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者（长篇随笔连载）（续）

罗某人

                                                                                           安岳记

      四川安岳有两张超大号的名片，一个是柠檬，目前国内市场上超过八成的柠檬产自安岳，川内各大星级酒店大厨们为菜肴添鲜加味的青柠檬，自然也是来自安岳，央视也曾经拍过安岳柠檬的专题片，让安岳着实风光了一回。另一张名片就是安岳乃“中国石刻之乡”。安岳目前是国内石刻最为集中，数量最多的县份，我在安岳旅行时，业内人士告诉我，迄今为止，已经发现的历朝历代的石窟造像共计218处，造像10多万尊，多以佛教造像为主（有少量的道教题材的石刻作品出现，三教合一的作品也有。在国内各大石窟和寺庙中，以三教合一的形式存在于世的，也常见到），精华之作是跷脚观音，卧佛院等，而唐宋两朝是安岳石刻最为辉煌，成果最为丰盛的时期。如果不是重庆因为行政区域的划分成为直辖市，让大足石刻成为“别人家的宝贝”，安岳石刻和大足石刻应该是一个整体，而安岳石刻的年代还早于大足石刻，即从南梁时期就开始雕凿，一直延续到明清。一个较有代表性的说法是，大批工匠、艺人和佛教人士在完成了安岳的石刻工作之后，便开始了大足石刻的雕凿，从题材，到雕凿技术和风格，都延续了安岳石刻的基本风貌和形制。
      虽说是国内佛教造像最多最为丰富的地区，但安岳石刻的分布却相当零散，各个石刻洞窟（景点）相距甚远，跟大面积集中种植的柠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想抠地方官员们和某些百姓的漏眼，也不想肆无忌惮地责备他们在保护文物古迹等方面的不作为或少作为或假作为，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安岳石刻的保护和修缮工作就让人不敢恭维，尽管我在参观了重庆大足石刻之后，也感到行政级别已经高升了一篾片的重庆在保护修缮抢救等方面也差强人意，但总体上看，比安岳要做得稍稍好一点，他们利用大足石刻相对集中的优势，将南山北山的石刻加以大力宣传，维护得也还算过得去，至少游客比安岳石刻的游客要多几个。说起来就是笑话，也有点悲哀，在大足石刻旅行时，我目测了一番，中心区域的游客大概有三四十个，而在南山那边时，则是我一个人，外加几个一路追着我购买旅游纪念品的男性商贩。安岳石刻这边就更不妙了，在圆觉洞，我碰到四个游客和一个导游，外加外加景区关门后，在后门外碰到的一个中年男人，那老兄因来迟了，被拒绝进入景区游览。在其他地方，都是我一个人，当然，还得加上一直辛辛苦苦地拉着我进入景区，又在景区外面耐心等我的当地三轮车和摩托车司机，因为没有直达班车。最后一天在卧佛院见到一对操重庆口音的游客，就跟见到了外星人似的。
      柠檬就不同了，尽管有些商家客户对安岳柠檬挑三拣四，说其皮厚肉少，不能与外国，尤其是澳洲柠檬相比，但那也只是一家之言，安岳柠檬依然以不可抗拒的市场竞争力占据了国内柠檬销售的八成还多，安岳独特的气候条件，更是将种植柠檬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人们对柠檬的认知也达到了新的深度。为啥？来钱呀。还有啥？集中呀，便于经营管理，尤其是在收获季节，便于客户直接从地里拉走新鲜柠檬，而柠檬小镇，就是靠柠檬而发达，家家户户修建的房屋敢跟全国百强县的双流富裕人家相比。分散在安岳各区乡的石刻，大多像隐士一般，被丘陵，村庄，庄稼，水塘，或年轻人流失后荒废残破的屋子阻隔或包围，要去参观这些石刻，往往得穿过大片大片的柠檬种 植园。我喜欢用种 植园这个词，它不仅让人想到《鲁滨逊漂流记》中主人公曾经在巴西买下的那块种植园和西 方 殖 民时期的殖 民 思想和策略，而且还让人想到大块大块集中而富饶的土地所带给人的梦中既有诗意又有钱财味，既有浪漫色彩又有生存保障的场景。市场经济体制下的人们，或许更多的是倾向于物质利益和个体享受，即使要过一过所谓的浪漫和诗意的生活，也是生拉活扯的，所谓的远方，也不过是一个个在钞票维护下的肉体翻 身和休息的场所，与黄金屋中的曼妙和诗意缤纷又孤独异常寂寞无边甚至绝望的远方根本不搭。不要相信电视荧屏里自诩为读书者，生活中的养尊处优者，既得利益者，嗲声嗲气的新新人类，只在乎自我感受的文化人等所谓的“诗和远方”的抒发与感叹，真正活在精神世界里的，是一些在青灯黄卷下闭目念叨的僧人，永远的行旅者，忠实于自己的内心和信念的人，懂得诗与孤独寂寞，更懂得远方与一无所有或超越想象的时间空间的完美集合体的关系的人，独立于人格、哲学、思想的人，将永恒当成一瞬息的人等等。所以，每次在客运班车上或摩托车或三轮车上，路过一片片绿得发黑，果实累累，一派派丰收景象的柠檬园时，我就会在内心说一遍，好一片令人身心绿爽清凉的柠檬种植园。毫无疑问，柠檬是安岳的支柱产业，柠檬产品的种类也是不计其数，我就在县城的兴隆街一家专门销售柠檬产品的商店里购买了大包各种类型的柠檬产品，当零食吃，或泡水喝，或在做菜时作为添加鲜味的佐料等。后来我在柠檬小镇旁边的山上，参观了柠檬博物馆，看到那么多的柠檬产品，不由得瞠目结舌，现在市场上销售的柠檬产品，除了时鲜的柠檬果之外，还有柠檬干片，柠檬面膜，柠檬爽肤水，柠檬乳液，柠檬眼膜，柠檬精油，柠檬彩妆系列，还有为吸引消费而高调推出的一级柠檬包装成品和柠檬基础护理大礼包等等。
      虽然很多安岳商贩都说如今的柠檬产品销售业已不如以前，消费者越来越精不说，市场供应饱和，滞销的现象经常出现，造成柠檬销售价格极低，我就在安岳汽车站和市中心的超市里买过柠檬果，确实价格很低，这跟海南青岛烟台舟山等出海鲜的地方海鲜价格忒贵的现象大相径庭，但总的来说，柠檬来钱，柠檬产业化业已在安岳形成了气候。
      相比较，安岳的石刻，就跟后妈生的娃娃一样，被有意无意地淡忘了，甚至有遗弃的嫌疑。一个网友在某网站跟帖说，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安岳人，一直对安岳石刻的现状痛心疾首，无能为力。他和他的儿时伙伴们小时候在山野林间疯跑疯玩时经常见到的精美石刻，如今大多风化了，究其原因，主要是本土乡民缺乏保护文物的思想意识，尽管像卧佛院被圈起来，成了一个人文景观，但因为交通不便，宣传力度不够，仍然处于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尴尬境地，若干年之后，安岳石刻将越来越落寞，只能成为记忆了。这老兄说得有道理，其忧心忡忡的心思也让人感佩。当然，他认为当地乡民缺乏保护文物古迹的意识，本人以为不完全对。像龙门麦积山云冈石窟安岳大足石刻等文物遗迹，要真正做到保护，除了乡民之外，地方政府和文物部门的重视，也是重要因素。不过，说句实话，咱们的各级官员们，真正懂得历史文物的价值，真正在行动上体现他们对历史文物的认知的时候，也不多，在房地产产业蒸蒸日上，官商勾结成为常态，利益永远是作为高等灵长类动物的第一生存要素的前提下，诸如安岳石刻这样的文物古迹，能够保存下来，不被挖土机挖去，就算是老天爷显灵长眼了。要是再来一些诸如地震之类的自然灾害，政治运动等人为的因素，文物古迹的命运，就说不清楚了。因此，每次在炎炎烈日下奔赴各个石刻景区，在清风雅静和逼人眼目的绿意之中，在门可罗雀、犹如进入远古时期的情景中，在带着参观游览后，业已达到尽兴状态的快感或极度的疲惫离开时，我都会想到这个问题。是啊，能在平坝加丘陵的富饶之地安岳这么悠闲自在，尽情尽性，慢腾腾乐陶陶地在先人们的宗教与艺术杰作面前欣赏，流连，已经相当不错了，而在诸如安岳石刻这种宗教、美术等意义突出的地方，原本就不属于热闹，更不属于热衷于作秀和炒作的当代社会，就这么独自来去，默默观摩，静心体味、思索、彻悟，在美与宗教之间不停地游弋、切换和感受，实在是一桩符合我性情和心境的好事，我不应当再去苛求和批判什么。咱们的土壤，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学术批评和现实主义批判，尤其是文艺批评。既然如此，咱们就不说这个话题了。

