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江湖（散文诗体小说连载）

沉烽

第四章  醉生梦死

夜晚。每当夜晚来临，已经快要十年了，古龙在这将近十年的岁月里，除了和金庸决战前的那一夜，和后来的几个夜晚，其实每个夜晚都没有睡眠。
那是因为只要他睡着了，就会梦到自己其实已经死去，自从和金庸决战以后。
那种感觉非常可怕，甚至让他害怕自己真的会在梦中死去。为此他再也不敢睡眠，奇怪的是，从此也不会感到困倦，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他真的已经死去，才不会感觉困倦？那么这里其实是一个死后的世界？抑或他不过是在做梦，却以为自己还在醒着……
所有无眠的夜里，除了时常再度那夜的春风，他经常就在冥思苦想这些问题。但总是找不到答案，也就转移自己的注意，到处去夜游，找人继续喝酒。经常在快活林里，有时也在怡红院中。

快活林的夜晚人都很少，通常只有寻欢和萧峰会在。偶尔有时寻欢也不在，萧峰的女孩却总是不在。萧峰却仿佛无动于衷，整夜就在那里喝酒，也好像并不存在。
这时候寻欢若是也不在，古龙就会去怡红院里。并非只有这时他才去怡红院，他经常去怡红院。
因为怡红院也和快活林一样，在那里，没有人会对他的到来做出如果是在另外的地方相遇，也许就会做出的反应。

在此间江湖，人们都知道自己若是到了快活林或者怡红院，那么就只应该做些什么，没有人会不合时宜。　　　　　　　　　　　　　　　　　
在怡红院里，古龙偶尔也会见到寻欢，他们总是相视一笑，之后各行其是，很少坐到一起。

这时的怡红院里青云已经消失，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怡红院的生意照旧兴隆，虽然客人们大多不知道现在的老板是谁。
那些灯红酒绿曲艳花红之中，只有韦？小宝在招呼着客人，曾经让古龙沉醉的旧日春光，却都已经换掉了。
古龙对此没有什么惊奇，因为她们现在就在他的天地阁里。但她们并不是灰飞剑痛恨的那些尤物。她们之所以到了天地阁，只因为她们原来的另一半或者是后来的另一半，原本就是天地使者或者天地卫士。

当初她们在这里真正的身份，不过是一些耳目。因为在古龙之前，这里也是金大侠偶尔会来的地方，并且也是江湖中消息最为灵通的所在。古龙入主天地阁之后，却彻底解放了她们，他觉得没有必要。
每天夜里出门，他也从来不带灰飞剑。但每一个江湖中人也都知道，天地阁的主人无论何时出现在哪里，总是会有很多天地卫士在暗中保护。

天地卫士们也像是天地阁一样，都是古龙从金庸继承的遗产。继承之后就仿佛从来都是属于他的，他们对天地阁主人的忠心，总让古龙莫名其妙。只是他已经知道，天地阁的所在，很久以前就是这里的皇宫。
但这些对他都无所谓。尽管他的老头就曾经想让他做皇帝，那么老头若是看到了他的现在，也许就会很满意吧。

古龙自己只有浑浑噩噩。做天地阁的主人只因为他战胜了金庸，而战胜了天地阁的旧主人金庸，也就必须继任为天地阁的新主人，似乎是天地阁的规矩，想要改变很难，至少天地卫士们绝不会答应。
仿佛这个规矩就是他们定下的，他们的武功又高的可怕，并且人数众多，江湖中也就好像同样没有什么异议，至少他没有见过有谁为此向他抗议。

天地卫士们却比任何人都更加知道，古龙的武功根本不如自己。甚至那位风老先生传给他的绝世剑法，也对他们毫无用处。
他唯一与众不同的不过是灰飞剑的主人罢了。灰飞剑却是他的杜撰，天地卫士们都该心知肚明，却依然顽固的拥戴着他，真实的可笑。
但是作为天地阁的主人，在江湖中却绝不可笑。哪怕他随意的一句话传达到江湖，经常都会被当作圣旨。毕竟那些负责传达的天地使者，都是些武功极高的天地卫士。

所以在天地阁中，古龙从来不怎么多话，他不喜欢招惹麻烦。这也是天地阁日趋没落的另一个原因。天地阁的日益没落，也让他越来越不再像是一个皇帝，他也就更加懒得多话。
但那也是因为他总在怀疑自己其实早已经死去，不过是生活在一个死后的世界，抑或只是还在做梦罢了。也就对于这个江湖，总感觉有些诡异，更加不敢关心，或者不愿在意，包括那什么止杀的约法。
没人再遵守又有什么关系呢，若这里真是一个死后的世界，那么死者再一次死去，也许就是复活呢，或许本来是一件好事！虽然他自己，绝不敢去尝试。

也或者，这里不过是一个梦境，那么他也只想更长一点不要醒来。毕竟这些花天酒地的日子，其实他也很喜欢。如同经常到怡红院来过夜，也并非是因为当初的发愿：庙堂如自归来，把酒再问春风。
那夜春风在他入主天地阁后，已经自行飞入他的庭院。但是夜夜相同的春情，终究也会令人恹恹，何况即使春宵如梦，他却其实不敢做梦，害怕梦到自己其实已经死去。

但那若是真相，他又是怎样死去的呢？难道在和金庸的决战当中，真正死去的其实是他自己？可是那些曾经观战的人们，也都在认为金庸已经死掉，这个想法也就应该并不成立吧。因为他和金庸的决战，不可能杀死那么多观众。
所以这里更有可能是一个梦境吗？这个梦应该从他走出老头的铸造间就开始了吧。那么金庸和这里所有的江湖中人，都只是他梦到的人们？

或者换一个泥筐式的说法，也许他们同样都有自己的真身，只是在和他一起做梦？但这个世界却又四季分明，五彩缤纷，梦境却是不该有颜色的。并且他也能感觉到疼痛，梦中也不该有痛感。
只有对于死后的世界，人们才并不知道有没有颜色和痛感，那么自己还是已经死去了吗，这里不过是一个死后的世界？难道从他走出老头的铸造间开始，就已经死掉了吗？为什么会这样？

却很有可能是这样。毕竟那里是兵营，而军队其实很不愿老头收古龙做徒弟，古龙也很讨厌军队。于是为了让老头另找个徒弟或者在军队中收徒，军队就很有可能在那时已经干掉了他。而因为古龙对他们的厌恶，死后也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会发现兵营是空的！
古龙越想越觉得这个解释仿佛更有道理，这里更应该是一个死后的世界，自己确实早已经死掉了。为此他觉得非常诡异，渐渐的却又感觉并不怎么可怕——如果死后就是这个样子的，其实也很不错啊。

但是因此他也更加不能理解金庸。从他们战前的对话，他知道，金庸的败亡应该是一种自绝，是他自己的选择，只为了捍卫忘我之途的传说。
因为他若是战胜了古龙，就应该兑现那个传说的真实。但他却认为传说中的庙堂并不存在，或者只是一种无形的存在，那么真实也就不可能兑现。
于是为了捍卫那个传说，他就绝不可以战胜古龙，只能选择败亡。但在其中，或许也有这里不过是一个死后世界的原因吧。

就像古龙一样，金庸或许更早就已经想到了，自己不过是一个死人，生活在一个死后的世界，那么若是再次死去，就很有可能会复活。于是可以两全其美，他又何乐而不为？
那么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在这里再死一次？
但即使那样就可以复活到自己原来的江湖，回到那个军队充斥的兵营，但那里的生活又有什么值得念想呢？怎么会有现在的花天酒地更加美好？但是他的莫邪老头，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呢，古龙却也有着淡淡的挂念。

为此他感到很多踌躇，却又害怕一切并非他所想的那样——也有可能再一次死亡，就是真正的死亡，彻底死亡，既不会复活，也不再有任何死后的世界，只有彻底的泯灭，从灵魂，到肉体……
于是他到底该何去何从，继续这样花天酒地吗？却也觉得很有些诡异莫测，尤其现在的江湖，天地阁像是要彻底没落，剑神和天涯刀客却在江湖上无止境的杀戮着。
那些天地卫士也没有人是剑神阿飞的对手，天涯刀客傅红雪也是一样的可怕，说不定哪天他们就会突然发疯来杀掉自己！天地卫士们可能都会来不及阻挡。于是哪怕只为了自己在这里的生存，其实他也不该对江湖不闻不问。

但他又能怎样做呢？又没有金庸的武功！但金庸那么高的武功到底为什么要甘心败亡，只为了复活吗？谁知道是否真的可以复活，就像是忘我之途一样，谁知道真假！
也或者。他就是要以死捍卫庙堂的传说？不管会不会复活！却又为了什么，做一个所谓的侠之大者吗？要让江湖永保庙堂的信仰，让众人终究成佛，或者立国？但这里不过是一个死后的世界，又有什么意义！

