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断想

杨岩峰

泰山断想
        泰山是“老奶奶”居住的地方，“老奶奶”又叫“碧霞元君”，这是我很早便知道的。小时候，攀上故乡的老槐树，能够清晰地看到泰山那雄奇的轮廓，不过真正熟悉它，还是九十年代初移居泰城之后。
        “上山磕头”是故乡的习俗，就是在“史无前例”的年代也不曾间断，“老奶奶”在人们心目中的位置，丝毫不亚于“伟大领袖”，只是表达敬仰的方式不同；尤其老年人，提起“老奶奶”时那副庄重劲儿，着实让人莫名其妙。几乎每年的春夏之交，故乡的人们便成群结队地赶往泰山，或祈福，或还原，不一而足。
        我的祖母和两位姑姑都是泛神论则者，只要是“神”，无有不敬，对近在咫尺、“有求必应”的老奶奶更是推崇备至，坚信不疑，“上山磕头”便成为她们每年春夏之交的必修课，从不怠慢。据祖母讲，只要心诚，登山是感觉不到累的，而她每次登山回来，也确实没喊过累，至少她给人的感觉不累，捣衣做饭，谈笑风生。自然，她还会举出一些不诚者，或平时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者登山遭到“报应”的例子，有根有据，不容你不相信，这便让我自幼对泰山产生了几分敬畏，一种神乎其神的感觉。联想到自己曾多次同父母顶过嘴，或偷扒过生产队的花生，便庆幸没有随祖母她们去，否则从盘道上滚下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终于到了和朋友一起登山的年龄，于是我们便相约登山，时间也是在春夏之交，一个不冷不热的日子，尽管大家都自命为唯物论者，不相信什么鬼神和因果报应，但由于大人事先叮嘱过，上了山还是小心翼翼，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出，哪有一点登山的乐趣？到了碧霞祠，我终于忍不住开了几句玩笑，一回头，“咣”的一声，左眉骨给大殿门闩撞了个血泡，心想还真灵，也没敢声张，便溜之大吉。当晚和朋友沿奈河观赏泰城美景，心里仍然想着白天显灵的事，没料到一步迈空，掉进了奈河，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固然是巧合，而在当时，年轻的我着实惶恐了好一阵子，对泰山仅存的那点亲近感，至此便灰飞烟灭了。
        泰山不像故乡的大汶河，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嬉戏、打闹，因为在大汶河的怀抱你无所求，更没有任何负荷与先入之见。登泰山犹如接受某种审判，那大大小小的泥胎木雕，无一不是吹毛求疵的法官，让你压抑，让你窒息，让你无地自容、战战兢兢。这便让我很不自在。
        来泰城后，泰山便成了我生活和生命中的一部分，因为他就矗立在你的面前，容不得你视而不见；而且时过境迁，我也很想改变一下对它的认识，起码不能再对它横眉冷对。然而这时门价飞涨，猛于老虎，囊中羞涩的我尚未登山，心里便堵上了一块石头。渐渐地，我在泰山上有了熟人，有了朋友，门票是不用自掏腰包了，但人情债又往往让我觉得得不偿失。几次登山，都是陪外来的文友，坐汽车，乘缆车，登山便变得名不符实了。
        泰山庙多，“神”多，碑碣多，古木多，无疑是一座历史的山，文化的山，自然的山，但由于它历史文化积淀太厚，山的自然便在许多人意识里显得无足轻重。这也许是我每次登山都感到不自然、不自在的原因之一吧？其实，山就是山，泰山又何尝不然？所谓“五岳独尊”，不过是人们强加给它的一个封号而已，我们有什么理由和必要把它看得那么神圣？这使我想起了中国历史上那位最后被称为“万岁”的无神论者，封号再多，终究还要走下“神坛”，还原为人。
        “上山磕头”的习俗仍在延续，泰山还没有走下“神坛”，凡夫俗子的我与它的距离是越来越远了。
        我爱泰山，但不是“神话”的泰山，“人为”的泰山，而是自自然然、平平淡淡的泰山。

亦然

“上山磕头”是故乡的习俗，就是在“史无前例”的年代也不曾间断，“老奶奶”在人们心目中的位置，丝毫不亚于“伟大领袖”，只是表达敬仰的方式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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