      在安岳众多的石刻中，只有圆觉洞和千佛寨距离安岳县城较近，也就是在安岳县城的边上。一般介绍安岳石刻的电视专题片，都是从圆觉洞开始的。圆觉洞位于安岳县城东面的云居山上，山上林木参天，芳草茵茵，尤其以黄葛树为最，而为纪念出生于安岳的南宋著名数学家秦九韶而修建的秦九韶纪念馆外面的黄葛树，留给人深刻的印象和记忆。科学与艺术，与宗教，与信仰，在这里携挽，完美融合，而枝干粗壮，华盖遮天的黄葛树的蓬勃生命力，恰恰就是它们在云居山上和睦共处的鲜活写真。而云居山这名字又极富诗意，云朵居住的青山，众神众仙们不来造访，修炼，游玩，人间的觉悟高僧或道人不来讲习，修炼，还有诸多心怀仁慈口含莲花的善男信众不来此朝拜，无数拥有一颗诗心的人，要是不来此走走看看，体味感悟，是相当遗憾的。
      圆觉洞之名取自于佛教教义中的“十二圆觉”，所谓“圆觉”，即觉你，觉我，觉他，觉行圆满者，意思是，不管是谁，只要是天下苍生，不分你我他，每个人只要心诚，都可以通过长时间的修炼，觉醒成佛。很多僧侣的法名法号都带有“觉”字，比如，觉远，觉慧等，都跟这十二圆觉息息相关。以“圆觉”义起始，先人们在云居山上雕凿了圆觉洞石刻代表之一的“西方三圣”造像。所谓西方三圣，指的是西方极乐世界里的三个大神，即佛，菩萨和观音。这三尊大神的石刻雕像既有仙人飘飘然不食人间烟火的韵味，也有凡夫俗子们常有的庄重严肃姿态随和的特点，雕凿技法极其精湛，人物比例精准，衣服褶皱也是细致入微，极富层次感。与其他地方西方三圣石刻或塑像不一样的是，其他地方是将三圣像安置在同一个洞窟中，集中供奉，但安岳石刻的工匠们却将他们分开，分别雕凿在三个不大不小的洞窟中，既体现了对极乐世界三位至尊至极的神的膜拜，让他们之间的千丝万缕的联系在云居山上得到呈现，也不混淆他们彼此独立的精神和教义。这样的处理方式，不管从哪个角度和层面来看，都符合宗教和人世的原则，艺术上也得以充分展现，尤其是创造性，也为不同信仰的善男信女们提供了相对宽松和自由的朝拜空间，同时又让这些空间和人的心灵保持在相对和谐和温婉的境界。留给人印象颇深的，是菩萨雕像中的花蕾。那花蕾据说有一百多斤重，千年以来，始终不曾坠落，仔细看去，花蕾的里端紧紧连着菩萨的袈裟，是雕塑雕刻的一个技巧，即借力，聪明的雕刻家将花蕾雕刻在袈裟上，就是将重力转移到了袈裟上，或者说是雕像主体上。除此之外，舍利塔也是圆觉洞的代表作之一，尽管年代久远，风雨剥蚀现象明显，但保存良好。
      令人不爽的是，有当今的艺人或工匠仿照跷脚观音和卧佛院（后面将谈到），在云居山一侧山崖上雕刻出了新的水月观音和卧佛。说实话，模仿或临摹，不说必须有超越前人的技法，至少也该在达到了前人基本水平的基础上，才可进行，非常遗憾的是，这两尊仿制品，应该算是粗制滥造之物。当年张大千临摹石涛画作，连黄宾虹都被蒙了，让张大千喜不自禁，他的临摹之作，已经从另外一个境界诠释了石涛的艺术思想和成就，从而为形成张大千自己的风格作了极为有益的实践和摸索。当然，张大千的天赋才情，近几个世纪确实鲜有比肩者，针对徐悲鸿恭维他为“五百年来第一人”的解读虽说很多，但至少能说明张大千的艺术水准和成就。不清楚有关部门为啥要将这样两尊当代人炮制的作品放置在圆觉洞，无论从艺术水准上看，还是从旅游价值上看，都相当勉强，个人以为最好还是砸烂扔掉最好，如果是某官家所作，那就用吊车拉回去，放在自家院子里或专门的艺术书屋中，供人“观赏”拍马屁为宜。
秦九韶纪念馆正在维修，无法参观。关于这位著名科学家的生平事迹，在此就不赘述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图书馆或网上查一下资料。
      前面我提到过，在结束圆觉洞的游览时，碰到一个知识分子气色的中年老男人。那是在圆觉洞后门，我结束参观时，已经过了关门时间，先前我购票进山时，已经不早了，检票人员在作了一番说明之后，让我进了景区，只是我得搞快点。但不管我如何加快脚步，看完所有石刻下山时，后门已关，幸好检票人员也先说明了情况，后门管理人员通情达理，没有为难我。正在感谢之际，那个中年老男人在铁门外伸长了脖子，望着里面的新时代雕塑，对太极广场上的太极图等大加赞叹，还时不时地问那管理者和我，还可以进去看看吗？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便掏出手机拍照，我则退到马路对面，准备拍最后一张照片。这时，那中年老男人也过了马路，递给我一支香烟，景区后门的那个骑摩托车的本地人也得到了他一根香烟，原来这中年老男人是坐他的摩托车来的，收费便宜。我表示不抽烟，戒了。他一边给自己点烟，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闲聊起来。原来他也是吃粉笔灰的人，时下在成都某高校高就，几年前才从宜宾学院调过去。说完，礼节性地问我是做什么的，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旅行，怎么没带上女友或老婆啥的。我不想告诉他我也曾在宜宾学院工作过，只是含糊其辞地说，我老家是眉山仁寿的，现在在浙江工作。没料到他突然跟发现新大陆似的两眼陡睁，用手指着我，道，你是不是2004年从宜宾学院调到浙江的某某？我大笑，道，你真会乱猜。他激动起来，道，我是05年到宜宾学院工作的，一去就听到人们议论，说你是宜宾学院成立后第一个离开的。看来，天地之大，也不过是天与地之间那几竿子距离，宇宙之阔，也不过是几根经线纬线之间的体积，十几年前的过往，却由一个素昧平生的同行带来，让人不胜感慨。一番唏嘘之后，他因在当晚还要去别的地方办事，便匆匆上了摩托车，飞驰而去。
      这个小插曲，使得一下午在云居山上，在圆觉洞景区的观览变得生动有趣起来。其实，知识分子之间是很难心心相映的，这种一面之缘，或不伤大雅，尤其是不涉及利益、隐私和颜面等形式的交往，是最好的交际方式，怎么说都比当面互相吹捧，为了前途和面子牺牲时间和人格干所谓的事业，背地里一个地劲贬谪贬损的读书人交往方式要好很多。难怪西方三圣要被安岳人安置在不同的洞窟里，因为三个大神，到底是不能将心搁置在别的两个神的肚子里的，观世音更是不会在声声阿弥陀佛中到处悠游的。
      下山前往安岳市区的时候，这次不期而遇的细节还在脑子里闪现，让我一次次哑然失笑，意外，确实意外，却很有意思。

      所有拍摄安岳的电视片或有关安岳的文章，都不会少了跷脚观音。毫无疑问，这尊极其精美的雕刻作品是安岳石刻的代表，即便放在大足石刻群中，也没有哪件精品能达到它的高度，更不用说超过了。还是那句话，要是安岳石刻和大足石刻能融合成一个整体，那该多美妙，多让人激动，尽管艺术，文化，肯定不可能因为所谓的行政区域划分而断裂，分割，说到底，行政区域划分实质上只是一种表象，其目的不管是什么，是好坏，都不能让文学艺术等来自于人类性灵、思想和人格的元素因为它们而各自为政，甚至成为互相比拼的、极其低俗和浅薄的“对手”。当然，我这么说，这边的人从文化艺术的角度去思索，那边的人未必会这么想。这跟柠檬产业一样。对面的潼南柠檬无论种植规模，还是名气，都无法跟安岳相比，但因土质气候等完全一样，柠檬的品相和品质是一个级别的，但在近些年的销售和宣传上，却是各自为政的，其实，不看别的，就只看在最最亲爱的钞票的面上，大家完全可以联合起来，共同发展，共同赚银子啊。
      跷脚观音在毗卢洞。毗卢洞位于距离安岳县城45公里许的石羊镇赤云片区（安岳地区地名中，“云”是常见的字。），搭乘摩托车（俗称“摩的”）上山的时候（哪儿是山，其实就是一块小山包，也就是丘陵，安岳就位于川中丘陵地带），路边有一家看起来规模不小的农家乐，大门由许多青石筑成，圆拱形的门顶上，无数翠绿逼人的竹子之间，便是一只拉伸身子，四蹄大张，似乎在做跨越或奔跑动作的健壮的山羊，与石羊镇镇名相搭。
      游客依旧稀少，毗卢洞大门外道路两侧倒是有几个贩卖香火及进香器具的当地人，与其他石刻景区外的景象无二。安岳的每处石刻，几乎都是这种模式，距离人群杂居之地不远不近，没有私家车的本地或外地游客，只能搭乘摩的前往，足力强健的，可以步行上去。
      山，叫塔子山。成都的塔子山是公园，这里的塔子山上，却是闻名遐迩的毗卢洞。毗卢洞里井然有序地建造有毗卢洞，观音堂，幽居洞，千佛洞四座庙堂或洞窟，最早雕刻于五代后蜀时期， 宋代达到顶峰。这些稀世之作，除了毗卢洞幽居洞中雕凿的佛教密宗第五代祖师柳本尊造像之外（毗卢洞中雕凿的柳本尊刻苦修炼的“十炼修行图”堪称这种石刻造像的经典之作，在业内人士的眼里，这些极具连环画和教科书性质的石刻造像，对于研究和考证柳本尊生平事迹、宗教思想和四川佛教密宗，以及四川的石刻造像艺术等，都有极其珍贵的价值和意义），就是被英籍华人作家韩素英赞叹为“东方维纳斯”的跷脚观音。
      一个在毗卢洞做管理者的中年男人，拿着一根一尺见长的竹棍，跟几个看起来像是一家子的游客比划着，进退着，津津有味地讲解着什么。我走过去，原来他告诉游人，站在不同的角度，蹲在不同的方位，利用光线或雕像部位的变化，观音会呈现出不同的姿态，神态，气韵和性别。按照照相技术的原理，构图，聚焦，光线等处理方式，便可轻松完成一次拍照，但在那男子看来，那只是对其他人或物体拍照有用，对跷脚观音，则不行。是啊，这是水月观音啊，紫竹观音啊，跷脚观音啊。尽管我觉得这男人之言有些玄妙，夸张，但我还是被吸引了过去，也暂停拍照。等那一家子游客看完观音之后，我拉住那男子，请他如法炮制一回。原以为他会不耐烦的，没料他跟之前对待那一家子游客一样，不厌其烦地，一点一点地将他以为可以尽情展现在我面前的东西都展现了出来，尤其是蹲在铁栏杆下，将那根竹棍放在栏杆不同的位置看出去，跷脚观音就呈现出不同的神态，感觉非常奇妙。当他拉着我退到雕像右前侧取位时，跷脚观音变成了一个身材匀称，凝神俯瞰芸芸众生的男神。随后，他又拉着我朝左前方斜跨一大步，就跟中国象棋中的马跨斜日一样，然后，举起竹管，跟抗战时期的炮手伸出拇指目测攻击位置和距离时一样，说，你看看。我遵循他的意思，沿着竹管给出的位置看过去，侧对着我的跷脚观音，又变成一个体态丰盈，二目低垂，温婉秀美又高贵典雅的妇人。当我们走到观音的左侧，那儿是一组石头雕凿的阶梯，站在阶梯上，近距离看去，那是一个下巴圆润，脸面丰满，慈眉善眸，体态婀娜的观世音形象。退后两步，在光线的作用下，观音又变了，变成了一个略带女性化气质的男人，但绝对不是咱们这个时代盛产的那种伪娘和娘炮形象。如果走到观音正前方略莫五米处，在我看来，则是标准的，还略带着一丝调皮劲儿的，跷着美足，悠然自得地落座在莲花宝座上的，被世人传为经典美人和勾魂摄魄的跷脚观音。这跷脚姿态，可以看出四川人对于宗教与凡世诸人之间关系的理解，这种理解在国内各种文化体系和交际关系中，是独特的，跟四川盆地及其文化在中国文化中绝对的独特性是一致的。跷脚本身就是一种生活中常见的姿势，有休息，休闲，调皮，百无聊赖，悠闲自在，随意随然，或幽默诙谐的意思。不是四川人不懂得宗教的严肃性，否则江苏来的张道陵就不会在鹤鸣山创建本土宗教道教，也不是四川人生性顽劣，时时处处非得像某些地方，啥事啥人都得整出一点所谓的诙谐搞笑的动静来。真正的幽默是智慧性的，文化性的，在文明体系中属于高雅性的，可以与宗教和凡世联姻，人神共笑共乐，甚至人神互相转换，互为彼此，互相取乐等等。因此，原本严肃有加的观音，在四川善男信女，尤其是读书人和艺术家的眼里，就有了世俗的色彩，是美的卓美呈现，是邻家女子，是梦中情人，是一个在休闲日子里为闲时的慢节奏生活所感染，甚至带着慵懒和自由的姿势和心境的川中美女，要与天地人间来一次不打折扣的凝眸或分享了。因此，她又有一个名号：风流观音。有人说，这个名号不雅，此等纯净得让蓝天白云都不敢探头探脑来瞅一眼的美人，怎么能成为风流场上的人物呢？显然，此话将风流二字的含义理解偏了，或想得太多了，即使如此，我也觉得这名号不存在雅不雅或有伤风化的问题。男人这边，强奸了一两个女人，就是强奸犯，如果他奸污了千万个美女，众男人就撅着屁股，翘着裤裆里那该死的玩意儿，口水直下三千尺地跪在那厮跟前，将其追捧为风流人物。这不公平，对吧？既然女子勾引了几个不成器的男子，就被污蔑为淫妇，荡妇，不要脸的烂货，那要是她勾引并征服了成千上万的男人呢？比如武则天，取得天下不说了，她征服的男人，比如供她在床榻上快活的男人，绝对不止薛宝义，张昌宗张易之兄弟俩，那她也是风流人物了。但男女中的风流人物，还是有词性的差异的，男人的风流人物是褒义的，女人的风流人物是贬义性质的。不知道落座在莲花上的跷脚观音是不是觉得憋屈？看来，她才不理睬尘世中臭烘烘的男人世界，也不屑于与他们争论争斗，她就那么随然自在地跷起一条美腿，一只小巧的美足，那么诗意和柔美，一切尽在无法言说的境界之中，任凭风雨浸染，任凭尘土打面，任凭世人评说，她都是她，一个小小巧巧，又大大方方，神神秘秘，又清清雅雅的跷脚美观音。
      还是简单地给大家科普一下。这尊精美之极的石刻造像，是北宋时期的作品，高3米许，落座在洞窟峭壁上雕刻出的长约3米的弧形荷叶上，倚靠一丛优美的紫竹和插着柳枝的净瓶，头戴贴金的花冠。眉是蛾眉，眼，是凤眼，蛾眉上翘，凤眼下垂，属于传统石刻造像的造型技术。鼻翼直挺，芳唇微闭。整个面部表情妩媚动人，兼具少女和妇人，世俗女子和神仙的气韵，令人过目难忘。上身穿戴也非常讲究，即，薄纱短袖，臂戴银圈，袒露酥胸手肘，璎珞下垂如细细的水流。下身乃软薄透明的一袭长裙，随着腰身和跷腿的动作姿态，长裙呈现出强烈的动感，宛若微风吹拂，美的气息和女性的芳香四处飘洒，动感十足，美感十足。上身朝左微倾，右手放置于膝盖上，圆润如葱根茭白的手指自然下垂，左手抚着荷花表面，五指轻柔，生怕弄破了娇嫩的荷叶。顺着她柔美性感的腰腹往下，是修长的双腿，再见那双足以让所有男人心动的美丽小脚板，闪射出女性独有的美和韵味。左脚悬空，自然地耷拉在莲花台下，轻踏莲花花蕊，似乎在用莲花中的露水洗脚；右脚踏于莲叶上，膝盖弯曲，上翘，显得极其协调，自然。翘脚观音之名由此而来，后来又演化成跷脚观音。
      北宋是中国历史上一个极其独特和重要的朝代，文人雅士比任何一个朝代都获得了更重要的社会位置和话语权，虽说皇帝老儿和他的属下们不至于轻贱武略，埋汰武将，但极其重视文官，尤其是有才华的文人，是前所未有的。因此，文学艺术获得了空前的繁荣，文学家就不说了，书画家也不计其数，宋钦宗是一个大书家，估计没人反对。而美术家的涌现，包括雕刻艺术家的大量出现，为诸如安岳石刻这样的伟大艺术提供了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可能，最终成就了跷脚观音这样伟大的杰作。
      离开前，刚才那个在跷脚观音造像前讲解比划的中年男子，看见我在柳本尊十炼图前拍照，便走上前来，指着一个脸孔圆满，唇角含笑，侧面而坐的雕像对我说，那是某某大人物。我调整镜头，将那些雕像拉近，拍了下来，某天发在某论坛，下面一行字：看看，像哪个？一个四川网友看罢留言，回复道：像，太像了……隔着电脑和无穷的空间，我们在各自的空间里开怀大笑，哈哈，确实像，太像了……

