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歌---写给父亲（组诗）

海郁

哀歌（组诗）

——写给父亲

■海郁

檐下的油漆，在午间

发出剥离的脆响。往昔的粘性

早已输给了时间，光泽

退回暗角，成了孤独的一部分

仰头，一把药丸伴着温水滑向体内

总有一两粒，卡在那里

呛出眼泪。充当一种

理由

你走了那么久，无声无息

只有四季的风，操着一种腔调

在不停地吹，吹散了发

——像哀歌  

《再也不能了》

再也不能了

假设被时间一次又一次的否定

问候一遍遍启程

失望一片片坠落

今天是你的节日

泪花似晨曦到来时闪烁的星子

你真的已经倒塌、匍匐成

树荫下低矮的土堆

不能了

再也不能接过你的手掌、脚板

在绿叶摇曳的庭院

为你修剪变形歪斜的指甲

只是爽朗的笑声还在

萦回昨天的记忆

父亲，你是我探头瞭望时

被酸楚劝慰的

那一次次叹息和低头

你是心底低吟呼唤的刹那

渗出的那一滴滴清泪

不能了

我再也不能朝着一个坚定的方向

奔走，你在滂沱的泥泞里

在隔山隔水飘飘渺渺的迷茫里

路断了可以修复

可通向你的出口在哪里？

今天是你的节日

如此伟大的称谓缘何成了利剑

我无法理智无法倾诉

我微弱的气息在等待

另一种曾经或急或缓的呼吸

与之交融

《盼着你把我从瘫软的日子里拯救》

你采摘语言的果实

分摊给迷途知返的羔羊

你有时候也会哭泣

泪水滴落在雪峰涌动的殿堂你

一直低头行走

默默的赞颂滑过心头的念珠

你教我们学会果树的品格

在遭诋毁伤害的时候报以坚定的赐赏

你是孤儿  不曾拥有温暖的称谓

你的谦恭  你为人的低调

却成了卑微的小人得寸进尺的拐杖

你奉劝 你阻止

你掷地有声的宣讲

不慎将利欲熏心者的银元碰落

一些丑陋的不属于这个部落的话语

使躬身如虾者老泪纵横

就像城市的污染

那浮躁叫嚣模糊了干净龌龊

是非曲直的界限

我知道你的声音微弱

似黑夜的烛光

然而就是这摇曳的焰火

在照亮着部落暗淡的穹庐

虚幻的兴盛

只是飘荡在世俗街区繁华的躯壳

现在你无力站起

你挥动的手臂

成了我记忆里的一道光线

你深陷的眼窝时常有泪

我试图擦去就像秋风在撕揪纷飞的树叶

我好想和你攀谈你用勤奋苦心钻研的年少

我好想把你从我不愿看到的病榻上扶起

和你一道去配镜中心找回明亮

你拒绝一切诊治

我数了又数包了又包的药丸

你不肯服用

你说你没有丝毫疼痛

只是感觉很累很累

我想那是疼痛已经完全嫁接

如此 我情愿做你播绿的伤口

看到了吗 春天已在树丫上涂鸦

我盼着你病愈

盼着你把我从瘫软的日子里拯救  

《我丢失了世间最温暖厚重的词语》           

               ——写给病逝的父亲

我被击中，眩晕之后

疼痛一大片一大片剥离

来时，你是孤儿

去时，上万人为你送行

除了泪水，一切都已凝固

那些轮椅上颤栗的声音

似哀婉的鸟鸣

那些土堆上木讷的表情

伫立成初夏的寒露

你从温暖厚重的词语上跌落

你的决然让我丢失人间最最热烈的称谓

你收获了贵贱贫富的泪水

却把一束光从那些暗淡的眼角抽离

你给山城展现了无限爱戴的所在

你开在嘴角最后的笑容

击倒瞻仰者蹒跚的步履

你绕开是是非非的谜团

把真理的语言钉在部落的旗帜

你不言不语、行色匆忙

世俗的纷纷扰扰散落在耳朵之外

你眼含泪滴、心存挂牵

人间的恩恩怨怨权当是六月飞雪

光影里有你慈祥的面容

拜毯上沾满你虔诚的泪滴

心灵深处，你字字珠玑的教诲

在照亮我阴暗低沉的天空

父亲，能这么称呼您多好

转瞬之间，疼痛便像鳞甲一样

结满又片片凋零

父亲，我身在这个称呼之外那该多好

这挥之不去的伤悲

何时能淹没掉我的心伤

来时，你是孤儿

去时，上万人为你送行   

《盛大的节日》

我穿戴整齐

列行那片白色的海洋

不敢正视你曾经站立的地方

今天是盛大的节日

我的问候要送达哪里

伸出的手停在空中，泪水的祈祷

是这个秋季沉重的表情

我幻想你去了遥远的地方

遥远的遥远总会也有止境有限期

我还幻想你在朝觐的路上

路途飘渺人潮汹涌

你迷失了方向

我幻想你站在异乡的殿堂

劝谏的双手和语言一起铿锵挥动

