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聘（短篇小说）

罗书球

招聘（短篇小说）

1.漆包线

深圳，某城市，某工厂门口。
几个保安，拿着铁棍在追赶一个年轻人。年轻人疯跑着,一阵猛追穷赶，连吆带喝，年轻人终于跑不动了，被几双大手牢牢抓住。
“看你跑，跑啊…”，一个长得满脸络腮胡的保安愤怒地敲着年轻人的脑壳。胖乎乎的额头上明显有汗珠流下来，因为热，本来穿的短袖再给他摞上去一层，有点象穿马褂。
“抓回去再审，看你就他妈的不是好东西。”络腮胡看到保安队长远远赶过来，又补充几句，声音也提高了许多。
“怎么回事？又是偷吗？”，保安队长似乎胸有成竹，没有等他下面那些人发言，自己作出了判断。
“是的，又是偷。”络腮胡子迭声四起。
“带到警务室。”不知是不是因为看得人越来越多，保安队长拿出管腔，并及时提了提有点松垮的皮带。
年轻人因为跑得急，还在使劲喘气，呼哧呼哧的。双手被一个保安扣着，脚被踢了一下，走路有点踉跄。脸黑，头发长而乱，眼神有点羞涩，有些无奈。
几个保安连推带搡地把他带到警务室。
“搜！”，保安队长一声令下，保安们三下无除二就扒光了年轻人的上半身，一圈一圈细小的漆包线裹满了年轻人的腰。
“哈哈，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有问题”，络腮胡子开始靠近保安队长，准备表功。保安队长斜着眼睛看了看络腮胡子后，想说话却没有说。
“这么大热天，大家都穿短袖，就他兔崽子还穿个长袖，我就知道有问题，立即要把他抓起来，可他还拼命跑”
“你！……”，年轻人似乎要说出什么话来。
“再抢嘴老子打死你，信不信？”络腮胡子似乎猜到他要说什么，变得有点恶狠狠的。
“赶紧送派出所吧”，保安队长发话了。
于是，大家一起上阵，打电话报警的，看守年轻人的，报上人事的，忙作一团。

警车到了，带走了年轻人，车后面冒出一股浓烟的时候，人事跑下来了，急匆匆，满头大汗，走路的高跟鞋一跛一跛的响动，“谁叫你们通知派出所的，他到公司不到两个月啊？”人事尖叫着，质问保安队长，“他偷公司东西了啊，所以要报警啊”，保安队长一脸无奈，“哎，你真没脑子，当年招你进来，就不怎么考考你的智商呢？”人事的脸变得红一阵白一阵，她似乎预感要发生一些事情了。
年轻人被带到派出所，马上就开始审讯。
“年龄，哪里的，原来做什么工作的？以前有没有偷过东西？”一个中年民警头也没抬，例行公事的一头劈问。声音严厉而且有些冷。
“我是山东的，来深圳打工，以前没有偷过东西”
“家里还有什么人？”
“有一个姥姥带我”
“嗯，什么？你父母呢？”
“离婚了，没有人管我了”
“哦”，民警语气缓了一些，“你知道偷盗东西要坐牢的吗？”
“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偷呢？”
“我没有钱，住的地方也没有，找工作还跟老乡借了一千块”
“一千块？”民警有些疑惑
“是的，我进这家公司是那个人事介绍的，给了她一千块。”
“啊？”民警由疑惑转为惊讶，他赶紧把这个消息给了组长
“调查，彻底调查一下。”组长和当地劳动局沟通后，一起进行调查。
几天后，公司通告上面写道：该公司人事利用工作之便，趁男工工作不好找为由，利用职权介绍男工进厂许多起，高额收取介绍费，严重影响公司形象，予以开除。
另外，经检举，保安伙同内部认识人员多次偷盗仓库内的漆包线，公司将现有保安全部开除，重新招聘，整顿。
一段时间后，有人在喝酒闲谈时候，进行爆料：“要说厂里厂外都黑啊，那个人被抓是运气不好，好多人介绍进去都交一千块的，进去之后要想偷点漆包线换点钱用，要和那些鬼门关的打交道的。那个络腮胡子就是因为年轻人没有给他好处，才逮住他的，以往，有人看见络腮胡子的老乡在晚上一卷一卷地偷，他正值班呐。还有，那个保安队长傻乎乎的，不知道人事那里的事多着，要是不报警就没事啊。这群猪，哈哈……”

