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人】乡土歌者专栏

乡土歌者

我的三个女人（组诗）

文/李宝刚

第一个女人

是我的母亲。一个从不向任何低头的女人。她
饮食风雨暑寒孕育了我。生我那天，飘飘落雪，家无一人
父亲是“臭老九”，在牛棚做牛，姐姐八岁上学去了。母亲
生下我，用爱爬下炕，在门槛底下把胎衣埋在事先挖好的坑里
然后，爬向锅台，盛事先做好的饭菜。饭是糠，菜是野菜

母亲的围裙，写满了智慧，在岁月里飘摆。母亲总是从
田野里或别人的遗弃中捡拾希望。岁月常把她的围裙磨破
母亲每每缝补，像缝补她磨破的心。岁月顶风逆水，母亲
的围裙是一支奋进的帆，载着我们渡过那个痛苦的年代

第二个女人

是我的妻子。是我一生最爱和最爱我一生的女人。她知道
我一无所有，竟然和我一起步入清贫。共撑风雨的伞
一只大背筐装满苦苦岁月，装儿子，装柴、装野菜，装砖石
可是，我们用汗水和爱筑成一座幸福的小屋。竟然
被一场意外电火烧成灰烬

我的妻子，没有倒下，继续背篓。她用坚韧诉说：用爱
和希望重筑温馨与快乐。然而小屋夺人青春，夺去背篓的
美丽容颜，夺去半嘴的牙齿。给我“偏瘫”的余生。夕阳下
苍天看她瘪着嘴搀挽我，背着我，抱起我

第三个女人

是我疼爱的女儿。一个不听我话但一切都超过
我的女人。他的人生目标是简单的“一”，班级学习第一人
德智体一流；人群中美丽一流；故乡唯一的诗人。可谁看见
她另一方面的“一”一流的能熬夜；一流的能睡懒觉；家中
来客人一流的陪酒员、招待者

我的女儿，是故乡第一个博士生，是故乡出嫁女龄最大
的一个，也是故乡女嫁最美最有学识儿郎的一个。更是
走出故乡流鼻涕、眼泪最多的一个。我常回想，女儿
从怀孕到分娩该是女人堆里最能叫苦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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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歌者

一枚埙（外一首） 文/李宝刚 初为骨质，管型抑或橄榄形 仿鸟鸣智慧而猎之 后渐陶瓷，鱼形或圆锥形 如孤独者，很少同其它乐器和心而奏 多是独对内心的苦楚悠悠冥思 在乡间。散落 犹见那座土丘独对头顶 一行行断肠雁远去的静穆 犹见那棵老榆树苦对脚下的溃堤 犹见那位媪老凝视一场久旱后的凄惨 犹见那位村暮的老者静默那堆残壁 一枚埙 迤逦且苦涩。眸子里 总有身披埙音的人 或词语。仿佛等待 那种遥遥无期 《》遗落乡间的笙 唯独的簧舌，吸与呼，情感激动 便舞姿翩翩，如鱼龙。手捧一腔 清越、高雅、柔情 仿佛微风拂过六月籽粒定浆的麦田 酷似种植山参的村妹子引来一位 西装革履的北大后生。恍如多年不孕的 黄土地生了一对金娃娃。好像年画上的 那条红色鲤鱼跳过了龙门 洒落谷粒、豆粒、玉米粒的曼妙音符 是春还是秋，土地都那么起起伏伏的延续 挂在年夜那盏火红的灯笼，瑞雪纷飞中 憧憬。一场喜庆的秧歌爷爷奶奶 要披红挂绿头上戴花。绿过哪个季节 花比怎样的云鬓 通讯处：北京市海淀区上地创业路6号                 联想新大厦四层李壮壮转李宝刚收 邮编100085手机138—98201273 电子邮箱shiaize1009@163.com