我还幻想你此时正在与我的想念

徐徐接壤，满眼瓢泼的忧伤

在蓄谋一场没有遮拦的经久痛哭

今天是盛大的节日

我的脚步瘫软在你曾经摇曳的途程

冰冷雨丝里清香弥漫

盛大的伤悲次第盛开

   《九月九走进老屋》

一进门

那些往昔便缠绕在我的四周

父亲的笑声从东房的套间里传出

他在和清廉一世的老朋友侃侃而谈

我是这个场景的另类

只会举起一双湿润的眼睛

环顾、怀念和落泪

父亲的中山装蓝盈盈的

一支英雄牌钢笔坚挺地别在左胸前

他朝着我乐呵呵地笑

我欲言又止，匆匆走上前去

白花花的阳光下

我低下头，眯上了双眼

如今，这个寂寥的院落

树长高了，房子矮了一截

那些温暖的颜色

渐渐从檐下的柱子上脱落

我抬头，邻里的烟囱已吐出了

失神的烟圈  

《你在我的血液里在我每一次的心跳里》

你在晨曦微露的那丝清新里

你在鸟鸣回荡的林间那斑斑驳驳的绿色里

你的话语封存打包压缩在鸽哨,萦回在天际

你的身影和时间的光线汇合

照耀我纷扰的人生

我还是不能

不能走出这片阴霾的旷野

你看那巷道的积雪

在时间的深处等待你摇曳的足迹

你在黑夜最遥远最飘渺的地方吗

你在尘土翻卷人潮汹涌的最前方吗

你远去只留下一片模糊

你远去就再也不会回望这阴雨绵绵的故乡

我看见你被纷飞的一片雪白淹没

我看见你挥手的瞬间阳光正从头顶掠过

我看见你久违的拐杖在墙角回忆路途的漫长

我看见你在一场宏大的赞念中轰然倒塌

我还是不能

不能放弃那一次次漫长的等待

我还是不能不能接受

你会如此撒手掳走我的温暖

你在每一个段落

在每一个时间的缝隙

你在雨丝里在纷纷扬扬的雪片里

你在躬身的默念中在如梦如烟的往事里

你在我的血液里在我每一次的心跳里  

《走得很远了吗》

走得很远了吗

我从五月的梨树下走过

我说爸 梨花开了 很白

你没有对一个灿烂的季节表态

于是这个催泪的日子

就深深钉在我的眸子里

我的眼里唯有飞起的梨花白

那些日子 还有什么花开啊

往复的足迹踩踏在你远去的路途

季节的灰尘埋葬不了心中的泥泞

我的父亲 走得很远了吧

这五月的梨花又白了千树万树

我的脚下落花为泥

山风扭断了希翼

何等的悲凉啊

影子一样碾过我的秋天

哪来如此的伤痛

坐上我死寂、灰暗而低沉的五月

走得很远了吗

我把思念交付给凛冽的寒风

风呜咽似我干涸绝望的悲鸣

一窗一窗的梨花开遍冬天的庭院

父亲你看 梨花开了

铺天盖地的白

在我迷茫流泪的那些冰凌花里   

《我不能把悲伤带入春天》

我不能把悲伤带入春天

不能把颓废并接在晨曦的雾岚中

父亲，我把小鸟的声音围拢起来

把第一缕阳光围拢起来，还有

晃荡在光线中的露珠，那纯粹的泪水

在一丛荒草的缝隙，我看到了孱弱的嫩芽

想到了粘在你老光镜下的经卷

我怕那些浸透岁月润染的文字

在泛黄的憔悴中化为粉末

再次击中我尚未休眠的疼痛

四季轮回，草木逢春

在离开你的这四年我

只看到一片叶子轮回的时限

摊开手掌，祈祷的路途上

满是你走时的黄土，在弥漫  

《又见梨花白》

梨花又白了

对我而言这只是一场

旷日持久的霜冻

三年以前是梨花

之后，我便惊恐于这满山遍野的苍白

自己也沦落为梨花白中的惊弓之鸟

我开始记恨梨花了

三年前，那个白色的春天的巷口

父亲被淹没在白色的波涛里再没回来

青一青

三年前，那个白色的春天的巷口
父亲被淹没在白色的波涛里再没回来

海郁

青一青 发表于 2014-6-5 10:51
三年前，那个白色的春天的巷口
父亲被淹没在白色的波涛里再没回来

谢谢来读。祝好！

闲窗梦

沉郁，感人。收藏你的这份爱与思念了。

海郁

闲窗梦 发表于 2014-6-5 14:47
沉郁，感人。收藏你的这份爱与思念了。

谢谢老师评点鼓励。敬茶问候~远握{:soso_e181:}

雪妍

才看到这组感人的哀歌！推荐阅读！问好海郁老师！

陌上尘

欣赏喜欢，问好······

王雯乐

情感渗透，亲情难离。

琴子

很细腻很沉重。欣赏，问好诗友。愿你早日走出来。

海郁

雪妍 发表于 2014-6-7 10:39
才看到这组感人的哀歌！推荐阅读！问好海郁老师！

多谢雪妍提读。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