2.门口招工

某年，正是夏天，骄阳似火，晒在柏油路上，滚烫滚烫的，时值地面温度：40度。
某开发区一个厂门口对面，零星地开着几家小店，小店外搭着一些简易的凉蓬，凉蓬下，坐着、蹲着形形式式的男子，旁边几棵不大不小的树下，密密麻麻叠满了一些影子，舍得花钱的人，手里拿着饮料，不舍得的就干忍着。但大家的眼神却神奇般的一致，都是准确投向××公司的门口。
“你也来了”
“是啊，我姐姐告诉我的”
“听说这家公司很有名气”
“是的，我姐姐说这个厂招工很严的，知道的人不多”
“呵呵，你看，这么多人，不会少于一千个吧”
“也不知道这消息怎么这么快，好多人都知道”
“是啊，好多人找了几个月的工作也没有找到，现在暂住证查的严，一抓就听说要去修铁路，原来和我一起找工作的，有几个进去了，没有钱赎啊。还有几个每天晚上都睡在本地人修的坟墓边上，晚上那蚊子，苦啊……但总比抓进去好”
“我还好，有一个姐姐可以照应我，但每天走路找工作也累得不行了，你看，我的鞋已磨破成这个样子”
大家一阵沉默……

“看，那个人事出来了”。人群中有一个人突然叫了起来。轰的一声，上千个人象一群马蜂窝被撞倒了一样，涌向厂门口，纷纷挤着，拿着身份证的，举着毕业证的，喊着简历的，乱成一团。
人事小姐稳稳的，又好像不耐烦的样子，她手上拿着一个本子，扫了扫人群，慢条斯理的叫道：“×××”，“×××”……，叫到第五个时，休息了一下，咳嗽一会，然后转身回去了。
“不是招五十个吗？”，有人愤然叫道
“怎么这样啊，我们等了半天了，晒得半死，连身份证交上去的机会也没有”，声音带有点哭腔。
“又白跑了一趟，哎”
大家纷纷议论，骂娘之时，一个戴着小草帽的人发话了
“喂，你们真不知道吗？”，这个声音一传出，许多人回过头来，露出急迫想知道答案的样子。
“为什么只叫了五个呢？这里面有学问啊”
“什么学问？他们招工通知上不是写得很清楚吗？公平竞争，不讲人情吗？”
“你认为哪里公平呢？”小草帽看着问话人，眼睛有点神秘的样子
“看不出，我们都以为可以面试一下呢，要是面试了，不行就不行，只能怨自己学艺不精啊”，有人在一旁嘟囔着。
“哈哈，你仁兄就慢慢体会吧，走囉，我只是过来看看热闹的”，小草帽人说完，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3.中介

阿三把最后一个小黄瓜吃完后，下定了决心，要把三百块交到中介去，看看能不能时来运转，找到一份工作。
阿三从家里出来已经半年了，到处打打零工，有一餐没一餐的，每天晚上偷偷爬到人家还没有完工的工地上睡上一觉，第二天还要赶紧起早一点，生怕被逮住，当成小偷打一顿就糟糕透了。所以，他权衡再三，把藏在墙缝里好长一段时间的三百块挖了出来。
前几天，阿三在逗留中，发现一个新开的中介，观察一阵，觉得人来人往的很多，有年轻的，还有中年的，男的，女的，进进出出，煞是热闹。
阿三单枪匹马地在中介所游荡了一阵，看到有一个招聘厨师的工作，阿三想，在老家时，他的手艺被老乡认可的，虽说没有发证件，但还是可以响当当的拿得出手。他噌到一个招工小姐前面：
“我想找一份厨师的工作，可以介绍吗？”
“可以，年纪多大，有没有厨师证，有没有健康证？”
“年龄三十三，没有证件”
“哦，有没有身份证”
“有，但过期了”
“哦，那好吧，先交三百块，包你进厂”
“能保证吗？”
“当然可以，三百块交完后就去厂家面试”。招工小姐显然有点不耐烦了。