      去八庙乡看卧佛院，也颇费周折，在镇上打摩的或三轮车，得防宰，问了两三个摩的和三轮车司机，价钱都是在四十到四十五元之间，而且一路陪随。安岳这边的民风算是比较纯正的，起歪心邪念，肆意宰割游客的例子不多。我最终定下来的那个年轻三轮车司机，就让我感到非常满意，一路颠簸，一路熟悉的乡下美景，加之有全国文物保护单位的卧佛院，也算是一种别样的体验了。
      卧佛院的中心雕像是卧佛，另外还有大大小小开凿于唐代贞元时期的洞窟139个，佛像1600多个，分布在大庙乡卧佛沟两侧山崖上。此地仍然很偏僻，乃至在我买票进去后，要不是有栽满了水稻的水田，在其间快活地游来游去的鸭子，坡上土地中的高杆玉米，桑麻等物，我宛若闯入了一片绿意盎然，蝉声尖厉，杳无人迹的野谷底。这里确实是一条狭长的沟谷，但宽度比较大，在沟谷的腹心地带，天地间豁然开朗，两块被一条人工筑造的大道隔开的，上面浮着几片莲叶荷花的水塘一边的山岩上，便是呈一字型的卧佛，卧佛的对面，或者说是水塘对面，由一株巨大的黄葛树和其他树木，组成了一块清凉袭人的绿荫，一个当地人在此销售香炉等朝拜必需之物，也有农夫山泉等矿泉水。
      蝉的叫嚣和嚯嚯作响的热气，加深了卧佛沟的幽静。不是我，便是那两个游客和本地商贩，恍若从远古而来，互相照面，流露出一副副带着莫以名状的漠然或喜剧色彩的神态。难道，是因为看了佛睡觉的样子，才让人产生这样的神情或联想？
      那对男女的叽叽喳喳，同样加深了卧佛院的安谧。
      他们买来插在炉膛前的香炉，则带来了世俗人间的气息。
      只有酷似祥云的气息和那份安泰的睡眠的神色，才让人进入佛的明净之境。
      眼前的山崖十多米高，山顶精工雕刻出的弧形“遮蓬”，为下面朝左侧卧的佛遮风挡雨。我是这么想的，或许一千多年前的佛教人士和能工巧匠们也是这么想的，或许压根就不是这么回事，但我一直对伸出山顶，像屋檐一般遮住了睡佛的造型极其在意，它比在龙门石窟云冈石窟中见到的类似的东西精美很多。
      卧佛就侧身卧在这座十米高的山崖腰上，头朝东，脚朝西，神色安详，眉目清俊，体态略瘦，体型修长。整个造像长达23米，其中肩膀的宽度为3.1米，头部的长度为3米，完全符合人体素描的基本要求，即站立、蹲姿和坐着时，身子与头部的基本比例为头七，蹲五，坐三，即人体站立时，身子与头部的比例是7:1，蹲着时的比例为5:1，坐着时的比例乃3:1。这是一尊表现佛祖释迦牟尼涅槃时的石刻造像，无论是表情，还是身体姿态，无不精确地将“涅槃”这一主题表现了出来。在重庆合川钓鱼城山头上的一处山崖上，也有一尊卧佛，但个人感觉，就宗教气息的浓郁和石刻技术等方面来看，还是安岳这尊卧佛更胜一筹。
      在释迦牟尼雕像的身后，用同样精湛的手法雕刻着说法图，令人叹为观止的是，20多个弟子，还有菩萨，力士，神王等雕像，其面部表情极其丰富，而且绝无雷同，呈现出完全不同的神色和气质，是不可多得的石刻精品，丝毫不逊色于敦煌莫高窟某窟中佛祖身后众多表情丰富的雕像。在释迦牟尼的腰部位置，一个面朝石壁背朝观者的弟子正在替佛祖把脉问诊。在佛祖的脚部前面一点，站立着一个肌肉发达，面目刚武，姿态自然的力士，不论造型的独特，还是身体比例的精确度，跟前面那个替佛祖把脉的佛家弟子的雕刻技艺一样，堪称绝品，在国内其他石刻艺术宝库中是见不到的。
      延续着习惯，我没有理会那个要我买香的商贩的吆喝，而是买了一瓶农夫山泉。这水因为广告的缘故，成为旅途上的常备品，至于甜不甜，全在于心境或感受。要是真甜了，那真还不想喝，想喝的，还是那份饥渴感，从诗意的角度来说，饥饿最好吃，干渴最好喝，吃吃喝喝，原本是要上升到诗意，才有味道，才有意思的。而此刻正值午后一时一刻，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就是从午后一时开始的。佛祖倒不稀罕矿泉水，甘露不绝，他的前世今生都在尽情啜饮，他的干渴不在身体上，而在于众生身上。只是此地的释迦牟尼雕像，跟毗卢洞的跷脚观音雕像一样，同样在神的层面上，流露出世俗的气息，足见安岳石刻的精妙和独到之处。是的，释迦牟尼也需要睡眠，身心都要在一定的时候，在一定的地方，在某种境地或境界中获得充分的修养。我来得不是时候，尽管感觉是来对了地方。八月初的酷热，在这个时候达到了峰值，沾染了世俗气息的佛祖，尽管雕刻表现的是他正在涅槃中，但我却不这么认为，他这一刻刚好闭目，什么也不愿意听见，他让弟子和众多神仙们安静下去，该干啥就干啥去，把脉问诊的弟子似乎也要收起药箱器械，赶紧悄然离开。
      白花花的毒日头下面，所有翠绿的植物和活着的生物，都在佛祖的安然恬静中沉静下去，没有生活，没有游戏，没有诗歌，没有香炉，也没有梦，它们只有无限的安静，而佛祖只有无限的睡眠。是啊，无论是尘世中人，还是伟大的佛祖，只有在没有人神干扰和梦惊扰的睡眠中，才真切地体会到了睡眠无我、无他、无色、无觉的绝妙之境。
      是的，无论是佛，还是人，没有涅槃，没有死亡，没有梦，只有睡眠——短暂的或永恒的睡眠。