而金庸本人又是从哪里来的？或者说在他生前，是什么身份，生活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想让一个死亡的世界维持自己的信仰，或者建立国度？
这一切让古龙百思不解，也只有我才能再次点醒他。于是好像又到了我该出场的时刻，我就是俱非刀，还没有出生，也就并没有所谓的失踪，依然还在先验的活着。
因为我的先验，也就自然洞明所有的后续，包括我所先验的这个江湖，以及金庸和古龙所有的秘密。

但其实金庸和古龙真正的身份，乃至生死，你们大家都和我一样清楚。而金庸在此间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在捍卫自己的精神世界罢了。但这里却并非独属于他的精神世界，而是所有江湖中人的精神世界。
所以这里并不是一个死后的世界，而是所有生者的精神世界。是他们的精神世界当中，一个古老而又新兴的层面——江湖精神世界。
古龙在这个世界里出现以前，现实世界的金庸，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王者，左右着其中所有的理念，或者说左右着其中所有代表人物的命运。古龙出现以后，却改变了其中的格局，并且不可挽回。尽管他在现实世界的死亡，还要远早于金庸。

但无论金庸还是古龙，真的能够左右那些被他们所创作的人物的命运吗？本质上，他们创作的那些人物，其实并非是他们的创造，不过是一种发掘。而被他们发掘以后，那些人物的命运乃至人格，也就不会再被他们彻底左右。
哪怕在他们笔下，已经将他们写死，那些人物，也会继续在所有读者的精神世界中永生。而所有的读者，才正是这个江湖精神世界真正的基础，甚至集体的造物主！于是那些永生的人物在其中，又会有怎样的永生呢？甚至包括金庸和古龙自己。

沉烽

第五章 小李寻欢

那时我还年轻，不叫现在这个名字，我叫陆小凤，后来也叫过楚留香……再后来的,就是现在的我，现在我叫李寻欢。
其实这个名字也不是我的本名，我的本名应该叫做俱非刀。
是它自己告诉我的，它说我是一个传说，无生无灭，是一把刀的化身。在这一点上，我和古龙甚至金庸，就像是同一个人，我们都是它的宿主，或者主人……

但它说的到底是什么？是在说我吗？
我却其实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江湖或者庙堂是一个什么地方。我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浪子，浪迹在人间，兴之所至，就会做一些在外人看来很有趣的事情。
那些事情在江湖传说中的主人公，就有着如上不同的名字，但那些名字的主人只有我一个。而我曾经做过的那些很有趣的事情，最终带给自己的感受，却是十年生死两茫茫。

这里说是十年，十年却只是一颗词汇，它听起来很美，所以我就说“十年”，却其实并非只有十年生死两茫茫，而是生死茫茫。
因为根据俱非刀的说法，我其实是一个无生无灭的人……甚至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因为我无生无灭，因为我就是俱非刀？　　

但当我叫做陆小凤或者楚留香的时候——我已经不再记得那是多少年前的过往，从那时起，我就已经在做那些很有趣的事情。
那些事情在旁人的眼中，也许始终都很有趣，甚至连我留过的那两条眉毛一样的胡子，以及后来那个爱摸鼻子的小小习惯，也许都会令人莞尔。
但是很不幸，作为那些故事的亲历者，在旁人眼中那些有趣的事情，在我自己的感受，却是后来所有寂寞的根源。

那些事情我已不愿再回想，但如果你还想知道，就去问古龙吧，在我们相处的十年间，我已经全都告诉给他了。
他是一个没有夜晚的人，因为夜晚的含义原本就是睡眠，他却从来不睡。不要问我为了什么，因为我也是一样，却又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失眠。而按照俱非刀的说法，我和古龙就像同一个人，甚至还包括金庸，尽管他已经化神。
这一点总是让我混沌不堪，怎么也想不太明白，于是在失眠的时候，时常也就在想这些问题，哪怕当时，我正在怡红院里。　　

古龙无眠的时候，他就喝酒，来快活林，或者也去怡红院，所以我们经常会碰面。因此我们很熟，后来甚至我只用一个眼神，不用说话他就能知道我想告诉他什么。于是有一段时间，在那两个地方的很多夜晚，我就都没有再见到他。
后来再见面的时候，他说自己是为我去写书了，要让我的身后留下万世美名。我只能说他很自恋，也很傻。因为按照俱非刀的说法，我们就像是同一个人，那么我的故事也就是他的故事，而我们却都是没有身后的人，因为我们无生无灭。

但为什么我要如此相信一个自己都搞不懂的俱非刀呢？
也许不过是因为，这些话其实都是俱非刀自己说的，不要忘了，现在说话的人到底是谁。除了那只是一把兵器而毫无人性的俱非刀外，谁还有闲心总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唠叨？
对我和古龙而言，有空的时候我们更愿意喝酒，因为俱非刀根本不懂的寂寞。尽管我们有空的时间其实很多很多，因为我们不生不灭，但是因此，我们也就有着更多的寂寞。

但古龙的寂寞其实比我的要好对付，因为他有一个写书的爱好，我在寂寞的时候，却只能沉沦在那些无法泯灭的往事。那些往事，古龙所写的只是我的故事，他不知道的，是我在那些故事中真正的感受。
因为写书的人虽然是他，书中的人却是我，尽管俱非刀说过，我们就像同一个人，但那更多应是相对于它的身份。所以在俱非刀的世界，我和古龙也许就是同一个人，但在我的故事中，古龙却仅仅是我的记者。所以他能写作的，不过是些表象。

于是古龙经常也会抱怨，他说自己虽然写了很多我的故事，却无法知道故事中的我，在故事当中，或者在这时，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他觉得那也是我应该告诉给他的，只有那样，他才能写好自己的书，写得深刻。
我却只有苦笑：是的，如果我要告诉他什么事情，甚至都不用说话，只用眼神就可以。但我又怎能告诉他那些自己都不懂的感觉呢？它们大多转瞬即逝，唯有过去很久以后，我才会渐渐的明白。但到了那时，也就是现在，我还可以说出口的，也就只剩下“十年生死两茫茫”了。

除此以外，我还能说些什么？要知道在那些故事中，我就那样做了，仿佛根本不由自主，那也许就是因为，我就是俱非刀吧！而他自己也是，却还要问我的感觉，他可真是一个傻瓜，我怎么会和他像是同一个人呢？
即使在俱非刀的世界，我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俱非刀却说我们就像是同一个人，都是它的主人，是它人性的化身，先验的载体……它说那都是莫邪告诉它的。莫邪是它的母亲，也是古龙的父亲，尽管他已经死了，却是所有江湖或者庙堂的根源，所以也是我的母亲或者父亲……

我被它搞糊涂了，我感到自己无法理解它说了什么——如果你非要说我和古龙，相对于你就像同一个人，是你人性的化身，是俱非刀，就是你。我还可以从隐喻象征和精神分裂的多重角度去拼命理解，你却又说我们有一个叫做莫邪的母亲又是父亲，而他却又早已经死掉了，我也就只好自己喝酒了。
但是古龙相信它的话，他说莫邪确实是他的父亲，他说自己是从江湖中来的，这里却是庙堂，他的那把灰飞剑也不是真正的灰飞剑，的确是他自己的杜撰。但俱非刀确实应该是他父亲铸造的，因为就在那老头的铸造间里，他就见过那把刀……

在这里，省略号代表他为此说了很多废话，包括金庸那吊诡的牺牲，以及什么忘我之途的荒诞自恰乃至神圣伟大等等等等，但这些事情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在有过了很多很多名字，经历过太多事情之后，我早已什么都不在乎了，什么都不想去管。哪怕当年的金庸，正是因此，总在看不起我也并无所谓。否则的话，现在的天地阁主人就不是古龙了……
但对这些我根本都不在乎，我只在乎自己现在的感受：十年生死两茫茫。但我也早已经说过，这里所说的十年，其实远不止十年，于是它到底是怎样一个生死茫茫呢？还是让我们回到这一章的开始吧：那时我还年轻，不叫现在这个名字……

我叫陆小凤，后来也叫过楚留香……再后来的，就是现在的我，现在我叫李寻欢。是一个在大家眼中沉默寡言，或者郁郁寡欢，仿佛落拓儒生的酒馆掌柜，酒馆的名字当然就是快活林了。
但当我叫做陆小凤的时候，其实是一个四海为家，并且有着四条眉毛的很有趣的人。曾经让很多人很觉欢乐的就打败过很多很多难以打败的江湖坏蛋，还经历过很多很多非常漂亮的女孩。他们都很喜欢看到我们在一起，那是因为他们由此而想到的，远比我们曾经做过的更多。

沉烽

第六章  前尘往事  

但当在做陆小凤的时候，其实只做到一半，我就已经感受到十年生死两茫茫了。因为在那时，我就不小心让一个对我很痴情的女孩死去了。她叫薛冰冰，她很美，也更活泼可爱，我们之间也还没有做过什么，她就已经死去了。
因为我的不小心，她就死去了。就象一朵花儿，我只有瞬间看着它走神了，它就已经凋零，凋落……我很伤心，之后也越来越无法忘记，所以我就喝酒……但就象是无法睡眠一样，我也总是无法灌醉自己，就是我为她的伤悲。

