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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伦贝尔札记(组章)
呼伦湖·贝尔湖
海一样的湖泊,烧山化铁的火焰。 从蒙兀室韦毡裹的点滴,我读到了狼图腾,读到了逐草迁徙、与狼共舞的箴言,读到了马刀舞、安代舞、盅碗舞踏响的弦音。 在呼伦湖、贝尔湖的苇丛,白琴鹭、大天鹅、丹顶鹤翔跃,鲶鱼、狗鱼、雅鲁鱼喋破了蓝波。一只水獭探头,我粼粼的心情,妙曼如风。哈拉哈河、乌尔逊河以及彩虹洗亮的敖包,对酒当歌银碗、金杯和牛角杯,盛满了阿日愣花的坚贞。 一头水獭,或者一只白虾,收拢呼伦湖的绮语——水上日出、湖天蜃楼、石桩恋马、玉滩淘浪、虎啸呼伦、象山望月、芦荡栖鸟、鸥岛听琴……都是人间的典藏。 一尾白鱼,或者一羽灰鹤,擎起贝尔湖的传说——七仙女白天鹅的神话,忽必烈玄灵圣石的幽秘,蓝色哈达降临的赐福,草原大泽升腾的祈愿……都是人心的花朵。 呼伦湖,贝尔湖,或是人间的夫妻,或是神仙的姊妹;或是人间的天堂,或是神仙的居所。 欢欣如歌的词汇,阳光变幻的长发,月色飘逸的神韵,都是一粒沙和一棵草上的家园。在马踏雨滴的从容里,被我一粒粒地拾起。 我看见野生鱼宴的袒裸,那是嘴上的杀戮。贪由心起。 我听见马头琴的传唱,那是大草原的滋润。爱由心生。 在我凝神的一刹那,呼伦湖,贝尔湖,坦天裸地,信马由缰。
风过海拉尔
一棵野韭菜,沐浴在蓝色的风里。 海拉尔,一架装满幸福的勒勒车。 在群雕雄峙的成吉思汗广场,一根根无言的巨柱袒撑蒙元的风语。风过海拉尔,我的仰望,胜券在握。 一匹心襟辽阔的草原狼,为了更辽阔的草原,为了酒杯的倾诉,为了马头琴的怒放,为了铸剑为犁的梦想,不管是握紧阳光,还是握住风雨,都噙住了一眶悬而不落的眼泪。 但我只想,做一只在蒙古长调里不肯抬头的羊羔,或者是一头在金账汗蒙古包外踏露追风的牛犊,至少是一匹在桃花水中静听心跳的老马,被海拉尔蓝色的风揉搓,被海拉尔温软的风安抚。 我的生命总会有一次会被上天眷顾,轻抚北山要塞那些钢铁的冰冷,鞭打汉子们丢失在风中的野心。 或者,我是一棵野韭菜,在蓝色的风与海拉尔擦肩而过的一次瞩望,骨头朴素,肌肤柔韧。 大草原醒来的时候,我通体宁静,紧随群星的流逝,纷披晨曦的谦卑,退隐在一缕蓝色的风里,头顶上的蓝天,也为我触目惊心。
敖包与花朵
我想做一个心怀敬畏的人。 顺针转三圈,许愿,献上蓝色的哈达,然后捡一块小小的石头,放在敖包上。 在敖包相会,我相会的是一块块石头,蒙古人祭天祭神祭英雄祭祖先的石头。 一朵幽蓝的小花,从石缝里探出,捧着阳光的金汁。一架勒勒车,沐浴在童话。 我把内心的垃圾全部倒出,用蒙古长调、马头琴、呼麦,疏离我灵魂的块垒,用成吉思汗金帐的庄严,厉兵秣马。 白马如云,毡车如雪,牛羊悠然,斜阳金坠,呼伦贝尔打开了魔幻的天窗。 弯弯河水,茵茵绿草,点点毡房,袅袅炊烟,呼伦贝尔铺开了神奇的画卷。 在陈巴尔虎旗金帐汗部落,我走近《苍狼大地》,走进《成人礼》。《嘎达梅林》《夜宴》的弦乐点燃我心头之火。 静穆。苍茫。雄浑。浩瀚。我最舍不下的,还是敖包与花朵。
绿之梦幻
在呼伦贝尔的深处,绿梦如烟。 在额尔古纳的梦缘,绿烟若海。 根河湿地,以冬天圆满的圣洁为铺垫,以盛夏惊天的美丽为序曲,在我眈眈的凝眸里,捧出人间的纯净。 一条任意曲折、飘逸若带的蓝河,让漫河滩、柳灌丛、盐碱地、水泡子,美丽成了童话的彩绘。 我头顶上的白云,飞鬃奋蹄,万马奔腾,趟出了一幅人间的神境。 延至天边的河流,延至天际草原,延至天涯的山峦,和我延至天脊的瞩望,在我的内心,壮阔和悠远,说着人间的美好。 在山峦与草原之间,徐徐铺开大地的广袤和生命的柔和,铺开我命运所及的梦境和灵魂所及的梦呓。 一只迷茫的彩蝶看清了困顿。 一只执著的鸣蝉看清了久远。 一尾鲟鱼的涟漪舒卷了痛楚。 一声鹂鸟的翠嘀舒卷了永恒。 一个成吉思汗遗落的马蹄,酣梦淋漓。 一棵白桦树钟情的眼睛,看透了我无法虚掩的真心。
我不敢忘却丛生在我记忆的根河湿地。 在拉布大林镇,草原已成了背影,江南已成了远方。 绿之梦幻,浮动春霞濯洗的艳红。这么的深沉,这么的富庶,这么的欣悦……在我轻轻的一瞥,凌风摇曳。 生命之根,穿向秋色陶冶的金黄。这么的深邃,这么的繁盛,这么的炽热……在我静静的一瞬,锋芒入心。 在草原的衣襟上,阳光点燃的根河,一河盛夏的惊艳。绿茵和蓝水,红隼和猛鸮,魔幻一般,也把我点燃,还原我生命的惊喜。解谜一样,把我虚妄的心空,啄空。 那些从春天出发,在夏天转身,在秋天沉醉,然后以雪意的净白潜伏在冬天的绿烟,点亮人间的灯盏,完成我此生的夙愿。 我不能带走的以及我带不走的,这根一样的河流,这根一样的湿地。生为谜题,死为谜底。