      我住在安岳市中心的柠都酒店，接下来的几天，我都以此为中心，分别奔赴千佛斋，玄妙观，木门寺，华严洞，孔雀洞和茗山寺等隶属于安岳的其他石刻景点。
      安岳西郊的大云山上，便是在山体四周的峭壁上雕凿了3000多尊石刻造像的千佛寨（众多的石刻造像，主要开凿雕刻于隋至盛唐时期，还有极少量明清时期的作品，但艺术成就最高的还是盛唐时期的），与之一同建造的还有千佛寺（也叫栖岩寺，清康熙年间改为千佛寺）。据说上个世纪的1974年，一个精神病患者一把火将千佛寺大雄宝殿烧了个精光，现在游客见到的寺庙，规模和气势都远不及以前，而且大多是新修的。寺庙被破坏殆尽，剩下的石刻一时难以毁坏加之那些头脑发热、粗野好斗、打砸成瘾的人，将斗争方向和精力转向了别处，很多石刻才得以保存，侵害它们的，是时间，风雨和寂寞。因此，安岳人将没有了大雄宝殿等庙宇的大云山石刻群落叫做千佛寨。除了无数精美的佛像石刻之外，千佛寨优美的自然风光，也是吸引人的因素。我去的时候刚下过雨，林木参天的山上，到处都是大块大块的绿，清新浸脾的泥土气息，精致典雅的凉亭，古老破败的墓碑，鸟儿的啁啾，蝉的叫喊，蜿蜒的山径，撩人的微风，让人不忍离去。
      玄妙观被称为安岳的道教圣地。尽管我去的时候，也是颇费周折，但宣传上讲的是这里是集文物保护和农业旅游生产为一体的旅游开发项目。说是这么说，等游客去了，才发现，值得看的只有玄妙观。玄妙观的摩崖造像题材取自本土宗教道教，大多分布在一块巨大的，呈蘑菇状的平顶石头四周，令人拍案叫绝。这些分别雕凿在崖壁四周的道教摩崖造像石窟共79个，造像有近1300个，规模巨大，造型独特，历史悠久，都完工于唐代，在全国都算是极其少见的，不仅宗教价值很大，艺术价值也很高，尤其是在一块独立的巨石上完成这么多的摩崖雕刻作品，不得不说当时的工匠和道人雕凿手法的高明和极具天赋的创造力。除此之外，那四通风化比较严重的唐碑，历史、宗教和艺术价值都不低，当地文物部分也做了充分的保护，让研究者和游客能一睹其真容。
      孔雀洞不仅是避暑的好去处，而且能欣赏到精美的立体金身孔雀和孔雀明王的雕像。洞外后山上的石塔，放在全国，都算得上是历史悠久，建造技艺了得的石塔建筑。
      茗山寺在安岳城外顶新乡的虎头山山顶上，据资料记载，因“唐道佛骨禅宗更播于名山”而开始建造寺庙而得名，是安岳在唐宋两代的石刻造像胜地，以摩崖造像为主，而且都是雕凿于令人头晕脚颤的悬崖峭壁之上，是我国摩崖石刻造像的精品。
      孔雀洞毗邻茗山寺，先看哪个，后看哪个，全在于你。
      最后我得花点时间和笔墨说说建造于明洪熙元年的木门寺（木门寺外面的两块明代石碑记载了木门寺的修建事略和无际禅师的生平传略）。这是我见过的最为奇特的建筑形制之一，即便在法门寺，少林寺，报国寺，白马寺等天下名寺中参观游览，那么多精美绝伦的建筑样式，也让人惊诧，但安岳的这座位于县城北二十五公里的石鼓乡清泉山上的木门寺，更是让人惊叹不已。
      木门寺属于石质仿木建造形制，石亭是其建筑核心，因石亭只有两扇门是用木头做的，故名木门寺。因寺内安葬着川内著名僧人无际禅师而声名远播，无数佛家人，对于无际禅师更是推崇和尊爱有加，至少安岳的佛界，很少有人不知道无际禅师大名的。首先映入人眼帘的是一座三叠木制结构的斗拱大殿，形制极其独特，各个部件的雕刻极其精细，结构紧密，难得一见，某些部分的建造工艺，总使我想到绵阳平武报恩寺里的建筑样式，尽管它的建造模式主要是模仿北京故宫。看过大殿，便是寺内的那座石亭，亭高12米，长7.8米，宽6.8迷，坐北朝南，外观酷似汉字的“介”，如果加上木制大殿，则像“芥”，十分生动形象，表意性极强。石亭的柱、檐、枋、脊、斗拱、瓦、鳌头等，组成了那个精妙的“介”，件件工艺水准极高。让人惊讶和赞叹不已的是，在石亭内，还有一座石头雕刻成的塔，分五级八方，著名的无际禅师就安葬在石塔之中。正因为有高僧归葬，整个石塔在稳重中显出肃穆的样子来，让观者不敢大声喧哗肆意造次。这座石塔虽然没有少林寺塔林中安葬着少林寺各个时期圆寂的高僧的塔高大威严，但其造型的精美、工序的严谨、雕刻的精妙和佛教色彩的浓厚，丝毫不差。纵观石亭，其四壁以及角砌的斗拱共有12个，无际禅师的弟子站立雕像12尊，似乎是在祈祷，更像是在替师父守墓，站姿谦恭，神态谦卑，令人动容。在亭子的顶端，则雕刻着花团，看起来酷似荷莲含苞待放，也与圆寂的高僧无际禅师的品德相宜。
      像木门寺这种殿中造亭，亭中造塔，层层深入，护拥，兼容，却不拥挤杂乱，令人窒息的寺庙建筑模式，在国内都属罕见，也是安岳佛教寺庙建筑和石刻艺术的一朵奇葩。

      一个星期，其实是八天八夜，是我在安岳待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是近些年让我印象深刻，记忆久远和经常性回味的旅行了。之前，也就是还未回四川之前，我就做好了去安岳的各种准备，但真到了出发去安岳的时候，才发现其实什么也不必准备，甚至连有关石刻和柠檬的资料都不必查找，只需带着一颗心便可。事实也是如此，在一些做足了功课，兴致勃勃地前去游览的地方，往往很快就被忘记，即使有的被我写进文章，也不可避免地进入被遗忘的境地。
      柠檬果子还是青绿色时，绿得发黑，黑得发亮，亮得发冷，冷得发出柠檬独有的味道，那是属于安岳的味道，也就是我们常常说的风味。但我主要的注意力和兴趣不在这些维生素含量丰富的果实上，而是在石刻上面，以及跟石刻有关的属于安岳的历史文化，包括宗教的元素上。但每天奔波在弯弯曲曲，被野草，田畴，树木包围的土路或水泥路上，我都要与无数在十月开始变色，成为淡金色果子的柠檬照面，擦肩而过，即使该天所有的精力和注意力都在石刻上面，或县城各个角落的美食上面，我还是要在商贩的摊位上看看，或在酒店休息时想到柠檬。
      有人说，他比柠檬还萌。其实，那人说这话的样子和气质，萌哒哒的，跟那些千年也不曾挪动一下位置和改变一下神色的石刻佛像一样，才是真萌。我倒愿意听到那个人说，他比柠檬还蒙。柠檬将又酸又甜的性情和开化舒泰的本质蒙在内层，要等到懂得欣赏和品尝它们的人剖开它们的胸腹，才可领略其风骨和神采，才会恍然大悟，人生境界也豁然开朗。倒是在时间长河中冲刷过来的石刻造像们，在历史中迷迷糊糊，又清清楚楚地过往，最终还是无法澄清什么是历史，什么是现在与未来，它们就那么懵懵懂懂地厮守在山野林间，看寒来暑往，听风雨凄厉，再看盛衰荣枯，悟生生死死，最终看见在名利场上争斗来去的人，被时间，被历史，被艺术，被宗教，也被他们自己蒙着。
      是的，世人被蒙在鼓里，犹如柠檬被利润和自己蒙在自己的骨殖里，只有那些自由逡巡于石头，自在地出没于信仰里的佛或神仙们，千百年都不曾动过一丝声色，却在大静大止中，在一个瞬息中，在一眸眼的一瞥中，就看穿了一切。

罗某人

未完待续。

罗某人

                                                                                              随感

    （一）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之后最大的收获，跟读书和旅行之外最明显的所得一样：上当受骗。书本上的，旅途上的，说道者口中嘣出的，多是假相。有什么办法呢？最好，也是唯一的办法，还是继续“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无止无休的阅读中凝神，思考，筛选，在无数次的旅行中观察，思索，质疑，从中领悟大自然与人的关系，力争获得自我的最高认定，得到世界的真相。
历史躲在足可以遮蔽真相的载体背后，眼睁睁地看着时间碎片化，真实的与编造的混为一体。而时光始终在流徙，水一样长流不息，又像水一样“蒸发”在历朝历代的文献典籍之外，让历史与后人的见识见解错进错出，周而复始，没有终了。我们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窘境，跟所有物质一样，历史根本无从保存，即便自认为是最高级别的灵长类动物的人类，用教育、课本、权势、利益、图书馆等玩意儿企图对其进行研读和保存，也不过是徒劳。无论是教科书，还是图书馆，以及考验考古队伍认知体系的文物，也不可能是真相或揭开真相的参照物，谜团永远是历史的核心，假相始终让它们成为暂时存在于时间空间里的活人上当受骗的元素。人类在深知这些奥妙的时候，仍然孜孜不倦地深入历史的幻象和痴迷之中，将上当受骗作为对付身外之人事的“锐利武器”，对待自己更是如此，“自欺欺人”四个字是最为经典的概括。那怎么办呢？最好，甚至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历史的那永不可追的虚无缥缈的“景象”中，继续让自己和他人上当受骗。

      旅行是一种假想，通过幻境与想像形成无数可以接纳和抒情的真实。
      历史，则是一种假设，无论是迷宫，还是公认的“结局”，都不过是滞纳不前或蠢蠢欲动的无数个可能。
  