后来我会把重新经历的每个女孩，都看成是她，对她们无比小心的呵护。于是她们和我的结局，大多都很圆满……之后，却让我对她更加难忘，甚至愧疚！渐渐的，也就开始更加深刻的感受“十年生死两茫茫”。
于是我就不再做陆小凤，而是远行到了另一个地方。很快却又结识了新的朋友，认识了很多新的女孩，我们经常在一起。他们都觉得自己很早就认识我，好像我们就是小时候的玩伴，只是分别太久，已经忘记了我的名字。

我就告诉他们，我叫楚留香，就是他们小时候的玩伴，后来搬家走了，现在又回来，并且再不会离开。之后，我们有了一段快乐的日子。
但在他们当中，那些和我同性的朋友，渐渐越来越无法忍受，那些我们都很喜欢的女孩，越来越亲近的却是曾经远离的我。
他们也就各自天涯了，只有很多女孩还和我在一起。我也说不清我们彼此之间，有没有发生过很多，应该又让我觉得对不起冰冰的往事。

但也许在那时，我已经忘记了她吧。因为我已不叫陆小凤，已经不在陆小凤的江湖，而是叫做楚留香……但就像陆小凤一样，我也再次为很多人解决了很多问题，挽救了很多江湖危难，也让更多的女孩认识了我。
所以这次楚留香的经历，依然风月无边，也就让我可能忘记了陆小凤曾为薛冰冰感到的痛苦……直到后来，她也仿佛从轮回中再现。

这一次，她说自己叫张洁洁，她很美，和原来的冰冰一样，只是不再那样活泼。但她是麻衣神教的圣女，也和冰冰原来的身世——神针世家的千金莫名匹配。我也只是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已经认出了她，也爱上了她，却始终没有勇气告诉她这些。
而我们最终的结局，也和原来的冰冰很像。虽然这一次是生离，上一次却是死别。但上一次我还知道其中的原因，是我的不够珍惜，不够小心，就让她死去了。这一次我却根本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还要离她而去？之后，却让自己再次的心碎……

那些心碎从此沉淀在我的身体，就在人们对我的那些神话般的传说里面，我却其实都在悄悄的心碎。哪怕就像俱非刀说的无生无灭又怎样？还不是更加无止境的煎熬。
所以我就继续喝酒，却从来无法灌醉自己。最终我还是换了一个又一个名字，又去了很多新的地方，浪迹，或者逃避。却不知到底为了什么，为什么自己宁愿逃避，也不回头去和她永远在一起。
直到现在的我。现在我叫李寻欢，并且再也不想换其他名字了。因为她也在这里，还在这里，已经在这里，又经历了两世轮回。
　  
在第一世，她变成了两个人，一个叫做诗音，一个叫林仙儿。在第二世，她们又重合为一个人，说自己本名叫诗音，小名叫做林仙儿。我却知道，她们都是同一个人，都是我的张洁洁，薛冰冰！
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这也是俱非刀在说话。它说因为我过去对她的伤害，撕裂了她的心，之后就她变成了两个人。后来因为我在这里，又带给她们一样的伤害，也就让她们又重合在了一起……

其中的第一世，两个人当中，那个叫做林仙儿的她，妖冶而又娇媚，每一天都在千方百计吸引我。我却依然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总在拒绝，甚至羞辱……于是仿佛自暴自弃，她很快变得极不纯洁。
我却只有漠然，只是越发亲近，另一个叫做诗音的她。诗音的她，温柔、娴静，矜持中也很喜欢和我在一起。我却依然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始终不和她相认。
甚至到了后来，当我在这里新认识的一个朋友，希望我能替他说媒，让她嫁给他，我却就很热心的把那些话告诉给了她。

于是她就面色苍白的看着我，看着我，看得我再一次心碎，又无地自容……之后我就走出她的房间，也走出了自己的家门，又是一去多年。也不知道自己又去了什么地方，做过些什么事情。
当我终于回来——为什么还要回来？他们的孩子都已经是个少年。而我却又留下，就在快活林里，后来还变成了那里的掌柜。
这期间也发生了很多事情。最让自己永久不安的，是我竟然废掉了她孩子的武功……最让人们念念不忘的，是我杀死了一个少有人认为我能杀掉的人，因为论武功，我未必是他的对手。

那人就是金钱帮的帮主上官金虹，在此间江湖，也有过无敌的传说。我却只用自己修剪指甲的小刀，就杀死了他。
其中的原因，也许就如古龙所说，那把刀就是俱非刀吧，尽管这里的人们都叫它小李飞刀。或者更如俱非刀所说，我就是俱非刀吧。
当然也是因为那人作恶多端，让江湖充满了恐怖。他甚至还杀死了诗音的夫君。于是我就杀了他。但杀了他，也无法改变诗音已经是未亡人的事实，我却和她再没有来往，又是为了什么？
　　　　
我却只有心碎，根本无法理解自己。我只记得杀了那个人，也就到来了另一个女孩，一个因为我杀了上官金虹，而对我充满感恩和崇拜的女孩。
她有着显赫的身世，样貌却很平常，我却和她走在了一起，又是为了什么？
我一样什么都不懂！
后来的日子，也只有浑浑噩噩。尽管那个女孩，一生都在为我而骄傲。她却并不知道，我的心早已经碎裂……

就那样同床异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女孩就老死了。而诗音和林仙儿死去得更早，我却都没有见她们最后一面。
至今也只有无尽的心碎。却其实早已无心可碎，仿佛我早已经变成了空心人。那也许就是我没有象金庸一样，选择自尽的原因吧——因为没有心了，我也想不起来。

但自从做了小李飞刀，这里的人们却再没有忘记过我。尽管我早已不再过问江湖世事，变成了无所事事的快活林掌柜。
但快活林又是从哪里来的，我到底是在何时，怎样成为它的掌柜？
也是一样浑浑噩噩。直到在这里，我又结识了金庸，而从金庸，竟又再次遇见了她的第二世轮回。仍然叫作诗音，也还叫林仙儿，她说自己本名叫作诗音，小名叫林仙儿……
于是仿佛她们并没有死去，不过是已经重合，变回了同一个人。

我却知道，她既不是诗音，也不是林仙儿，而是张洁洁，是薛冰冰！是我心碎里的血，伤口中的冰！永远的刻骨，无尽的愧疚，永生也不可能化解。而即使在无尽的轮回，她也仿佛只是为了承受我永远的伤害……
但是这一次，虽然她们已经重合，却仿佛不再认识我，只是一心要做金庸的女人！我不知她是有心，还是无心，是否记得前尘往事。如果记得，如果知道，那么就是在报复我。如果不记得，若是不知道，就是我在惩罚自己，为什么你要无生无灭，永生不死。
　　　　　　　　　　　　　　　　　
但是永生可以选择吗？我不愿永生，甚至麻木到已经忘记还可以寻死。而人们也不愿我会死去，因为我就是俱非刀！是俱非刀说的，它说人们需要我们的存在。但凡他们不愿让你死去的人，哪怕已经死掉，也能让你复活。
就像是我的快活林里，每天坐在那里的萧峰，人们无法忍受他宁愿死去也不愿失去自己的忠义和爱人。于是就让他死去活来，象我一样的永生着。但他其实，已经只剩下一副躯壳，可以任人代入。

我还知道，当年的金大侠也有类似的厌倦，幸运的是古龙给他带来了解脱。但就像古龙一样，我也不知道金庸从何而来。只是金钱帮覆灭以后，不知又过了多久，江湖中就有了天地阁的树立。
但当人们为了争做天地阁的主人，再度掀起腥风血雨，忽然有一天金庸就在江湖上出现，之后就是天下无敌。
再后来就是我们私下的结识，他说自己很钦佩我的武功。虽然我也并不懂得，自己的武功到底怎么回事，也早已不再过问江湖世事，更从来没有向他展示过武功。

他却总说我的武功可以和他匹敌，但也因此，他很不认可我的生活态度。即使我大致告诉过他自己的经历，他也依然那样认为。他说这里是江湖，但也是庙堂，每一个身在其中的人们，都该担负它的兴衰，不该只在自己的感情世界中沉沦。
我知道他说得很对，但也知道过不了多久，也许他就会理解我。后来他也并没有让我失望。于是在那时，当他又提出让我接替他做天地阁的主人，我也只有再次拒绝，并且问他：为什么你自己不想再做？

后来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也就没有再谈起这个话题。我知道他很失望，但我们依然还是朋友，甚至也许就是因此，最初他才没有接纳我的“林仙儿”。虽然关于我和她的事情，其实我并没有告诉他很多。
但在古龙到来之前，也许就只有我和他才知道，“青云”就是傅红雪在江湖中找不到的明月心，也就是易容的林仙儿。
为此，我们两人一样时常会到怡红院去。只是在那里，金庸一般到了深夜，就会从大堂中消失。我却整夜坐在那里，就看着她在招呼客人，仿佛对我视而不见。