乡土歌者

父亲（外一首）

文/李宝刚

（一）

他古铜的烟锅，对着四季抽
抽出我们兄弟四个
他继续抽。把我们四个
都抽向远方。再无论如何
抽，我们也回不来了

（二）

他的犁。犁一生的土地
把自己犁出无限的伤口
当他合上那些田垄
却给自己留下难以愈合的伤口

（三）

总是两腿泥泞，站在土地上
仿佛要站成一株玉米或高粱
而最终却站成一座碑

（四）

他将所有的喊斥，沉进季节
目光仿佛雨中的麦子
鲜活而又忧郁

他酷似厚实的田垄
年年岁岁长出庄稼

《》麦地

想起麦地，就有
麦芒，扎疼思想，就有镰刀
把阡陌割伤。就想起
种在冰上，死在火上的含义

便心生对麦子的景仰
而风雨中的那些稻草人
比一首诗还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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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歌者

春天，遂想起（外一首）

文/李宝刚

乍暖还寒，记忆还有多少黑
我须开多少花朵。照亮

阳光渐近，我的诗句该赶紧启程了
就从细雨霏霏和绿叶初乍间
从酝酿一冬的河流里
从一阵阵激励的春风中
出发。一路执着春心
用绿和花朵表达。忘记曾经的
苦痛。向前或者远方

那些柳絮呵。挣脱了母亲的怀抱   
朝着葱郁的森林之梦，起飞
尽管没有路标，生死未卜
结局难料，就那么指着信条
飞，飞向哪里。不知道
我唯怕忘掉，于是
放在心的一角

我的思想必须围绕那棵树
把收藏一冬的记忆从根部唤回
于深入的水层和空旷的头部
写满山谷飞瀑的奏响

《》修剪树

必须剪去枝叶
才配做城市的风景吗
这些树不解的目光
望望这座城市，望望
天空或前方。最后望望
自己。便再长出枝叶
然，再修剪。再长出

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群
仿若感悟了很多。于是，目光
省悟，似赞叹其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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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歌者

植树贴(外一首)

——写在植树节

文/李宝刚

植下一棵小树
植下一片真诚
如梦的枝干在加粗
希望在增加着年轮
绿色的追求在爱里浇铸
一个信念在深深地扎根

植下一棵小树
植下一片深情
为鸟儿植下栖息的丛林
让生活多一些莺啼雀鸣
为明天植下一片爱的绿荫
为后代植下一片绿色的标杆
标杆,竖起祖祖辈辈的辛勤

植下一棵小树
植下人类的期盼
植下历史的叮咛

《》拥抱森林

——写给一位护林员

无边的森林
是你茂盛的青春
你把生命
写进树的年轮
那条条缠绵的小路上
你弹拨着岁月爱的足音
足音。那么沉重
且又诗一样的轻灵

暑寒挡不住你执著的步履
风沙遮不住你明察的眼睛
一生的厮守，仿佛
厮守一种希望
一种神圣
太阳，是你睿智的神情
星星，是你机警的眼睛
森林里流出的清泉水
诉说你季节的艰辛与坚韧

有日月见证
有蓝天作证
你的心，已拥抱起
那片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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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歌者

远方的建筑队（组诗）

文/李宝刚

《》夜醉空楼

楼宇建半，门窗入风
几时住进无奈的身影
白天，中有草铺空守
夜里，星星常窥探凉梦

今晚收工，他们搬回啤酒
把家乡的思念倒进杯中
几支烛光努力突破黑暗
街灯迷离难知其情
模板搭的饭桌像不安的日子
砖垫成凳子，垫不高
低低的人生

是啊，楼层再高
心也在半尺的田垄
可是为了生活还是笑笑
为了明天还须定神
疲劳的身子想醉倒一睡
几轮痛饮，几瓶见底
却不见月光相照心境

那些蜡烛已是泪眼朦胧
直到星星醉了，进入梦里
一夜的梦，价廉情却真

《》吹高音笛的男子

明日竣工
他就要回家了
今夜
许多许多的隐忍
都从笛子那七个孔里奏出

七个月前落下第一块高楼的基石
情切切的手只是掂了掂这只笛子
今天，当十几座高楼竣工时
他把那份情感横在了唇边

七个月，二百十多个日日夜夜
残忍的石头夺去他半只脚
鲜血漫过日子
疼痛了心底人生
七个月
他的胃痛从没有停止
汗水从没停止流淌
没有拿起手机，稳稳当当地        
跟老婆孩子对对话
更有心酸的是
远方惦记的父母
特别是重病的老父亲
已不能说话