   （二）

      旅游景点怎么看都像某些人的卧室，附庸风雅，富丽堂皇，也就是说，主人消耗大量的金钱、认知和精力，都得让这空间被装饰得有品位有档次，但不管怎么看，这些被人为操作形成的观览之地，都无法掩饰不可告人的目的所带来的蛮横、骄纵、低俗与敌视。
      或者说，景点是人类在与自然若即若离的相处过程中的“后花园”，不仅花团锦簇，曲径通幽，还有管理学、旅游学、人文学和理工学科专业属性之外的庸俗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相。
景点更像一个被肆意打扮的小姑娘。由此我想到了胡适，恭喜胡适先生，他当年对历史的精彩解读，在这里与旅游景点的涵盖有了关联。
      景点是利益最大化的结晶，倚靠这些利用，大自然的某个部位在光天化日之下，与人的某种属性紧密相连，却与更多的人之间形成了互相鄙视和埋汰的局面。

      大自然集中了全部的美极其功效，却与人的属性不搭。
      景点，却与人性，甚至教育相融，问题是，咱们的教育却不从与人性挂钩。

（三）

      在路的问题上，中国人的见解是深刻而直接的：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从行走的方式，到人际交往等，都无懈可击。中国人人与人之间，似乎在成为人的那天起，就充满了排斥和敌视，乃至某些亲人之间，似乎也是这样。
      谈这样的问题，伤感，伤肝，伤神，伤心，伤怀，最终伤人——他人与自己。

      走的路多了，往往就感觉不到路了。旅行在处于麻木和迟钝状态的时候，连脚、腿这样的支撑物，也感觉不到，即使感觉到了，似乎也是多余的东西。
但现代人娇气，真正用脚丈量地球和自己人生长度的不多，说实在的，以交通工具代步，形成另一种“行走”或“旅行”，是现代人生存和浪漫的常态。第一生产力，毕竟是第一生产力，它的杰作直接让人心想事成，梦想成真，还能得到虚荣的褒奖，物质利益的亲睐和自我的陶醉与欺瞒。
      娇气的顶级形式无外是位高权重，大腹便便和骄横霸蛮，大城市便成为这种形式聚集的中心，超现代超质量超“美感”超长的马路，便是这种形式在人生旅行中的“路”，自然也是朝天去的。这与我在阳关，玉门关时看到的商旅和诗人出关后踏上的路，在美学和感官上的感受是不一样的，位高权重者的路是庸俗和物质化的，阳关玉门关之外的路是诗意的，美学意义上的，档次之别，一目了然。
      于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的中国式警示，在开放的今天，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那条被世界文明人和崇尚生命，关注人生的人视为“生命之线”的“琼·玛卡诺线”。现代文明体系中有三个伟大的女性，一个是居里夫人，一个是南丁格尔，另一个，就是琼·玛卡诺，一个美国外科医生。中国人口号喊得多，喊得响，喊得猛，多是因为喊的内容稀缺，或者被自己给糟蹋了，缺啥就吹啥，但落到实处，要么搞形式主义，要么是做给上面看的，要么就是在言行实施过程中，怎么都掩饰不住那股子从骨头血液中流出来的虚伪。但琼·玛卡诺不是这样的人。她为了解救更多的生命而不惜岁月带走自己的美妙年华，坚持不懈地要求政府采纳她的建议，即，在每条马路中央划出一条线，让来去的车辆在线的两端规矩行使。她在医治众多的车祸事故中的伤者时，发现很多车祸都是驾驶人员无所顾忌地在马路中央行驶造成的。功夫不负有心人，美国政府通过在一条路的成功实践后，采纳了她的建议。从此，全世界的大路上，就有了一条全世界的人都敬畏的平安之线生命之线——琼·玛卡诺线。
      问题就出在，不知有多少次，我和无数的人，看到由许多威风凛凛的摩托车队引航保驾的高级官僚们乘坐的高级小车，鱼贯而上这条线。或许是不了解这条线的意义，或者是一时忘了，或因位高权重，根本就不在乎这条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琼·玛卡诺线，或许就是本性使然。
      当然，说那些官车肆意碾压“琼·玛卡诺线”，不顾交通规则，甚至不顾生命，似乎有冤枉的嫌疑，因为在他们上道之前，整个道路根本就没有别的车辆，完全被清空，他们想怎么开就怎么开，没任何“危险”。

      路，是生命的延长线。
      生命，只有在路上才会成为最为动人和唯美的风景。没有对生命的敬重和对规矩的遵守，是没有资格欣赏和分享人生旅途之美的。

   （四）

      当年在四川宜宾生活和工作的时候，常去由长宁县和江安县共管的蜀南竹海游玩，常见到当地人制作筷子。后来在江西井冈山，浙江安吉等地旅行时，也见到制作筷子的手艺人，用心打磨收益并不高却哪个中国人都甩不掉的筷子。
      筷子是中国人文明体系中的一个绝对重要的标签。我注意到，近来，电视不厌其烦地播着引导世人正确使用公筷的公益广告。这段广告虽说仍然有商业利益的元素和国人极其擅长的“装”的元素在内，但仍然不失为一种文明行为。
      筷子的产生，最为直接和重要的用途，就是吃饭。更为重要的是，通过筷子，中国人意识到文明是什么东西，明白穿衣吃饭不仅可以看出一个人一家人一个家族一个地区一个朝代的人的品味品质，还能看出他们是不是懂得规矩，懂得做人等等。几乎每样在中国人的脑袋里和心灵里发明并生产出来的东西，都被中国人纳入了属于中国人民族属性的文明体系中，而做人是其重要的一环。
      在宜宾的蜀南竹海，制作筷子的人会牢牢记住，每根筷子的长度是七寸六分，意在指人有七情六欲，而满足舌尖味蕾的需求，更是人存在的首要任务，民以食为天嘛。但吃东西，活下去，不是为所欲为的，而是要有规矩的，要好好做人的。因此，他们便把筷子制作成一头圆，一头方的样式，意蕴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当然，要是在此基础上理解为“天圆地方”，人神共存于天地之间，吃吃喝喝，玩玩耍耍，快快活活，和和美美，该是多么美妙的生命景象啊。
      一次性筷子没有这样的长度和方圆的造型，姑且不说它们造成的污染和浪费，单就这种小家子气的造型，就给人一锤子买卖的印象。一锤子买卖是生意场上的大忌，也是人际交往，尤其是崇尚高品格生存方式的人所不屑不齿的。
      没有必要，也没资格在此讥刺和贬谪西方人的刀叉，那是另外一种类型的文明物质，金属自有金属的质感和魅力。
      至于现在餐桌的礼仪之一的公筷使用规矩，我不以为然。原本给别人夹菜，既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亲热之举，也不是害人损人置人于死地的行当，中国人自古就这样，随其自生自灭最好。要是实在要在饕餮们的餐桌上礼仪礼仪，最好是别夹菜了，中国人崇尚的礼仪，本质上就是仪式，仪式多是做样子的，现在的人总爱说自己是个仪式感强的人，说白了，就是装模作样，爱拿腔拿调而已。餐桌下斗得你死我活，人鬼不如，偏偏到了餐桌上就要礼仪礼仪，那就用自己的筷子呗，为啥，大家都吃，都有吃的喝的，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看到过人在食欲驱使下口水都流成地下河了，却不得不拿起自己筷子旁边的公筷，装出很亲热，很有礼节，很有教养似的，将菜夹到别人碗里，而别人又不得不暂时掐掉自己已经被植物油动物油诱燃的欲望之火，放下筷子，伸出双手，放在碗沿边，笑容可掬地，不停地低头曲颈地说着言不由衷的谢辞。其实，夹菜的人和被夹菜的人，都感到麻烦，甚至是烦躁，但为了礼仪，为了面子，为了所谓的教养，为了在大庭广众之下尽情演绎的孝道，人们不得不这么夹来夹去，委实是另外一种类型的夹着尾巴做人的方式了。当然，最为标准的，最为形象的，最为直接的，最为持久的，最有古老中国文化形式之一的，还是官僚们在餐桌上的形式，敬酒，夹菜等，每个环节绝对不能少，尾巴夹得好不好，事关前途，甚至身家性命，不可稍有懈怠和疏忽，而被恭维和伺候的主，在另一个饭局上，不幸成了拿着酒杯和筷子的下属，轮到他们夹着佳肴，将尾巴夹在屁股后面的时候，他们自然也不敢稍有造次。
      小时候，在乡下，一些长辈给晚辈夹菜，以示喜爱和做长辈的善意。他们往往要将筷子在嘴里吮吸几次，直到筷子上的饭屑油腥被他们的舌头嘴皮擦干净了，才将筷子伸向菜肴，夹起来，放到晚辈碗中。给长辈夹菜，也多半如此，当然，也有别的方式，比如，用抹布擦的，或毛巾擦的，要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抹布或毛巾，那些人干脆就把筷子伸到胳膊窝下面，使劲抽两下，再夹菜，懒惰一点的，直接撩起衣服一角，就开擦。
      这是陋习，说起来让人不爽，一些乡下人还以为我这是在羞辱和亵渎乡下人。不是这样，真不是这样。
      城里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在请客吃饭的时候，保持相敬如宾，有一定的间距，但又不失那点不多不少的亲热的味道，夹菜的现象也很少。但在他们自己的屋子吃饭时，夹菜，包括用各种方式擦筷子的方式，也算不上卫生和文雅。

      筷子将粮食和规矩一同夹起来，送入中国人的肠胃和精神灵魂之中，不是奇迹，却比奇迹更长久。
      在历史的漫漫长路上，使用筷子的方式有时很像踩着高跷走路，有时它们变成了暗器。人们可以彼此遗忘，甚至数典忘祖，读书或不读书的人，大多会理解为这是自然的，没必要上纲上线，但要是吃饭忘了带筷子，则会被人嗤笑。你说，有意思没有？