直到她去休息，我也会向她的背影告别，回到快活林里。
我们就这样，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我却知道她不可能看不到我的存在，我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不记得我，或者不懂我的心碎。
后来古龙却来了……最终还带走了她，却也带来了她。
她后来经常到快活林为古龙买酒。那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只让我不断在加剧自己的心碎。但也有种痛苦莫名的安慰：毕竟我还能见到她，也许她就还记得我……

但是其中的真相，除了她自己，没有人更加知道。所以关于她，除了心碎，我已无话可说，甚至连“十年生死两茫茫”也已经无法表达。
现在我要做的，也不是继续说她，而是要去找到两个人，那是古龙托我去做的。因为俱非刀告诉他说，那两个人就是我原来的朋友，西门吹雪和萧十一郎的转世。在这里，却被人叫做剑神与天涯刀客。
于是在此间，仿佛只有我才了解他们的武功，尽管他们已经不记得我们曾是朋友——因为他们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们，不仅是年龄和相貌，更在于心性。

原来，他们会为了爱人和爱他们的人，而杀该杀的人。如今他们也杀人，却是因为没有爱，和不爱自己的人，没有道理的杀人！
古龙希望我能找到他们。据说他们已经定下了一场决战。决战的地点不明，时间却就在十天以后。古龙说自己不愿看到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因此而死去，也不想再看到他们再滥杀任何一个人。
所以他希望我能出手。他说这些话，也是林仙儿的意思……于是这一次，我没有再拒绝他。

沉烽

第八章  生死轮回

当我说出一切，古龙听呆了，他看着我，就象一个傻瓜。他的确是一个傻瓜，他以为我爱他。
我就是诗音，也是林仙儿，是张洁洁，也是薛冰冰，我们就是同一个人。这一切，都要从最后的薛冰说起。
当我做最后的薛冰冰时，那时我的感觉好冷，疼痛！就眼睁睁看着那些陌生人，先是用身体，然后用刀，分成两次，就撕开了我……血也流了两次，我就是那样死去。

我是为李寻欢而死的。
那时，他叫陆小凤。当我死去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也许又在和那个美丽的老板娘厮混，或者，又在“行侠仗义”中享受着那些艳遇……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起过我？我都已经为他而死去……

死去前的那天，为什么我要和他一起走？为什么我不能呆在家里等他来娶我——他一定会来娶我，我为他那样痴情，我想不出他能拒绝我的理由。江湖中也没有人能阻挡他的脚步，为什么我不能等待？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耐心，只是那天又遇见了他，就要和他一起走，永远在一起。不知道为了什么，没有问为什么，我就和他一起走了。

后来就是那个酒馆，他抛下了我。我知道他会去什么地方，就想去找他。但到处一片黑暗，我就遇到了那些陌生人。他们仿佛并不属于这里，眼睛里闪烁着野兽的荧光，邪恶而又淫秽。
一句话也不说，他们就玷污了我，又杀死了我，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只记得那些邪恶的目光，他们用来玷污和杀死我的，仿佛就是那些目光。那些在黑暗中充满淫邪的目光，狰狞着毒蛇般的欲望，似乎只用意念，就对我做尽了一切！

那些身体被反复撕开的痛苦，让我失去了知觉。
当我醒来，却再也感受不到疼痛，没有伤口，身体也变得很轻，仿佛正在随风漂泊。路过很多人群，也没有人惊奇的看我，没有人能听到我的声音……让我渐渐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变成了一个鬼魂，没有人能够看见。
死去是那样轻飘，任何一阵风你都无法抗拒，我却只想让它们把我吹到他的身边。

却没有那样定向的风。
那些没有定向的风，吹着我在天地间漂泊，再没有遇见过他，却听到很多关于他的传说。
那些侠义无双，风月无边的传说，让我日益无望的灵魂，逐渐充满痛苦，渐渐的麻木，浑浑噩噩，意识仿佛要彻底消散。
后来有一天，我却忽然在一个山洞的房间醒来，躺在一张床上，还听到有人在说：圣姑醒了！

我就又获得一个身体，活着的美丽身体。
她叫张洁洁，是麻衣神教的圣女，那个山洞，就是麻衣神教的圣坛所在。麻衣神教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来历，麻衣神教的名字却让我感到亲切，因为我的家，原本是神针世家……于是我也就成为了张洁洁。

张洁洁却仿佛从来没有醒过，自从我在她的身体中醒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会在她的身体中复活？她的灵魂又在哪里？难道她并没有灵魂？　　　
麻衣神教没有人会问这些问题，那对他们并不是问题。我很想问，却又不敢，也不知道该问谁。后来我也不再困扰自己，只是做我的张洁洁。轻描淡写处理教内的事务，时常认真的询问江湖的消息，就是很想知道他在哪里，做些什么？

却很奇怪，教里的人们总说他们在江湖中，有很多耳目，却从来没有他的消息，也没人提起过神针世家。只是经常会有人提起，另一个名字，他叫楚留香。在这里的江湖，就像传说一样神奇。
我很讨厌这样的传说，它们总会让我想起他来，但他们明明告诉你，他叫楚留香……后来我终于忍不住询问，问他们知不知道陆小凤，知不知道神针世家？

没有人能回答我的问题。
我很失望，也更加烦乱。每当夜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就再也无法克制自己不去狠狠的想他。经常彻夜失眠，时常疲惫彻骨，也会止不住的流泪，一直到天亮。
当人们发现了我的憔悴，张洁洁的母亲也会过来安慰。我能看出，她的眼里，有很多对我的爱，但在我的感觉，她却那样陌生。

后来，她仿佛也有了同样的感受，有时候就会自己流泪。然后我也会哭了，她就会过来抱住我。就有一小会儿，我觉得她就是我真正的妈妈，因为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但总有很多事情，也会把我们打断，因为我是麻衣神教的圣女。所以我没有机会对她了解更多，对张洁洁了解更多，因为在夜里，我总是不要人陪。

我只要他，即使远在无知，也只要身边没人，心里有他。不知道为了什么，我只想要他，不管那时他又会在哪里，做着那些曾经放任我死去的事情。
但我是为他而死的，他应该知道！所以我不可以再被抛弃，只要我们能再相见……于是后来，我就偷跑去江湖中找他。
也就找到了他，他就是那里的楚留香……

而他也知道我原来是谁，我们都知道自己原来是谁。却直到又一次分离，都没有向对方提起，又是为了什么？
我只想再也不要分离。如果我说出自己死去的经历，也许他就会很难过，很多愧疚，还能面对我吗？我更不想知道他的经历，一定有很多的艳遇，我一样都不想知道。
   
我只要他再也不会离开……是这样吗？其实我也并不确定，不知道自己到底怎样想的，也不知他是怎样想的。但我知道他记得我们的原来，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你们也已听过他的自白。
就是这样的久别重逢，我们很快走到了一起，并且交融为一体。我想我们，再也不会分离……最终却还是分离。因为我是麻衣神教的圣女，不可以离开教坛，他却无法忍受教内远离红尘的岁月？

终究他再一次离去，我也只有独自心碎，再次承受那曾经死别的又一次生离。这一次，虽然我没有付出生命，却给了他自己的身体，干净的身体——
他却还要抛弃，还要远离！
他就那样走了，那么短暂的融合，仿佛只为了前来取走我的前世，他未能得到的我的贞节。之后过了不久，我也再一次死去，当我为麻衣神教生下了新的圣女。

之前的那些，独自孕育的日子，我一直在想，那孩子其实并不属于我的，只是他和这个不属于我的身体的结果。
就在她的出生，我就感到无比的疼痛，仿佛自己的身体，再一次被人撕开，彻底撕成了两半！我就变成了两个人，两个一样痛苦的灵魂，一起飘出了那个身体。作为张洁洁的自己，也就再一次死去……

死去后又是那些，没有定向的风，把两个我一起吹走。不知道那里的后来又怎样，会不会那个新生的女孩，也会没有灵魂？而她其实，也是我们的孩子……
我们感到自己，再也无法原谅他了！
因为就在那时，分离并不是真的没有选择。如果他能把我，当作生命一样珍惜，怎么会没有选择的离开？为什么他就不能忍受，虽然远离红尘，却有我陪伴的日子？而我只要有他，在哪里都可以的！

而他也完全可以把我一起带走！我们再也不能原谅他了……
但这一切的根源，我也并不能确定。很多时候，他仿佛也不由自主。我想他或许也有自己的苦衷，虽然我无法知道那是什么。
也是因此，我们的无法原谅，其实还带着一样的爱，只是充满了痛苦。