他就要离开工地了
今夜，笛声如泣如诉
星星和月亮在听他的笛声
那十几座高楼在听他的笛声

《》老瓦工之死

他醉倒了，醉倒了
就再没有起来
围拢的工友，那刷刷的泪水
就说明了一切

他没有家，但他拥有一个漂泊的四季
他没有儿子，但他拥有瓦刀和草帽
他没有老婆，但他拥有工棚和草铺
以及没有油星儿的铁大勺
应该叫他“爱情大盗”吧：
发际里盗白灰与砂粒
鼻孔，耳朵里盗水泥
衣兜里盗碎石子、砖渣
眼角里日子的灰尘
额纹里盗工地的朝夕
酒后吐真言呵，他说
那些都是爱情

谁在龙门吊和脚手架上
挂了一朵朵白色的纸花

《》开搅拌机的少女

她把沙子，水泥，水以及
建筑工地十几个小时的光阴
装进搅拌机。努力地挺起胸脯。
羊尾辫绝不停止摇曳

但，还要筛沙子。她的体重
被筛下去多少，那些筛子眼漏下
多少汗水和叹息。青春渐瘦
以及手机里那些令自己心动的
短信也渐瘦

风雨不误的词语里，失去美丽的
裙裾。变得衣着褴褛，容颜没了嫩白
一定要偶尔看看天，生怕那种湛蓝
消逝。生怕同心的流云漫无边际

《》挖勺的妇女

一把供瓦工抹灰的勺子，必须
鸡啄米的速度。才能得供上进程
她呼吸急促，汗水如注，是在拼吗

吊车，搅拌机的声响，砸钢筋
运卸砖石的撞击，这些嘈杂声充斥现场
淹没妇女背着的婴儿的啼哭声
她的汗水是泪水吗，却不及那哭声
流的多。阳光不忍看地背过脸去
凉爽的风亦不忍看吗？躲到哪里了

水泥灰，一勺接一勺，背着的哭
一声接一声。有很急的风吹来
是否为那妇女着急，歇息时间有限
是哩，应盼给孩子喂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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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歌者

三月（外一首）

文/李宝刚

我打开经卷。已被归来的燕子
占据。口衔最爱的词粒垒巢
它们快乐的情绪，似对日子
胸有成竹，满怀憧憬

翻过一页，已在谁的的眼里醒来
那人显得骚动不宁，目光仿佛锋芒的
犁尖，辐射田野深处。以午夜失眠的情绪
以高粱酒的醇度，以一种不满的神情
深盯犁沟，稳步向前，酷似走向
季节的产房

再翻过一页，随着小河流向遥远
仿佛处子深深的怀恋。比一首情诗
还缠绵。比酝酿一冬的梦还悠长

继续翻下去
我被那么多桃花包围
被无尽的芳草围拢。阳光越来越
温暖。拥着我、吻着我
我急呵，急得浑身都绿了

当我合上经卷。却合不上
一个人梦中的笑。那笑
一如故乡视野里，最芬芳的
那朵花

《》谷雨

土地敞开深深的情感
急切的种子便扑进去
春天律动在胚胎里
那颗心已贴近谷雨

一阵风要唤出
渴望与爱情的新绿
一场雨却迎来
好多鹅黄闪亮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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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歌者

初春早晨（外一首）

文/李宝刚

父亲眼里升起一轮滚圆的太阳
日子就拥有了火红的情感
母亲手中升起一缕挺拔的炊烟
生活就拥有了坚定的信念

老奶奶揭开箩筐
放飞一群鹅黄的心愿
目光是那宽阔的河畔

老爷爷拿出风筝
把一颗童心放飞蓝天
那份感情似扯不住长长的绳线

那些健身长跑的少年
堤坝上踏响的脚步
似弹奏这春晨的琴鍵

所有沉睡的记忆都已经醒来
有一种隐隐的感动来自心间
如同田野和枝头上生机初绽

一头牛从棚子里醒来
一支犁从屋檐上醒来
目光里没有了冬日的幽暗

酝酿一冬的河流，好汹涌
那一河的激情，莫不是
家乡新春的语言

《》弯月

锋利的镰刀。把黑暗的苍穹
割破。割得星火四溅。割来清晨
一片光明

谁尽享金灿灿的阳光，不忘记
那把镰刀。谁沉于一夜的酣睡
悟出那把镰刀正在自己手中
因此懂得了收割白天、黑夜和人生

酷似父亲的月牙镰刀。割过
风雨，割过贫穷岁月，割过日本
鬼子的头，割过腐败村官的职
自己任了职。割回村子茁壮的
日子。割过人生六十之秋。却
割得清贫如洗、两袖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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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歌者