    （五）

      在旅行中，如果还能在酒店宾馆里看到足球直播，那肯定是一桩乐事。要是在所在城市买票进入体育场看一场实打实的足球比赛，那更是一件爽得不能再爽的事情了，那时，爱情恐怕都在靠边站。我最喜欢的体育项目不是足球篮球，而是排球，其次是跳水，后面才是足球篮球网球等，乒乓球高尔夫球基本上没兴趣。需要说明的是，我最爱的足球和排球两大体育项目的球队，都是巴西队，巴西足球就不说了，巴西排球，男女排我都爱看，巴西男排的吉尔伯托，在我看来，几乎是全能型排球天才的代表，中国这边，男排就算了，长得就跟篾片似的，看着人就飘，只有女排才能看，但现在对女排也越来越没感觉。当然，中国足球，也只有足球玫瑰们还能让中国球迷有点幸福感觉的，男足嘛，还是算了，反正中国男子三大球，基本上都是扶不上墙的那个啥玩意儿，在此就按下不表了。
      最近一些年的巴西足球滑坡厉害，尤其是在大小罗相继退役之后。尽管出了一个个人才华几乎可以秒杀当今足坛众多大佬的内马尔，但那是个例，整体上巴西足球无法跟贝利时代，尤其是1970年那届世界杯的巴西队，八十年代济科苏格拉底的艺术足球时代的巴西队，我最喜欢的罗马里奥领衔的94年巴西队和2002年3R时代的巴西队相提并论。2014年巴西世界杯巴西惨败给德国，尽管是个不折不扣的意外，但也说明巴西实力下滑得不是一丁点。当然，那场比赛主要是马拉卡纳十几万人的压力，内马尔受伤，中后卫蒂亚戈.席尔瓦的停赛，造成巴西队发挥失常，不然，德国人赢的可能性极小。那是一场悲剧，至今都让人不能释怀。看那场直播的时候，我回到了成都，正准备回家，之后就是旅行。显然，巴西队的失败让我那年的暑假过得很是凄惨，因为一想起1:7的比分，我的心就收紧了。说句题外话，后来的里约奥运会，中国女排对巴西女排，最终结果是中国女排胜，原因就是主场压力压垮了实力在中国队之上的巴西队。很明显，那届奥运会，巴西女排的综合实力是最强的，中国女排大抵是三四名那样子，但发挥稳定，不急不躁，利用巴西的压力，战而胜之，是女排胜利的主要原因。好了，不说女排了。到了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巴西队依旧是热门之一，内马尔也逐渐走向成熟，但遗憾的是，他们输给了比利时，一支有实力，但踢得中规中矩，没有观赏性的欧洲球队，怄死人了。毫无疑问，这个暑假的旅行又受到了影响。
      在中国，如果你说你是足球球迷，大多数国人多半会撇嘴巴，垮脸皮，白眼睛，说风凉话，大抵就是斥责吃饱了饭不消化，竟然像不懂事的青屁股娃娃一样，在电视机前又是蹦又是跳又是笑又是哭又是打又是闹，啤酒沫子乱飞，口水四溅，搞得左邻右舍不得安宁，惹得家人恨不能一棍子将你脑壳砸出脑浆。很多人以为这些振振有词，成熟无比，义愤填膺的国人如此这么见不惯球迷，是因为中国男足踢得太臭造成的。其实非也，实际的情形便是，不懂足球，咱们国家骨子里没有体育文化，学校教育压根儿就瞧不起体育。令人讶异的是，当奥运会全运会或其他单项体育赛事，包括诸如网球四大公开赛的职业体育赛事开始时，国人或戳在或窝在或趴在或横竖在电视机的阵仗，丝毫不逊色于跟入侵的外人作战，为啥？爱国热情使然，为国争光使然，民族荣耀使然。这无可厚非，毕竟在奥运会上获得好成绩，总比总是失败要好很多。尽管很多人至今不清楚职业体育和专业体育的区别，但郑洁晏紫和李娜的大满贯成就，还是让无数国人激动得不能自已，热泪盈眶不说，就差自己也走上网球场了。但话又说回来了，即便这些高涨的爱国热情让人动容，但我还是得说一句，这不完全是体育文化，甚至根本就不是，一旦回到现实之中，国人那副瞧不起体育和体育人士的嘴脸，就暴露无遗。如果球员一有点成绩就不晓得自己姓啥了，或者成绩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却摆出一副无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更是让球迷伤感，愤怒，然后思量，我们的体育文化和文明水准还是太低了，奥运战略，全运战略，不过是体育官员们赌博政治，捞取政绩的筹码，普通百姓多半还是只关心自己的前途，即使关注一下比赛，大抵就是看看结果了事。因此，一旦一些年轻的，中年的，老年的，真正爱足球等球类运动的球迷出现在公众视野，不受待见，被肆意讥讽，谩骂和排挤，就毫不为怪了。
      某次旅行，写了一些思考足球的文字，在一个网站贴出时，取名《足球启示录》。现贴在这里，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
      1，行床榻云雨之欢，可以看穿一个男人。从婆媳战争，可以看穿一个女人。通过足球，可以看穿一个民族，一个国家。
      2，我曾经对渴望在小说创作上有所作为的文学青年说：“要想成为小说创作的能者，请研究偶然。在研究偶然时，请关注足球，关注足球到了一定程度，请踢足球，如果踢不了足球，请关注世界杯，之后，才能回到文本，创造你独一无二的文学世界。”
      3，足球是游戏，需要规则。但规则对于多数不守规矩的中国人来说，无异于枷锁。这很像中国武术，如果不讲规则、不择手段，将对手击败为唯一目的的话，中国武术天下无敌。但有了规则，中国武术的竞技性、实战性就大打折扣，渐渐沦为养生和表演艺术。
      4，足球能最大限度地彰显一个民族的性格，比如巴西的天才横溢与自由奔放，阿根廷的热情豪爽与无所畏惧，法国的浪漫细腻与个性张扬，德国的精诚团结与战斗精神，前南斯拉夫的高快结合与不屈不挠，日本人的牺牲自我和高度团结等等。但对于崇尚中庸、含蓄、隐忍、闷骚、八面玲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中国人来说，足球上不了台面，就不足为怪了。
      5，踢球是一门职业，在契约精神涵盖下，有固定且不菲的收入，无可厚非，因为那是在俱乐部。在国家队层面，金钱不应成为取得成绩的筹码，而是民族与国家荣誉至上。这在多数国家中能得到充分的体现，唯独中国男足例外。
      6，给我一个立足点，我就能将地球踢出银河系。
      7，足球是一个属于十一个人的体系，告人或不可告人的个人目的和企图都必须抛弃。中国人的个人欲望和目的极其清晰、明确，问题就出在，当十一个中国人组成一支足球队时，仍然是十一种欲望和目的，甚至有十二种，第十二种是共性：虚伪。
      8，足球是一种超越宗教和地域的信仰，它的影响力取决于爱、诚实和共同的文化性格。这对于一个没有信仰的群族来说，将足球运动视作捞取政绩的筹码，想当然地以为一时的热情就能玩转足球，显然违背了足球的规律性，甚至违背了现代人作为人的规律性。
　　在中国，信仰被视作迷信，真正的迷信，则被奉为信仰。
      9，足球也是一种思想，不可仿制，只可参考。这跟任何一种思想的本质一致。都说日本人师承巴西，但只要经常观看足球比赛或研习足球理论的人都看得出来，日本人踢的是带有强烈日本属性的足球，甚至包括他们赛后对更衣室的清理等行为。
　　学习他人，是一个积攒量的过程，方向性问题，关键还是要在学习后，得用自己的方式踢球，产生质变，也就是以本国本民族特色的方式踢球。但问题又来了，只要是中国特色的东西，尤其是足球，鼓捣半天，最终还是回到了老路上。
      10，足球是需要蛮力的，但国人却说：“那未免过于粗鲁。”
　　足球是需要规则的，但国人却说：“人情值千金。”
　　足球是需要情意的，但国人却道：“没有规矩，无以成方圆。”
　　足球是需要耐心的，但国人却道：“四年后中国足球必须进世界杯。”
　　足球是需要球星的，但国人却说：“足球是团队运动，禁止个人英雄主义。”
　　足球是需要协作的，但国人却说：“真理在领导手中，球星能起到决定作用。”
　　足球是需要金钱的，但国人却说：“金钱如粪土。”
      足球是有灵魂的，但国人却道：“人心隔肚皮”。
      11，抱摔，推搡，拉拽，踩踏，飞铲，亮鞋钉等犯规与被犯规后的各种姿势，不过是足球的一部分。懂球的，会嫣然一笑，不懂球的，便来一通道德绑架。人与人、单位与单位、国家与国家之间，利益第一，足球亦然。
      12，假摔和夸张表演的球员那么多，为什么全世界单单盯住内马尔不放？那些假摔的球员或许是天才，但内少是天才中的天才。妒忌天才，共同“剿杀”天才，一窝蜂地黑天才，是人类的通病。没有足球文化熏陶的中国球迷也义愤填膺，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其实他们大多不过是跟风，施以中国式的道德绑架而已。
      13，用脚踢球，命中注定其过程是极其艰辛的。脚是离大脑最远的地方，因此要求每个踢球者必须懂得思考，才不至于头重脚轻。同时，脚又离心脏很远，因此才有了人体的“第二心脏”，它用丰富的血脉和穴位，与内心相连，这就要求踢球者要有一颗诗意的、真诚的心。
　　用脚踢球，也用脚思考问题，是相当可怕的。
      14，进世界杯，几乎是每个国家足球的终极使命，区别在于，中国人大多将进世界杯看成是政绩、面子和大国风范，多数国家却是出自于纯粹的足球理念、真诚的民族自豪感和爽朗直率的民族性格，一句话，咱们的足球攻略没有文化和精神，大部分国家则刚好相反。
      15，没吃三天素，就想上西天。这句佛家偈语拿来框国足，再合适不过了。
      16，中国的青少年足球，算不上世界一流，但二流偏下还是算得上的，可一到成年，他们全都变成了三包：憨包，草包，熊包。这很像中国的教育，中小学虽说顶着应试教育的骂名，但毕竟得通过正规的中考和高考才能升学，但一到大学，相信每个大学生都有自己的总结和判断。当然，也可以这么理解，青少年足球和中小学教育，从一开始就背离了足球和教育的规律，跑偏了，到了成人阶段和大学，木已成舟，无法变更了。不过，在国足和高等教育之间，我仍然对足球怀着哪怕蜘蛛丝一样的希望。
      17，对于职业球员和真正的球迷来说，足球是生活的一部分，而不是足球之外，生活还要继续。
      18，男足是中国各个行业和领域的缩影，一切谩骂、探索和研究都毫无意义。我们什么时候不扼杀天才、不走关系、不鼠目寸光、不再外行管内行、不把足球和足球人才当着捞取政绩的工具，制定公正而又行之有效的选拔制度，唯才是举，或许才能在世界杯上风光一两回。
      19，国人总爱拿“人品”来衡量一个球员一支球队的前途，从而决定是不是喜欢和支持他们。这是个彻彻底底的伪命题。人品好坏，跟球队成绩和前途基本上没关系。只是人品好的球员，招人喜欢而已，人品差的球员如果是天才，可能被全民抛弃，但他们却往往让球队取得胜利。那就得看这个国家的人对足球的理解，包容心咋样了。做人，当然是安身立命之本，但跟足球真的关系不大。
      20，说到底，足球是一种智慧与体力、梦与“战争”相结合的运动。但在现实中，至少还有八成国人，将包括足球在内的体育运动贬谪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玩意儿，他们为奥运金牌获得者欢呼，为世界杯狂啸，不过是沉醉于金牌带来的无限虚荣之中罢了。至于梦？当然有，但很多人并不清楚，做梦的时候，睡眠畸形怪状，睡眠甘甜之时，梦早已死去。
      21，世上只有一个男人节，那就是世界杯。
22，真正的球迷都是单翼天使，他们只能喝着啤酒、嗑着瓜子、啃着鸡爪，隔空与钟情的足球情人相拥，才能在足球的天地间自由而诗意地飞翔。
      23，孤独的时候，请看足球。