就是这样两个痛苦的灵魂，又一次在天地间飘泊。也再次听到很多关于他的传说，楚留香的传说。
一样的狭义无双，风月无边，让我们再次充满了痛苦和麻木。
就在我们又已浑浑噩噩，意识仿佛在彻底消散，有一天，却又莫名在这里的江湖中醒来，在两个女孩的身体中醒来。一个叫做林仙儿，一个叫诗音，都很美丽，相貌也很相似，性格却不相同，直到现在。

现在的我们，又已经重合为同一个人。因为那两个相似的我，各自又已经死去，再一次，被他伤心至死。
但他却还在这里，还把自己叫做：小李寻欢！而在别处，在我们的前世，他也曾叫过陆小凤、楚留香……但在这里，他叫李寻欢。
最初的我们，却一眼就认出了他，也瞬间忘记了自己，所有的痛苦，只是又只想和他在一起。

而他也知道我们是谁，一如他已经说过的自白。
但是到了最终，那个林仙儿的我，仿佛不由自主一再对他主动示爱，却被他一再的拒绝，甚至侮辱，终于痛苦得自暴自弃！
而诗音的我，也被他做媒嫁给了别人……

尽管那并非都是他的所赐，也有我们自己的逆反。
因为我们觉得，林仙儿的自弃，也许就会让他痛苦和悔恨；而顺从他的做媒，也会粉碎他的虚伪，除非他不是一个男人！
从那时起，我们仿佛已不再爱他，只想要他痛苦，让他心碎，像我们一样的痛苦和心碎！但更加心碎的，还是我们，诗音和林仙儿。

我们本是同一个人，那么痛苦的生生世世，直到此刻，也还在心碎，还在痛苦！双倍叠加的痛苦，因为我们，又都已经死去一次，变回同一个人。
我不知道这些生死轮回，到底有什么根源？也不会再去想象，他有什么苦衷，不会相信什么俱非刀的鬼话。我只记得他带给我们的生生世世的痛苦！

尤其在这里，就在被他一再拒绝甚至侮辱的时刻，那叫做林仙儿的我，其实就已经痛苦的死去，只剩下一具躯壳。
当他又无耻到，用替别人做媒，来试探诗音的我，我就也已痛苦的想死。而当我最终成了未亡人，他更再也不加理睬，只和一个更年轻的女人走到了一起。于是诗音的我，也已经彻底心死，只剩下一副躯壳。
所以那时，我们在这里的死亡，远早于那两个活过的身体。

而他明明知道我们是谁，知道自己亏欠我们太多，却一次又一次让我们伤心至死，他还到底，是不是一个人？难道他真的只是俱非刀吗？
不管他是什么，我们都已只有无尽的痛恨！
于是同样的死因，同样的绝望，一样的痛苦和痛恨，让我们死去的灵魂再次重合，也莫名再次拥有了身体。只是从此，不在爱他，只有恨！只想用自己再次莫名拥有的身体，恨他至死！

为此，我甚至做了古龙的女人，也不过是为了得到天地阁女主人的身份。因为要带给他最深的痛苦，我想，那就是最好的身份。
金庸最初却不肯给我，他们一样的虚伪！最终却还不是……
于是我不但造就了傅红雪的杀戮，更把自己，绝不想再让他们得到的身体，毫不在意交给了古龙。古龙长得更丑，一定会让他们更加痛苦的煎熬！
   
他已经受到了煎熬，很多年的煎熬，我很知道。我知道他时常来怡红院的原因，我一点也不心疼他整夜枯坐在那里……我觉得他太令人恶心。
那么多年过去，用过那么多名字，经历过那么多女人，很多女人为他而死，我更反复为他而死，他却还在无耻的活着，还叫自己小李寻欢。
他的脸皮太厚！我是那样恨他！

你就是每天都到怡红院来，整夜可怜巴巴的看我又怎样，我永远不会再理你……
但是难道，你就只会干坐着吗！我早就看透了你，总是在等着别人主动，得到后又很快抛弃。这一次，就是要你永远得不到的痛苦！
后来我经常到快活林为古龙买酒，也只为了延长他的痛苦。
但也有些是因为，他从来不去天地阁，而若有一段时间，看不到他藏在虚伪背后那张，痛苦的脸，我就会觉得很多空虚。

所以我经常去快活林为古龙买酒，也不是因为还在爱他，只是想看见他的痛苦。然后在和古龙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就不会感觉太多恶心，只会想起他痛苦的样子。

但有些时候，我也会想起傅红雪，想起阿飞。为什么他们都能，无视我的诱惑？仿佛那样纯粹……
我的心却已如此斑驳，那么多生死爱恨，已经耗尽了自己的欲望和灵魂。
很多的事情，对于现在的我，已没有任何激情。于是那曾经自暴自弃的林仙儿的放荡，也曾真的是我吗？

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谁，甚至最初的冰冰，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我也根本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能来到这里，怎样得到的那些身体？
也不知道古龙从何而来，为什么能战胜金庸？或者，金庸为什么会死去？
但从已经听到的说法，我知道他的死亡，或许很有意义，对于整个江湖，或者所谓的庙堂。

但是对我而言，那些全都不可理喻！
因为我只是一个女人，只在自己的爱恋中生活，江湖对于我们，常常却像是沙漠，所以我们，经常会有很多很多的眼泪。
却仿佛正是我们的泪水，才让那些沙漠，变成了江湖，甚至大海……人们却多视而不见，他更视而不见！到底为了什么？

不管是因为什么，我都觉得这个江湖，让我彻底的恶心、厌倦！因为这一切，只是契合他的无耻，或者，俱非刀的荒诞，我恨他们！
虽然仿佛，我也知道了他的苦衷，却仍然恨得要死，想要他死。
也只有死去，他才不会再是俱非刀吧？之后也许，我们就都不再会有痛苦……

但谁又能为我带来这样的结局？也许就只有他们，阿飞和傅红雪。
因为他们，已经是剑神和天涯刀客。也是因为我，他们才成为的剑神和天涯刀客，不管在俱非刀的世界，他们原来是谁，象征着什么？只有这一点，才是他们相对于我的意义。
于是我就把自己和他的往事，全部告诉了古龙，很多还是借用了俱非刀的名义。之后我又说出了自己，要让他转达给他的要求……

所以今夜的古龙，就已经去了快活林两个时辰还没有回来。或许整夜都不再会回来，但我知道，他一定向他传达了我的命令。
那是我在这里，也是在自己所有的生命，第一次向他下达了命令！
我想他一定不会拒绝，他不敢拒绝。
若是拒绝了我，也许我就再也不会去到快活林为古龙买酒。对于现在的他，这样一个不用出口的威胁，应该就会让他顺从！

沉烽

第八章 重出江湖　　　　 　　
　　　　　　　　　　　　　　　　　
古龙转达的话语，让我明白，她记得我们的一切，并且她希望我死。
我也愿意为她去死。也许死后，就可以像她一样的轮回，让我们重新开始……但不管会否如此，这个太多不由自主的江湖，都已让我生无可恋，因为有太多的无可挽回。
像是最初，陆小凤的我，为什么要把薛冰冰遗弃在那个酒馆，她是那样可爱，尽管刁蛮，却只是个柔弱的女孩，在那时凶险莫测的江湖……

又如当年，楚留香的我，为什么又要把张洁洁抛弃在圣坛？而麻衣神教那幽深的教坛，却是我们三生三世唯一圆梦的桃源，为什么还要离开？又为什么不能带她一起走？
更有后来，为什么我又要那样对待林仙儿和诗音！
那些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去做，但我就那样做了，除了可以让俱非刀认定，我就是它的化身以外，仿佛只为了让自己一次次心碎。

就那样不断碎裂着自己，灵魂仿佛早已经死去，或者他真的存在过吗，在这具行尸走肉里面？也许我真的不过就是一把刀吧。
俱非刀，到底是谁把你融入我的生命？我无法知道，但我很明白，他一定很有正义，充满博爱，一切都在为了整个江湖，却剥夺了我的灵魂，任我心碎。

也许他确实就是兵器之神，是所有江湖与庙堂的根源，俱非刀也可能的确就是江湖正义的化身，却是我生命的炼狱。我有过真正属于自己的生命吗？
对此，原本我仿佛并没有感觉，否则怎么会一直在做？那么又是谁在后来，让我渐渐的觉悟，至今只想为她去死？　　　　　　　　　　　　　　　　　
我不知道，也已经不想知道。像她一样，我也不愿再困惑任何无明。我只要从此自主，成为真正的自己，但当别无选择，那就为她去死！

就在这样的思绪中行走，走在江湖，服从她的命令，我应该去找到剑神和天涯刀客。找到他们，击败他们，挫折他们的冷酷，抹杀他们的残忍，安定这个江湖。
按照俱非刀的说法，他们本是我原来的朋友，西门吹雪和萧十一郎。于是他们可能也像我一样，不过是各自所代表的精神化身。生命的存在却更像是林仙儿，也在轮回，却又是因为什么？