芸豆蔓（外二首）

文/李宝刚

隔着界墙
张家的爬过李家
李家的爬过张家
芸豆蔓们手搭着手
耳对着耳
亲和的话儿聊个没完

《》杏花

这个季节
杏花绽放心情
芬芳满街
花瓣一地
一阵微风拂过
芬芳家家做客
花瓣户户串门儿

《》无题

一个村
家与家的界墙
都安一个门
这家做好吃的送那家
那家有好酒送这家
一年四季
总有芳香飘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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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歌者

低处的音符（组诗）

文/李宝刚

《》黎明，送奶的妇女

牛奶的白。在她的
摩托车上甜润，摩托车油门
她是踩着黎明前的黑暗
着的，然后穿过多少大街小巷的
静寂和暗，再爬上多少户气喘吁吁的
楼梯。心，才些有慰藉

黎明，可是缺乏这极富的营养
一座城市是否待乳
就那么渐亮起来，丰润起来

这时候，回家的摩托车上
有汗水润湿自己谱写的歌
“人生就是一次拼搏
我今生还没白活……”

摩托车一路飞，仿佛
哺乳期的她，赶快回家
给儿子喂奶去

《》擦皮鞋的人

大街的风尘里，小板凳
垫高人生。成年累月擦一首诗

不去理会伸来的鞋子
如何的傲慢，只是偶尔想下那
鞋子的不懂或无知，只想展示
生命的亮度、亮点
鞋子亮，心就亮

保持坚定地不抬头，就心知
傲慢和常人的急需、无奈
而期冀的太阳，就从这不抬头的
内心升起或者降落

《》北方，一群卖棉花的汉子

队形轻盈如雁阵，一担担棉花的白
定裹进温暖的阳光，和比阳光更
温暖的心和眸子，定是酝酿了几度
春秋的白。行走在大街上，仿若
快乐的音符，唤卖声也有暖的味道

“雁阵”是江南的汉子。江南的
季节、阳光比北方的暖多了，送到
这里，须乘坐火车？轮船？汽车？
步行？须几日方到。一路可艰辛
坎坷。就那么暖暖地送货到门，暖过
多少风寒和日子，暖过多少新婚和
爱情，以及无尽的心。你看，那位乡村
老汉口衔烟斗，对着雁阵的身影在抽
在抽……

《》修自行车的男人

双手沾满油污的黑
可在人心比什么都白
那手丑如枯枝、鸡爪，抑或
像那把豁了牙的老虎钳子
可在谁的内心无比美丽

躬身于风雨四季
为一首诗修复、打气
一把木挫，挫平多少坎坷
一管高能胶，足以粘住渴望

为别人修好的自行车
在自己的内心奔驰音符的美
那旋转的车轮，可是他生命的年轮

《》特殊打工者

村前、村后，忙里抽闲
侍奉老人，不都是为挣钱，还为
内心积郁的那串爱的音符
乡里、乡外，风里雨里
为人看孩子、做饭，不都是图利
更因血液里难以抑制的旋律

掏厕所，清脏水井，不为
那三十元五十元，也不为谁的赞誉
只为一首诗的随处可见
如小草一样的展示
是哩，扫街，清垃圾，建筑工地
做力工。色彩依然，亮点闪烁

在没有歇息的词语里，有她
心里的一句话，从不想说出
却成梦呓：“女人就是半边天
甚至是大半边天！”

《》卖花姑娘

小摊连着小摊
像一个花园
她是花的芳香
小摊因她而美丽
小巷因小摊而烂漫

她喜欢用花的眼神去看世界
更喜欢用色彩的情愫去打量世界
罩在脸上的红纱巾
过滤红日的升起和降落
生命就有了这样的底色

思想在她的花盆里盛开
人生就这样斑斓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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