   （六）

      2016年夏天的旅行与之前之后的旅行有些不同，先是在某三座城市之间前前后后忙活了半个月，来来去去了三个回合，然后才动身去青木川，之后在宝鸡呆了几天，然后才风尘仆仆地前往青海，看到了梦中的青海湖，令我思绪翻涌，诗意萌动，久久不能忘怀的是黑马河和那里的蒙古包，一匹孤独的马，还有被赞誉为“天空之镜”的茶卡盐湖，喜玛拉登沙漠，我心目中的宗教圣地塔尔寺，高原之城西宁，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回到宝鸡，在宝鸡又耍了几天，之后去了永远的国之古都西安，之后返回成都，再从成都去了汉中，再返回西安，在西安结束旅行时已是九月初。除此之外，就是我始终处于创作和创作闲暇时的思索之中。
      现把整理好的2016年旅行中的思考“成果”贴在这里，供各位一哂。
      1，道德基本上与人性无关，却是压制和扼杀人性的工具。道德的核心是缺德。
      2，向善，是追求，向恶，则是本性。
      3，人之初，性本贱。善与恶，只是贱的一对双胞胎，在全民浅薄和下贱的时代，只有贱能将其准确区分。
      4，关于教育，最具污蔑性和没有人性化的说法之一的，是“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教育，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一说，极其不职业，或者说是职业性的悲剧。怎么看“教师必须时时处处为人师表！”都是一种日常性或普遍性的悲剧。由“天地君亲师”衍生出来的“尊师重教”则带着浓厚的宗法、封建等不平等的思想，与真正的懂得教育后再尊重教育，是两码事。
      5，众生多浅薄，浅薄大多导致无耻。浅薄无耻者认为出卖肉体比出卖灵魂丢人。现实确实如此：出卖肉体者“进去”了，出卖灵魂者却招摇过市。
      6，单身贵族往往是灵动的飞鸟，而婚姻中的男女，才多是单翼天使。有趣的是，结婚的终极目的是离婚，单身的终极目标是自由，这是两者唯一的相同之处。
      7，“龟兔赛跑”充分证明了人类对天才的贬谪和妒忌。鼓励后进和“坚持就是胜利”尽管有一定的意义，但十分有限。
      8，和平年代，人人都是爱国者。
      9，在床上，利益链条上，竞技运动中，政治圈子和战争中，没有文明人。
      10，出了事，学校不敢承担责任，只能证明那不是学校，而是官场。一个敢对老师动手的学生，一般不是从小缺爱，就是从小被过分溺爱。一个总是对学生动手的老师，不是自己变态，就是社会变态。一个总是折腾教师却口口声声尊师重教的民族，不是过分激进，就是极端野蛮。
      11，很多成年人友谊破裂的主要原因，在于他们用饱含了虚伪、市侩、庸俗、势利和误会等因素的所谓“成熟”，否认或嘲笑当初带着浓厚书卷气、哥们儿姐妹儿义气、纯真、厚道和充满了理想色彩的青葱时光。
      12，没有安全感，是房产爆棚、犯罪、人心不古和互相提防的主因。
      13，幸福不是存在，而是虚无。
      14，“安乐死”之所以闪烁着光辉，是因为它让看透了人世丑陋，经历了生活波折与痛苦的人，不让自己最后的痛苦再一次刻上丑陋的烙印。
      15，只有孤独，才会带来远方和诗。一般的人，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念了几首诗而已。
      16，医生撒谎，一是病人患了绝症，二是上方指令，三是贪恋钱财。病人撒谎，一是没钱，二是没脸，三是找死。
      17，不管在哪种感情形式面前，人只要经常反问自己：“凭什么别人一定要对我好？”日子就平顺多了。
      18，历史可以篡改，未来可以不信，但现在就是现在，还是从了吧。
      19，对于无才无德且相貌丑陋者来说，出名是灾难，可偏偏这种人最渴望出名。
      20，自杀的实质还是他杀，他杀倒往往将自杀当作挡箭牌。
      21，幽默的至高境界：视他人为粪土。
      22，当一个人想活得精彩时，多半不是颓废，就是老了。年轻本身就是精彩，毋需自我提醒，问题是，而今正在精彩中的许多年轻人，除了拜金，就是颓废，除了电脑，就是手机，除了自恋，就是自私。
      23，天才与现实互相敌视。他们都是胜利者，天才终究以其才情成就天才之名，现实生活最大限度地利用了天才及其成果。
      24，古往今来，从众的危险性远大于个人行为。
      25，愚者恐惧药物甚于疾病，幼婴害怕衣服甚于赤裸，老者惧怕孤独甚于死亡
      26，爱，是不自由的象征或结果，或者这么说，爱不是自由的起因，更不是结果，自由与爱往往互相渴望，最终互相仇视。
      27，很多人喜欢《人民的民义》，实则是极端渴望参与腐败。在追逐物质利益和腐败这环节上，谩骂往往是最由衷的赞美和向往。

      思想是危险的，不仅仅是因为西方人在阐述思想时说过“思想一经说出，就是谎言”的经典名言，而且还在于它让世界变成了一具“一丝不挂”的裸体，而且散发着“异味”。我经常对学生说，要是不谈精神，灵魂，本质性的东西，这个世界和我们的生活，确实美丽无比。
      但旅行时时刻刻催生着思想的产生，看风景，追随大自然，最终目的是要弄明白它们是怎么一回事，然后以思想的方式回馈它们，或最大限度地接近它们。旅行不仅延伸了思想的长度，还无限度地增加了思想的厚度，宽度和深度。