不管因为什么，若他们真是西门吹雪和萧十一郎的转世，还保留着原来的武功，这一次就很有可能带来我的死亡。因为我对他们武功的了解，让我绝无战胜的把握。
却还是一样要做。就像我无灭今生始终不由自主的生活。尽管也有风月无边，也不过是自己心碎的根源。
但这一次，却是完全自主的选择，我是要为她去做！也更有可能就此死去，就可以如她所愿，自己也会问心无愧。

我愿意为她去死，很想为她死去。
不要问我是不是因为愧疚，是否因为得不到的才是最美？不要质疑我如果得到，一定还会抛弃。我已决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因为我真的没有战胜的把握，那却是我对于死亡的信心，让她得偿所愿的信心。她愿我去死，我又何尝不想为她去死。那样我们彼此，也许就都会无怨无悔。

却又到底是为了什么？生命的无悔，只能以死亡来寄托？
在这个世间，原本没有人可以阻挠我们彼此拥有，她自己也不能！
为了什么我却要选择死亡的解脱？
是因她早已不再纯洁，还是因为，我终究还是俱非刀吗？
我依然无法回答自己。但我已经无须回答，因为我正在做着。尽管我其实不懂得任何武功。

如我曾经说过的，我并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到底怎么回事。但是从俱非刀的说法，至今我想，相对于我们所代表的精神，那些武功，也许不过就是人们赋予我的信仰。
是他们面对死亡的恐惧，用以阻止杀戮的渴望，和精神的自卫。
就像是江湖以远的有些地方，很多人相信有上帝和他仁慈的万能一样。

所谓上帝的存在，应该也像俱非刀一样，不过就是一个传说。只是人们需要这样的传说，需要它们能带给自己安慰、希望和力量，于是就会无条件的相信，甚至在幻想中将自己代入。
正是那些相信，造就了很多江湖以远的存在，据说他们的现在，比我们还要富强。而也正是我们的相信，造就了我们这里的江湖。于是我的武功，也许不过就是人们的信仰。

当他们相信我有正义的灵犀一指，我就是陆小凤。相信我有侠义无双的轻功，我就是楚留香。相信我会发出天下无敌的飞刀，我就是小李寻欢。
我知道在这里，很多人还在相信着。但我自己，却似乎已经看穿了本质，觉悟了自己的武功，除非是为了江湖，否则根本无法实现自我！那么我还能负载他们的信仰吗？
如同此刻我所要实践的，就已完全是为了自己的选择，只为自己的愿望，于是我还是俱非刀吗？

但生命于我，却仿佛第一次变得如此透彻。尽管我已没有必胜的信心，不再有那些不由自主当中，每当这时都会有的，莫名的忘我，却觉得生命更加真实，自在。
这就是我复出江湖第一天的行走，向死而生的行走。虽然我还没有找到他们——剑神和天涯刀客，却仿佛正在走出自己的归宿。

在我走过的地方，人们都在惊讶我的到来。因为他们都很认识我，知道我已很久不再行走江湖，于是快活林是不是要开分号？
就是他们最为动心的期待。因为我的快活林，一向令人快活，甚至陶醉……但我只沉浸在自己的觉悟，只有不时对他们露出歉意的微笑，没有回答任何询问，也没有询问他们任何关于剑神和天涯刀客的消息。

那是因为我的行走，原本就有确定的旅程。我知道自己该怎样找到他们，剑神和天涯刀客。我根本无需寻找，只要走过了十天的日子，他们就会自己走到我的面前，或者说回到我的身边。
因为我虽然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俱非刀，却还是这个江湖中唯一的寻欢，是江湖中人至今还在相信的传说。在每个江湖中人心底，就都有着自己的映像，或者化身，无人可以例外，哪怕他并不自觉。

于是我的意识，也就存在于每个江湖中人的心底。没有任何人的想法，可以完全遮蔽我的感知，除了我自己的麻木不仁，或者浑浑噩噩。
所以我原本就知道剑神和天涯刀客的决战，知道古龙无法告诉我的决战地点，其实就在我的快活林里，就在十天以后。
我的重出江湖，也就并不是要找到他们，只是想再看一看这个江湖。毕竟十天以后，或许就是永远的别离。

虽然在这里，我已生无可恋，它却是我今生最后的家园，我还是很想再看一看自己的家人。也想让他们都能看到我的存在，或许就会加深那些映像。
无论对于我，还是对于他们的将来，也就都还很有必要，但不要问我为了什么。
　　
就这样，在对自己的生命拒绝再质疑当中，我就度过了自己重出江湖第一天的行走。
然后是第二天的到来。
在这一天，我忽然很想去探望一个人，他叫燕十三。是一个隐士，我曾经为他削过一把木剑。在那时，他把自己的剑沉入了深渊，之后又觉得后悔。因为他想起了自己，答应过一个叫做乌鸦的人，要在自己死后，让他得到那把剑。
于是他就请我为他削了一把木剑，要去拿给乌鸦道歉。我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送出那把剑，现在我忽然很想知道。
　　　　　　　　　　　　　　　　　
但当我到了他隐居的地方，时间还是正午，此刻却已是黄昏，我却还没有找到他——燕十三。这时却有个年轻人，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当他看见我，很快从一脸茫然，突然转而惊呼：
“你没有死？！”
我感到一阵莫名，于是转身离开。他也无法追上我，只是“燕十三……燕十三！”的呼唤，就在我的身后遥远，我不知他为什么那样叫我。

沉烽

第九章 真实一种

但天色已经很暗，我就想回到快活林里，我就回到了快活林。

走进快活林，我就看见了她。她就坐在那里，正在看着我的归来。她就是林仙儿，也是诗音，是张洁洁，薛冰冰……

　　　　　　　　　　　　　　　　　

我被她看得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很累。我就坐下，在萧峰的旁边。萧峰已经睡着，我就为他披上了那件放在凳子上的长衫，他在梦中摆了摆手。

我很茫然，再次抬头还是转头？就见她还在看我。我却看到一颗眼泪，就模糊在彼此之间，像是一片大海。

　　

这时候屋子里的灯光昏黄，也许就是我正在看见的海洋。

而我其实没有见过大海。那些海上的经历，和海边的居住，不过是些秋水叠加的苍茫。那些日子真的已经很远，而她这时，就在我的身边，无言。

　　　　　　　　　　　　　　　　　

古龙却也在这时，从厨房走来。他端着一些酒菜，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没有任何反应。他很奇怪，问我要不要和他们一起晚饭。我摇摇头，说自己困了，然后就伏在桌上睡着了。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晚饭，又是什么时候吃完，何时离开。

当我睁开双眼，天色已经大亮，我应是睡过了整个夜晚，却是我从未有过的长眠。在这个江湖，我其实从来没有过睡眠，现在却已经醒了。

这时候萧峰已经在喝酒，老头和周伯通在另一个角落，嘀咕着什么。富贵山庄的四大公子也都坐在自己习惯的座位，好像已不再打赌，正在豪饮。

此外还有些常客，都坐在自己常坐的地方，只有我坐在萧峰的对面，却听到另外有个声音在说：　　　　　　　　　　　　　　　　　

“你已经睡了九天九夜，现在醒了？”

我不知道那是谁在说话，但是“九天九夜”却让我彻底醒了。我已经睡了九天九夜？现在是第十一天了，第十一天！

　　

“他们有没有来过？”“你是说剑神和天涯刀客？”

这时我才看清和自己对话的人，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人，他就坐在我和萧峰旁边，正在看着我。却仿佛除我以外，没有人能看见他的存在。

但好像我也在被人无视。因为我睡了九天九夜才醒来，却没有人过来惊讶我的醒来。于是我真的睡了九天九夜吗？我感到有些恍惚，就没有回答他的反问。

　　　　　　　　　　　　　　　　　

“嗯，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都有点怪异？

我还是直接告诉你吧：其实你已经死了，就在你已经被人理解的阅读里。我就是那个读者，关于你的那些传说的读者。而你，就是死于我的阅读和理解。即使你曾经是俱非刀也一样，因为死去的，正是俱非刀的你。怎么样？你不是很希望这样的结果吗？现在的感觉怎样？”

他问我。

我却无法听懂他说的话。

“你在说些什么？他们到底有没有来过？你又是谁？”

“我的名字并不重要，说了你也不会知道。我只是一个读者，已经告诉过你了。至于他们，你还想他们做什么呢？我已经告诉你了，你已经死了！”

“但他们到底怎么样了？还有她……在哪里？”

“你希望他们会怎样他们就会怎样，所以还是你来告诉我吧，我会实现你的愿望。关于她在哪里，也是一样。所以，你希望他们会怎样？希望她在哪里？”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却没有再作解释，也没有再反问，只是静静的看着我，仿佛还在等待我的回答。我却忽然感到一种平静，那也许只是因为，他在望着我的目光里只有平静。于是我就平静了，不知道为了什么，却也什么都不想再问，也只是静静的看他。