阿三下定了决心，就这么着，于是，出现了上面这一幕。

阿三按时把三百块交到招工小姐手中，并拿到一张阿三是弄不明白的发票。同时等待出发去面试。但阿三还是有点不放心，到处问其他那些一起要过去的人，大家都说是包进厂的，应该没有关系。他才忐忑不安地守着，反正钱已经交了。
好不容易到下午三点，凑满了一车人，司机开始收钱，每个人十块。
“你们不是说有车送我们去面试吗？怎么又要收钱？”有人提出抗议
“是啊，可我们没有说你们不用出车钱啊”招工小姐话里有些得意
“你们走不走啊，三百块都交了，还在乎十块，快点”司机看上去做这样的生意不止一次了
轮到阿三交钱了，阿三说没有，横竖是三百块，连命一起交了。阿三狠的架势有些像玩命了，司机没法，扯了一阵，阿三还是坐到车上去了。
车子东拐西弯，转了几个胡同，到了。招工小姐叫大家下车等着，这样一等，又来了几车人，将近四点五十，工厂里走出个人事，长相有些丰满，笑起来眼睛成一条缝，不仔细看，就会以为是一条深深的皱纹。她熟练地环视了一周，点了点人头数，和招工小姐对了对眼神，安排开始面试。
阿三心想，不是包进厂吗，面试还不是走过堂。所以也没在意。
轮到阿三了，人事小姐问道：“你有证件吗？”
“没有”
“没有你找什么工作？”
“厨师，刚才那个小姐说没有证件可以的”
“哦，她说可以是她可以，我这边不可以”
“啊，那她不是骗人吗？”阿三急了，他早就想好了，要是中介骗他，就使出好久没有用过的泼皮的的伎俩，死缠烂打。他说话时，俨然一副任人剐的模样。人事小姐瞥了他一眼，说：“不过，你进公司做厨师也可以，得交五百块办证件”
“我一分钱都没有，因为想找一份工作，把救命钱都给了中介，哪里还有钱交？”
“没有钱就免谈，你可以出去了”，人事的声音生硬而且冷，让阿三有点不寒而栗。他从人事的眼光里似乎看见一个旋转的黑洞，加上早上只吃了一点东西，中午一直饿着，这一折腾，感觉有点晕，想站起来，却站不起来，一头栽在地上。
人事小姐大叫门卫，“快，叫人，抬出去，真可恶”
阿三被抬到外面，一起过来的给他喝了点水，慢慢，阿三睁开了眼睛，他茫然地望了望四周，听着同伴们在纷纷议论。
“这些人真黑呀，没有证件的，帮你办个假证，几十块钱成本，收五百块”
“有证件的，说你不会说广东话，不要”
“会说广东话的，说你能力不行”
……
“你们不知道吧，我们估计上当了”，有一个人若有所思的分析着，“我们交了三百块后，把我们今天送这里不要，明天送那里不要，我已经被中介送了好几个地方面试了，怎么都通不过？”
“是啊，我也是，是不是故意在拖垮我们，到时候我们都累了，不愿去找了，他们借口说我们不愿去，自愿放弃，就白给他们中介费了”，几个声音附和着。
“那这个厂的人事怎么几乎都不不收我们呀？这对她来讲有什么好处？”
“刚才我在门外，看见那个人事和招工小姐在里面争吵什么？没有听太清楚，好像每个人少了五十不干等等，又好像是通过帮人办证弥补之类的……”
阿三听到这里，一阵恶心，风一吹过来，觉得有点冷，他抬头望了望天空，似乎要下雨了，这时他才想起：今天晚饭该怎么办？

08.08.02

童天鉴日

排版不太好，读起来真累

一郎天才

深圳啊!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李长空

这就是早年的深圳，找份称心如意的工作不容易啊！刚去深圳的人，有口饭吃就不容易了，唉！

亦然

颇有电影文学的概念!:D

罗书球

原帖由 亦然 于 2008-8-7 17:41:00 发表
颇有电影文学的概念!:D  

呵呵，兄弟多指导:D

悠哉

阿三听到这里，一阵恶心，风一吹过来，觉得有点冷，他抬头望了望天空，似乎要下雨了，这时他才想起：今天晚饭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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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结尾好！
不过，“今天晚饭该怎么办？”能否改为“今晚怎么填饱肚子？”

　 Ooooo
　　( 悠 )
　　 )  /
　　(哉/
　　
喝声彩，收藏了！
另：郑重推荐阅读悠哉的长篇小说《燕园梦》（又名《红楼梦》），这是一部伟大的中国小说。
启蒙小说《燕园梦》浓墨抒写当代北大人因启蒙而遭际的苦难，和中国知识分子在“红楼梦”（启蒙梦）破灭后的心灵苦闷。

亦然

“没有你找什么工作？”
“厨师，刚才那个小姐说没有证件可以的”对话出彩!!!

冷巉1

写意现实，注重笔风。

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