    （七）

      几乎在每个地方旅行时，不管是大城市，还是中小城市，都会碰到一些文人，艺人，或者在城市里转悠时，不小心就会在某条在当地极其有名，原本有些僻静，如今因为经济的发展而改造得极其现代和热闹的街道边看到文联和作协的牌子和大楼。偶尔也会跟一些熟识的文友谈谈文学，看到火车站或某些繁华至极的超市外面的广场上有当地书家现写现画现卖字画的场景，也要停下脚步，在一边观看。
      大概也只有包括中国在内的为数极少的国家，还在将文艺人“囚锁”在一个庞杂无比的机构之中，成为拿薪水、评职称的事业单位。这个机构叫文学艺术联合会，简称文联。文联下面还有众多的分支机构，比如作协美协音协书协舞协曲协等等，功能齐全，极具权威，要入会得填表啦，盖章啦，介绍人啦，个人简历啦，代表作啦，如果有关系，又舍得票子，不再装清高，入会就更方便了。搞艺术的人，港台称其为艺人，国内则一般称为艺术家，不够格的，则一般称为“某某是搞音乐的”“某某是玩曲艺的”“某某乃艺术爱好者”等等。香港将内地艺人自我感觉良好的艺术界叫娱乐圈，只是在最近一二十年，内地出现了娱乐至死的圈子，有了草根阶层，有了比央视青歌赛更有号召力和影响力的快女超男等艺术类比赛形式，导致一些在体制内德高望重的艺术家愤怒，说草根艺人根本就不配进入春晚或不能登上艺术的大雅之堂。除了各个省有这样那样的协会以外，还有来自各个军种的文工团，比如空政、海政、总政文工团等。还有艺术类院校，比如军艺等。在这些机构和院校中，艺人到了一定的年限，或名满天下，或被上级垂青，则可以授予将军衔，俗称文职将军（不过，据业内人士说，没有授予艺人将军衔的说法，只是军队艺人中的优秀人材，根据贡献和名声，享受少将中将的待遇，比如，李双江享受的就是中将待遇。但军队运动员则可以授予军衔，比如已故女排国手陈招娣就被授予少将军衔），而一般文学艺术圈子里，则有几级作家，几级演员，几级编审等等说法。
      显然，这些文人是被国家养起来的，一个个声名显赫。中国人最为看重官办单位和吃官家粮的人，也就是说，只要是国家出面搞的，比如培养，栽培，培训，喂养，滋养，豢养等形式，他们都视为人生第一等生存和工作，在哪里都被追捧，被崇拜。偏偏咱们中华民族又是一个视面子为生命和交往第一元素的民族，那张脸可以用小命去换取，尽管很多人肚子里都清楚，那并不是真正的荣誉、尊严、心灵力量，但只要有了面子，什么都好办，即使做了恶人、小人、流氓、文痞、草包和阉寺。因此，不管是哪一类文学艺术样式里混的人，只要进入了吃“皇粮”的队伍，自然就安全了。他们的一切都交给了国家，交给了天下，但就是不交给自己的心灵。我不是说为国家和民族写作、唱歌、跳舞、搞书法等不妥，也不是说被国家看重和育养着丢人，但针对于文艺来说，被国家养着，那毕竟在一定程度是违背了文学艺术的规律的。从文学艺术本身的特性来看，文人艺人最大的和最可贵的特点与品格就是独立，人格、思想与尊严的独立，这种独立必须要求文艺人士要有自由的心境、品格和胸襟。但被国家养起来了，美其名曰是为国家民族“工作”，其实是把自己的个性、天分和思想给搞丢了，即使没有丢，那些思想和天分都被支解了，变成了“工具”“御用”，到头来，不仅没有真正为国家民族弄出好作品，胆儿把“自己”都搞丢了，甚至有“卖”之嫌。遗憾的是，他们大多面不改色心不跳经脉不蹦蹶着屁股欢跳，在春晚那样的工具型和肤浅型文艺舞台上唱着无“心”无“魂”的歌，在宣纸上装模作样地写几个不方不圆不规不矩的字，摇头摆尾地吟几首古诗古词，便是以为懂得了艺术，在毫无真诚的肯定和否定中，世故圆滑和浅薄地以文人自居，开着笔会，办着刊物，写着毫不新鲜和毫无个性化的文章，却以为自己实在文豪艺术家得可以。这样的现象太多了。为什么会这样？很简单，因为吃人嘴软，既然被国家养着，他们怎能只顾个性、天分、思想、独立、自由、深刻，从而忘记被赐予的恩德呢？文学艺术的规律，人的格局、尊严和思想，怎么能比得上高级职称、房子、面子、钞票、官位、头衔呢？尽管他们多半也知道那些东西是廉价的，与真正的文学和艺术几乎不搭边，甚至他们中的诸多先生太太小姐贵人之类的，最终连祖国、政府、主子都没搞清楚。
      既然文学艺术赋予人应该有独立的人格，高尚的人品，但在中国，这种人并不多见，自古以来便是如此。没有独立人格，自由的心态，极高的道德和品格，文人艺人之间，其追求精神境界、道德境界等的理想最终成了他们的绊脚石，也被他们有意无意抛弃。因此，文坛艺术圈子中出卖朋友，拉帮结排，排斥异己，溜须拍马，趋炎附势，阳奉阴为，欺上瞒下，蝇营狗苟，拜金拜权等文艺流氓、宦官，实在不少，与官场也有一拼。另外，一般人见到官僚，或自己的上司，都会立即由常人变成太监，极尽卑贱者的能事。如果你以为所有的文人艺人都比他们高级，个性，尊严，独立，那你错了。他们同样畏惧官僚和上司，同样善于做哈巴狗和奴才。文学和艺术在他们的眼里，仅仅是工具，是阶梯，是踏板。真正有文人艺人的人品、人格和思想的文学艺术界人士，实在是太少了。我们见到的都是一些懂一点文学艺术，或者在创作上有一点成绩，往大了说，在国内外有点知名度，却以此傲慢或显得很不文学艺术的衮衮诸公。倘若遇到上司、编辑或有名气的文学艺术中人，他们立即显示出了市侩、势利、巴结、吹捧和讨好的嘴脸，而对自己的其他同类则极端轻慢和无礼。不能将文学艺术圈子中的人当成真正的朋友，当成有独立品位的人，是文人艺人最大的特点。因为失去了独立的人格和心灵的自由，一切看起来都那么世态化，庸俗化，唯物质化。而他们却并不以为然，以为这些都是天经地义的。只有极少数人，能在互相尊重的前提下，与同类交流。而绝大多数人，要么是互相吹捧，要么就是互相倾轧，与社会流氓政治流氓学术流氓无二。如果是一个有名气的家伙在网络上出现，你瞧瞧那些没有人格尊严的文学艺术晚辈们，则伸长鼻子嘴巴，流着八千丈长的涎水，两眼绿光，猛扑上去，不管长辈们的作品如何，一律猛吹猛拍猛舔，视为经典。其实，他们彼此之间根本都不相信那些言语，甚至互相瞧不起，互相蔑视。
      相对于社会上人来说，文人艺人出卖自己的灵魂，要来得容易得多，这跟汉奸小人出卖灵魂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知识分子等所谓的追求高境界的人扎堆的地方，是非多，小人多，太监多，痞子多，痈疽多，尤其是在事业单位上。你别以为教师，文人和艺术家，都是那么灵魂那么太阳那么月亮那么蜡烛那么工程师的，其实，他们都是那么的菜篮子，那么的高职称，那么的房子，那么的金钱，那么的现实，那么的势利，那么的房檐上的冬瓜，那么的自私、软弱、怯懦和恶毒。出卖灵魂，抛弃个性与尊严，侮辱了美和思想，说白了，就是违背了文学艺术的精神，背叛了童年和理想，说小一点，就是浪费了才情，挥霍了岁月，最要命的是，这些人甘愿成为小人和文痞，甘愿当奴才，甘愿小肚鸡肠，甘愿悖逆自己的誓言。当他们背叛了艺术道德和良心，就跟背叛朋友、爱情和民族是一个道理。但问题是，他们在单位人事上（不仅仅是在文联等单位），他们多么风光，得意，自负，多么功德圆满，多么德高望重，多么鸡屎狗屎糊了一屁股，还煞有介事地对公众说，那是黄金，即使不是黄金，也算是镀金。他们基本与官僚保持一致：以为大腹便便就是有良心大大的，以为声音洪亮就是有底气足足的，以为坐在高位上就是地位高高的，以为站在公众面前叉腿捧肚就是形象好好好好的，以为写出几个文字哼出几个旋律就是文艺术杠杠的，等等。请问，可能吗？至于那些偷窃者，那些挂羊头卖狗肉，那些从根子上来说就是坏蛋的家伙，出卖灵魂仅仅是他们的必修课之一，他们的劣迹甚至堪比毫无正义可言的战争，起码比得上各种刑事案件。
      理性，是常人行为规范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元素，但文人艺人天生的就不大与理性沾边，即使沾边，也仅仅是短暂行为。如果文人艺人都理性了，绝对理智了，那成为真正的文人和艺人的可能性就小了许多，很多人以为理性所带来的“恶”“无赖”“痞性”“非人”“伪善”有时甚于感性带来的后果，在我看来，理性之人生命中的善良等真人成分，会随着时间而越来越少，乃至最后灭绝。毫无疑问，文人艺人大多是感性的，有的甚至是纯感性的，到死的那一天，性情都很顽童近似，一辈子都极为不“理性”，视理性为文学艺术的天敌。这让人很矛盾，很不开泰。是呀，在当今，不理性，连你爱国的情怀都得被人怀疑，甚至被看成是暴徒。不理性，你当老师，书教得再好，学校官僚和学生家长都不买帐，他们宁愿让自己的学生和孩子在学校变成一个成熟、理智的伪君子和小人，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学生和孩子保持一颗纯真之心，感性充分的灵魂。不理性，你的文章写得再富有诗意，艺术作品搞得再有特点，都会被文艺前辈们看成是“幼稚”，不练达则不成文章，尤其是不成散文嘛，无数写散文和喜欢散文的人都会这么说。但文艺人士却极为不理性，以为那是天性。问题是，怎样把握自己的感情成分，让自己活得自在和诗意，却又不能变成理智的蠢材和理性的庸人。倘若我们把所有知识分子文化人都浓缩在“文人”这个概念范畴中的话，就发现，他们有时将感性停留在儿童时期，纯真，但又不失野蛮和愚蠢。一个小孩子看见蚂蚁被踩死，会伤心哭泣，但他却在一会儿之后，将一只小鸟抓在手心，活活捏死，还欣喜地告诉父母，好爽好爽哦。这样的文人例子不用我多举，很多人都清楚。另外，他们的感性色彩又使他们在对待异性、对手、金钱和面子的时候，铤而走险，说得不好听，乱搞男女关系，乱搞同性关系，淫乱无耻等等，丝毫不奇怪，他们多半认为这是人性之一，美之一，道德之外的享受之一，甚至就是道德本身，因为淫而不乱，不足以满足性欲望，只有在性的感召下，充分享受肉体，不管后果，那才是真正的道德。道德就是在满足身心欲望时的某种意会。他们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感性，他们可以在选秀节目中不理睬规则和良心，以及艺术精神，任人唯亲，打击异己。因为感情，一个公众知识分子或艺人，可以随心所欲地在婚姻之外再偷欢，甚至是堂而皇之地跟别人脱衣行欢乐之事，还诡辩道，我这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弥补爱情，修缮婚姻，不然，老子不高兴了，明天就离婚，看谁跟谁急。因为感性，有时不免胆怯，懦弱，在上司的淫威之下，将文人文化身份丢弃，实际上是被“阉割”，哪管得了什么精神与人格尊严。当民族危亡的时候，某些平时得势、招摇过市的痞子文艺人知识分子等，则极容易成为叛徒。那个时候，他们又理智起来，因为得识时务，得权衡，但最终是感性的成分害了他们。当这些那样的感性者在年老之后，却极为容易将感性和理性结合起来，给子孙们讲解自己光辉的历程，之后，又感情复发，在后辈们山呼他们是一代英豪的时候，激动得老泪纵横。但他们清楚，这些泪水中，有一半是忏悔的液体。这就是为什么很多政客，文人艺人，商徒等在晚年热衷于写回忆录的重要原因之一。
      还得说说另一个问题，就是文艺人中守信誉者不算多。不知道是文人艺人是由于感性过于，或者记性不好，还是天生的就不在乎自己跟别人说过的话，不明白许下的诺言真的就是人间最大的谎言，反正文人艺人中食言者多多，而且多半不会因食言而自责，甚至一副心安理得的派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文人艺人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骗子，你真要叫他们去行骗，打死他们，他们也不答应。我说的是另外一个意思。因为感性，因为写得多唱得多说得多，责任和诺言就变得无足轻重了。这是文人艺人的通病。文人写文章，写情书，天下无敌，但真正遵守自己文章中的道德规则、爱情誓言、为国为民挺身而出的文人，有几个？唱歌的，尤其是唱民歌和流行音乐的，唱了那么多爱祖国、爱生活、爱人间、爱情人、相信爱情的歌，可生活中，最先破坏爱情，误解生活，亵渎情感，忘恩负义的，往往就是他们。那些文章和歌曲从他们的手中和嘴巴中流出来，仅仅是一种生理反应似的，跟他们内心没多大关系，他们只是在完成一件工作、任务，之后，扔了就是。另外，在生活中，诸如借了东西不还，几乎是常事。当然，多数人是记性实在不咋的（文人艺人的记性极为一般，有的人则根本就不善于记忆，或没长脑袋），要么是懒惰，怕麻烦，久了，那些东西，包括金钱，都成了自己的了，有的甚至还想把别人的婆娘都租借过来，只是无法名正言顺地摆在席梦思上而已，即便女人要求名正言顺，比如扯结婚证，但他们却多不愿意这般，怕承担自认呗。至于极少数铁了心，主观上不归还所借之物之人，这自然就是品行问题了。但不管怎么说，文人艺人的健忘和食言是极为明显的。而某些编辑口中说的话，多是外交辞令，十句中起码有六句是胡乱说的，或者是推诿，或者是欺骗，或者因工作性质所限，随意说说而已。至于文人艺人为朋友两肋插刀，为爱情赴汤蹈火，海枯石烂，为国家民族死而后已，你千万别轻信。说来也倒是，如果文人艺人都得为自己作品说的话许的诺言负责，他们要么被累死，要么被社会中人看成是傻子，尽管社会中人可能比他们更累，比他们更傻，更蠢，更善于撒谎，食言。

      文学艺术是历史和生命的一面镜子，它们使生活和历史用文字语言和旋律线条等方式得到最具美感的呈现。
      旅行则使这面镜子变成蓝天、河流、湖泊、大海，无限宽广的草原、沙漠、戈壁与冰川，还有人类唯一而永恒的伴侣——孤独。同时，它在欲望之外调整着欲望和由欲望带来的贪婪，让人们的脸相和内心获得洗礼的机会，在它的深处呈现出最为真实的状态、姿态和神态。

罗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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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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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归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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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归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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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归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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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某人

云归不 发表于 2025-1-23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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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归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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