“你相不相信有上帝？”

良久他问我。

　　

我再次感到茫然，虽然我知道上帝的传说，他却在问我相不相信？但我其实并不真的了解上帝的信仰，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他却笑了，仿佛在笑他自己，并且摇了摇头，说道：“好吧，就这样吧。俱非刀我把它带走了，会为它另选一个主人。

至于你的一切，今后全凭你自己做主，做你真实的自己！你知不知道该怎样去做？

所以我会问你相不相信有上帝？但你不懂，我又何必再问。

你再看看自己的快活林。”

　　

说完他就站起，忽然间就消失了。

快活林的常客也都已经消失，只有我象是唯一的客人，坐在一张昏暗的酒桌前发呆。另有一个驼背的老人，坐在柜台的后面，正在若有所思的看我。　　

我的面前有几碟小菜，一只酒杯和一壶老酒，却都已经空了。我忍不住继续发呆。那驼背的老人却走了过来，对我说道：“你睡醒了？很晚了，还是去睡吧。”

我就起身走过台面，走进后间自己的客房。

那里只有一张床，床上却有个美丽的女人或者是女孩儿，正在含情脉脉的看我。

她就是我的诗音……

于是除了睡眠，你说我们还会做些什么？

但我知道明天自己就还要去决战一个人，那人叫做上官金虹，他是金钱帮的帮主。我要和他决战，只因为他霸占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叫做林仙儿……

这就是真实，真实的一种。

但是阿飞和傅红雪，还有古龙，他们此刻又在哪里？

沉烽

第十章 何妨沉醉　　　　　　
　　　　　　　　　　　　　　　　　　　
阿飞应该很清楚林仙儿已经死去了多久？傅红雪同样记得，古龙也该更不会忘记。此刻他应该就在快活林中，正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他知道他们一定会来，因为今天就是林仙儿死去后的第十个年头。
林仙儿就是在十年前的今天死去。就在那一天，寻欢被傅红雪和阿飞杀死之后不久，她就死去了。用的就是寻欢握在手中那把并未发出的飞刀，她就握着他死后还在温暖的手，就把它深深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那一刻的凄艳惊心，让他们感到深深的悲哀。阿飞就在那时折断了自己的长剑，傅红雪手中的天涯明月刀，也在随后碎裂。　　　　　　　　　　　　　　　　　
就在不久之前，他们的刀剑仿佛还是自己生命的所有。当它们正在散发的杀气，已经在快活林里冻结了一片虚空。
那是他们就要出手，快活林里所有的常客都已经贴紧了墙壁。他们好像没有想到决战会在这里进行，但那天的常客其实比哪天都多。

只有萧峰还在无动于衷的饮酒，所有的刀剑似乎都离他很远，他在饮酒。阿飞和傅红雪也没有人注意他的存在，他们只在盯紧对方的刀剑。
刀剑很快就要出手，每个人都很知道，都在贴紧自己的墙壁，快活林的墙壁。墙壁非常厚重，因为这里就是快活林。快活林非常古老，仿佛就是一些原本寂寞的生命永恒的依托。
这里有酒有肉，酒肉中就有无尽沉醉的欢乐。哪怕原本悲伤，这里也能改变一切，只要你肯沉醉，就在快活林中——快活林其实无需酒肉，这里发生的一切，一切悲欢离合，都让人无比沉醉！ 　　
　　
但当那时，快活林就要变得血腥。因为剑神正要出剑，天涯刀客也已经握紧了天涯明月刀。古龙也已经站在了门口，他的手中，也有一把剑，就是那把灰飞剑。
不管它是不是真正的灰飞剑。真正的俱非刀，那时却在我的手中，尽管他们没有人能看到我的存在。因为，我只是一个读者。
　　
但不管他们是谁的写作，却都在被我阅读。于是无论谁是作者也都无法改变，只有我才是自己阅读的上帝，理解的上帝！
于是此间有没有上帝，只在于你会相信作者，还是相信自己。
而我相信自己，于是我就是这里的上帝。要在这里，为已经失去宿主的俱非刀重新选定一个主人。我想剑神和天涯刀客的胜者，就会是它最适格的主人。不管他们曾经代表着什么，我都会将他们再造！

因为作为这里的上帝，也要依托这里而存在，就需要维持它的自在。需要这里的人们，保有俱非刀的信仰，也就需要俱非刀的化身，甚至也需要古龙作为见证。
于是他就到来，按照我的要求。因为我就是此间的上帝，也是他的上帝。
但我却没有告诉他应该做些什么，因为只要他会在场，就是我的见证。他也就站在门口，像是俱非刀一样，也在等待着剑神和天涯刀客的结局，等待我为它重新选定的主人诞生。

却也有些意外，并非我能控制，那就是林仙儿的到来。我没有叫她来，但是她却来了，甚至还早于古龙的到来。而我也没有让寻欢到场，他却正站在林仙儿的身边。尽管他们彼此，仿佛视而不见。
于是他仿佛并不是已经被我解放的寻欢，而林仙儿却好像就是曾经对我倾诉的林仙儿。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在这里，我并不是唯一读者，唯一的上帝？或者是他们，早已有了自己真正的自我！
　　
他们对此，却好像没有任何困惑，只是平静的观望着一切。尽管寻欢的手指，也在握紧他的飞刀。
然后就在剑神和天涯刀客同时挥出了刀剑的刹那，他就忽然走进了他们中间，走进了剑神和天涯刀客的中间，就在他们的刀剑同时挥出的刹那，他就走了进去。
　　
原本没有人能够走进去，他却走了进去。但是没有人能够走出来，他就没有走出来。而小李飞刀，一向例不虚发，但他却没有发出自己的飞刀。
为什么不发？
我却见到林仙儿正在微笑。她就微笑着走上前去，在已经目瞪口呆，僵立在那里的剑神和天涯刀客的中间，检视着咽喉已经被割开，心脏已经被刺穿，身体却还在屹立的寻欢。

寻欢没有任何表情，他已经死了。
于是她轻轻把他放倒在地上，然后就握住他死后还在温暖的手，就把他手中没有发出的飞刀，深深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他们的血就流淌在了一起，就在快活林干燥的地面，慢慢殷红了所有……

他们就那样死了，对我而言，却是一个不该发生的结局。之后却又有一个约会，依然是剑神和天涯刀客的约会，却不再是我为他们定下。因为他们，没有人愿做俱非刀的主人，他们只想做自己的主人。尽管他们，都不知道怎样去做。
于是他们就定下了这个约会：十年后，他们都要回到这里，共同祭奠林仙儿和寻欢，也要交流彼此的新生。

但其实，天地阁才是古龙为寻欢和林仙儿埋骨的所在。江湖中人却都认为，他们的灵魂并不在那里，而是就在快活林中，永在快活林里!
　　
此刻十年已经过去，古龙却是他们当中，唯一知道并且相信我就是此间上帝的人。因为他其实更早就已经死去，却在无数个江湖世界永生不朽！于是他对我在此间江湖的上帝身份，其实并无所谓，就像金庸一样。
但是：“为什么你不让寻欢和林仙儿在这里复活？我知道你很想念他们。”
他在这时又在问我。我却仿佛又见到了林仙儿的微笑……于是我忽然开始怀疑，天地阁中到底有没有寻欢和林仙儿的坟墓？或者那坟墓，是不是也像金庸的一样，其实也是空的。

然而在快活林里，这时却有人正在痛饮，正在歌唱……随时有人在痛饮，随时有人在歌唱，不管有多少个十年已经过去，不管有多少十年生死两茫茫。但生死茫茫又何妨沉醉，就在快活林中！