在室韦,读额尔古纳河
蓝光闪烁,随额尔古纳河,喃喃北去。 一群黑色、黄色、花斑的奶牛,踏着夕阳细碎的光影,在河对岸,饮吸清凌凌的黄昏。 一匹高傲的骏马,抖一颈激情的鬃毛,洗心而来。 一位俄罗斯大妈和一位窈窕的俄罗斯姑娘站上了河岸的歌台…… 我的目光在婉约的歌声里,追随一幅落日的油画,深藏在墨蓝的夜色。 普希金、高尔基、托尔斯泰……莫斯科的幽冷、克里姆林宫的静寂、红场的空阔…… 最后一尊列宁塑像的消逝,一个坚韧的思想沉浸在暗夜,渐渐消隐了锋芒。 一个铿锵的声音,淡尽在时空,碎蚀了旧梦的痕迹。在热血流淌的星空,太阳还会冉冉的升起! 翘望一片曾在中国版图的大地,紧握血色的汗滴和泪水。在我的身旁,室韦之夜,一地华灯。
额尔古纳河,喋喋在清晨的大雾之中。 历史的影子,泛浮九月的露水和青草味。 角弓和长箭,隐匿在泥土的深处。木刻楞小木屋,种麦、放牧、狩猎和捕鱼的华俄后裔,在绿草如茵、繁花似锦的晨光中醒来。 太阳的金光,照在额尔古纳河上。照在一匹母马和一匹马驹的睫毛上,晶莹的露水打湿了马蹄的默想。 照亮神思的老虎、熊、狼、山猫、狐狸、水狗、驯鹿、灰鼠……这些曾经徜徉在两岸山林和草原的动物。 还照亮鄂温克族人的哨音,照亮额尔古纳河右岸的一位女人酋长优美的爱情……
在室韦,读额尔古纳河。 黄昏的呢喃,清晨的喋咽,恬梦一样静美。
在满洲里,读国门
双头的铁鸟,黑火焰凝固冰冷的木桩。 沉淀鲜血的暗尘,颤动着彼得大向左向右的狂想。 那红色的盾牌呢?鹰头上的皇冠呢?鹰爪上的权杖呢? 一场1900年的冬雪。有国无门,一杆大清国的龙旗,长跪不起。
两根木桩一块横木。本色的原木,风干的字痕。 翘檐的木盖,简单如一串风铃的回音。 一缕1920年的春风。简陋的“中苏门”,一面中文,一面俄文。在草原飘逸的草香,剔透,晶莹。 在历史里穿梭的种子,潜入红色的密道,萌生铁血的真理。
“门”字型栈桥,挺举红色的钢铁——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一幅1968年的风景。风也沧桑,雨也沧桑……
血色的万里河山,血色的年代,血色的记忆。 红太阳从没有停下过脚步,月亮和星星同此凉热。
流光溢彩的步履,舒卷屹立的风姿。 一个中国的童话,与俄罗斯套娃无关。 一次1989年夏天的呼吸。时光磅礴,生命葳蕤。 中华国门,威武刚正。贝加尔将军山,烙在青灰色的花岗石。
“北方第一门”、“亚洲之窗”。 永恒的微笑,顶天立地。 一帖2008年的秋色。在满洲里,遍地流金。 铭记在时光的是历史,镌刻在人心的是丰碑。 在满洲里,我读国门。每读一句,满眼都是热望,满心都是欣喜。
哦!呼伦贝尔
碧草连天,蜂蝶轻吻。 马群云逸,羊群游弋。 我葱绿的心情穿越了呼伦贝尔。 擎不住一杆风,拔不走一棵草,野韭菜在心扉掀动着雪白、月白、露白的花海。 我不懂马语。红马、黑骏、白驹、青骥怒行追风的剽悍,翻卷在东胡、鲜卑、室韦、契丹、女真、蒙古的烟尘里,似离弦的箭,若闪耀的火焰。 秦长城的烽火,未央宫的灯烛,拓跋珪的响鞭。 云冈石窟的幻影,书体的魏碑,勒勒车的歌谣。 敖包山、脚印湖、苍狼白鹿岛……积石冢、神女庙、石祭坛,马背民族与荷锄民族的悲悲喜喜,恩恩怨怨,淌流成吉思汗的鼾语。 一碗奶茶,星斗满天,弓月羞涩,蒙古袍炫着安代舞的篝火,《江格尔》史诗悠扬在马头琴。 仰望蓝得能看见灵魂的天空,草原鹰托起天边的太阳,喉咙燃烧着草原狼的嚎欲,心上腾跃着草原狐的躁影。 呼伦湖、贝尔湖、乌兰诺尔湖、根河湿地……一滴滴上苍的清泪。 哦,呼伦贝尔,一部北方民族的心史。
【作者简介:郑立,男,60后,重庆武隆区人,重庆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作品散见《星星诗刊》《散文诗》《诗林》《诗歌月刊》《华语诗刊》等,与人合著《等一个秋天》。地址:重庆市武隆区卫生计生委;邮编:408500;qq:491648638;电话:1398358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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