北辙,贻笑大方?
——后面这一节,就算是我对于一些逻辑混乱,对诗歌艺术几乎完全外行人的驳斥与忠告吧。
2023.4,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