沉烽

第三部：天如明镜照云峰
　　　　　　　　　　　　　　　　　
第一章 江湖中人

大家好，我是一个江湖中人，我的家就在我们这个江湖的京城。在我们的江湖中，每一天都在发生着许许多多非常有趣的事情，就像是昨天，据说在快活林里，就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他们说那里住进了一个摄制组，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据说是要拍一部电影，片名就叫十年生死两茫茫。
他们说那将是一部带有魔幻色彩的先锋悲剧，完全都要参照发生在快活林里的，我们这个江湖中的那些感人的故事来拍摄，尤其要重点表现小李探花的故事。据说拍完以后，摄制组就要把那部片子带回他们自己的地方去放映。他们相信就用小李们那些江湖故事来拍摄的这部电影，一定可以感动得他们那里许多人都会痛哭流涕。
　　　　　　　　　　　　　　　　　
这个消息对我而言首先是费解，因为我不懂什么叫做摄制组，不懂什么是电影。然后我就觉得好笑，因为我知道快活林在我们的江湖中本身就是个笑料，在那里经常就发生的一些所谓江湖故事，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些饱暖无聊之人的荒唐往事，甚至你都很难断定它们是否真实，因为镜子的缘故。但是关于镜子，还要等一会儿我才能告诉你们更多。
我在这里首先想要说的是那些故事中的主角。那些人尽管非常有名，但是他们距离我们普通江湖中人的生活其实非常遥远，远得就算我们直接看到了他们的悲欢离合与恩怨情仇和什么刀风血雨，也只像在看一场游戏，他们也就是我们其实乏味的江湖生活中的一些调味料罢了。
　　
难道真的会有人因为那些无聊的故事，也就是那些纯属饱暖所生的闲事而感动，甚至痛哭流涕吗？我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就像那个自称小李探花的李寻欢，也许他真的有一把例不虚发的飞刀，但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真的例不虚发，如果是对着他原本应该射中的靶子。至于他和自己的表妹及其八拜之交龙啸云之间的那场三角恋爱，真实的更让人笑掉大牙。
　　
作为他们的江湖同人，我们所知道的小李的故事其实是这么一回事：小李的祖上原本很富，但自从他老爸过世以后，原本整天就知道在靶场练飞刀的他（你以为即使上面说的“例不虚发”就是很容易做到的吗？还不是得没日没夜的练阿练的——其实也就是为了参加江湖上四年一度的杂锦大赛，那里就设了飞刀一项赛事……），从来不懂得居家过日子，而他们家又不是地主，只是富商，于是家道和生意也就自然萧条没落了，最终还背了一屁股债。


于是没有办法，小李只好把家业全部抵给了自己在杂锦大赛选拔场上认识的生死之交龙啸云。（老龙那时是个年轻裁判，那一次小李的飞刀又射偏了，差点要了老龙的命），以便借钱还债，还把打小就无依无靠住在自家的表妹也抵给了人家……唉！
至于那以后的事情，其实也就不用我说了，反正那所谓的三角恋爱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在我看来呢，他们那些当事人根本就没有一个儿应该对这件事情感到不开心的。
　　
你想吧：在这个买卖里，老龙呢，得了一所大房子，很多商铺子，还有一个大美女（只是不知道她和小李从前有没有过……嘻嘻，这里也就不细说了）。
小李呢，据说老龙给他的钱除了还债，还大有富余。而小李的本名就叫作寻欢，于是除了练飞刀之外，你说他拿了那么多现钱还会去干啥，我也还是不想再说了。
至于小李的表妹，据说，据说，嗯，不太好说，反正是不久就和老龙成亲了，也不知道谁起的主动作用。我们只知道小李当初不过是告诉表妹，自己已经把她抵给老龙借钱还债了，至于将来还会不会再把她赎回来，不清楚他们之间有没有交代。
　　　　　　　　　　　　　　　　　
然后小李就走了，据说是上天涯海角找武功高人拜师学刀去了。也许吧，但是多年以后他回来，飞刀功夫也没见有什么长进，反而在那一届的江湖杂锦大赛中，还把准头竟然歪的竟然射死了一个非常有权威的大裁判，那人就是上官金虹，也是好几届江湖杂锦大赛的总裁判。但是据说他用的哨子很黑，但是他的地位实在是太高了。
　　
但是不管怎样这也是一个误伤，而且杂锦大赛的精神也要求爱好者们必须不怕牺牲、敢于牺牲、愿意牺牲或者是不幸牺牲。上官大裁判于是也就这样不幸了，但是也很少有人真的怪罪小李。因为江湖上很多人其实都很不喜欢上官大总裁判的黑哨子，它很黑，真的很刺眼。据说在那时的不久前已经过世的小李的八拜之交兼表妹夫老龙龙啸云，就是因为受不了那黑哨子的强烈刺激，才莫名其妙就升天了。在那时，他都已经作到杂锦大赛的副总裁判了，但是因为这样也就和上官大总裁判的黑哨子挨得太近，也就难免更受刺激。
　　　　　　　　　　　　　　　　　
不喜欢上官大总裁判的黑哨子的人当中，甚至还包括当时的金庸金大侠——什么？金大侠那时还没有御剑江湖？嗯，那是我记错了，应该是梁羽生梁大侠或者……等等，但是总而言之，他们那些老人家当然也不会和上官那种人较真！
因为他们根本都不喜欢什么每四年就召开一届的杂锦大赛，但是他们一向都自称民主爱民，也就拗不过太多江湖中人无聊的爱好。于是没有办法，就像那都敢把武松给抓起来关监狱的江湖保护动物协会一样，谁又能把他们怎么样呢——其实也正是他们帮着大家把武松看场子的快活林给开放了啊。

并且上官大总裁判可比武松可恨多了，江湖上众多杂锦大赛的爱好者们没有不恨他恨得牙麻的，因为他的黑哨子实在是太黑了——谁给的钱多就让谁拿第一，搞得杂锦大赛渐渐都变成了炫富大赛拼爹大赛，他自己也被人捧成了金钱帮主。虽然变相促进了江湖经济全面发展，却让杂锦大赛充满了铜臭，搞出了很多穷酸门艳照门的怨声载道，闹得江湖社会影响实在是太坏了！
　　
但是现在好了，上官大总裁判因为小李飞刀王者归来的失误而不幸了，小李飞刀于是也就一夜成名了，但是也被从此禁止了参加任何大赛。于是他后来一生都在落落寡欢，但这也可能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表妹原来和老龙都有了那么大的孩子。（为此他还把人家的孩子给废了，你说这是什么人呢）
但当这时，原本因为受到上官老黑哨的排挤而过世的杂锦大赛前主席——天机棒孙老大人的隔代千金，却对小李误杀黑哨的壮举充满了伟大的感激，于是也就主动前来安慰小李。一来二去也不知怎么搞的，两个人也就那样了，后来也就成亲了，再后来吗，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总而言之，这就是小李那个所谓的三角恋爱的结局，尽管“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了”之后，还又发展出过四角、五角、六角等等，但是为了尊重名人隐私我们也还是不说了吧。至于在上面介绍的整个过场，小李到底有没有因为自己的表妹把自己嫁给了老龙而感到难受，事实上我们都不是他本人，也就没有人真的知道，这就像是谁也不知道他据说是去拜师学艺的那些年，到底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一样，谁知道呢？

而他和自己的表妹之间，其实当初，就是他不把表妹抵给老龙也肯定没戏，因为他们是表兄妹。在江湖中，早在天地阁由金大侠或者梁大侠们主持的时代，就已经规定了，江湖中人凡在五服之内的，一律不准通婚，通了也要离开。
这个规定和那个不许杀人的规定不同，即使后来古龙的时代也没有改变，虽然它也带来了很多很多怨言。就像是江湖中有个叫做陆游的酸人，为此就曾经感到自己和表妹的人生都受到了极大伤害，于是他后来就写了一首很红很红的诗。
　　　　　　　　　　　　　　　　　
里面甚至还写到了红烧猪蹄——嗯，据说陆游的表妹很会烧猪蹄，做的好吃极了，陆游就是因此才对她念念不忘的……但那首诗的其他内容我都已经记不得了，那是因为除了红烧猪蹄之外，其他我根本就看不懂。看懂了也会记不住，因为我从来看不上那些无聊的文人——他们除了用墨水发狂之外，就是拿墨水发酸，其实百无用处，骗人感觉而已，通常也就是那么一小会儿，过后也就只能当作是笑料了。


就像是“十年生死两茫茫”那句话，据说也是出自一个江湖大文豪的酸墨涂抹，人说那一抹他是在怀念他的亡妻，据说还摸得很感人很感人的，我倒觉得真是个笑话，因为早听说当时替他研墨的，就是他的一个不知道第几婚第几房的小妾……
嗯，这些当然都只是道听途说罢了，但是对于我们这些普普通通的江湖中人而言，道听途说就是我们眼中的真实，因为它很合乎我们的心理。并且你想这人其实都是一样的皮囊，究竟能有多少差别呢，所以我们的心理当然也就是大家的心理，侠客也好，文人也罢，除非他不是人，就是这么简单。

沉烽

第二章 广告时间

简单就是真理，这是谁说的来着？我也记不清了，反正说这话的人，或许有人看来纯粹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大傻瓜，但是我觉得他很有道理。人不就是这样吗，有什么可说的，不信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不是比别人多一点什么？
谁也多不了哪去，顶多你的头发长点，我的头发短点，此外镜子里你还能看出什么区别来吗？什么都没有，甚至常常都看不出来性别。所以镜子才那么被人离不开，又经常都会被人讨厌。但是镜子错了吗？它只是反照罢了，错的一般只是你自己，就是这样。
　　　　　　　　　　　　　　　　　
对于我们这些普通江湖中人来说，最真的江湖生活也不过就是这样一面镜子罢了。就此我们当中有很多人经常也会不满，所以当他们再照镜子的时候，也就常会因为那些不满而陷入了幻觉。于是那些普普通通的江湖生活里面，原本是在砍柴切菜的，往往就会变成了拿刀动剑；原本是在胆小情却的，也就经常变作了侠骨柔情；原本是在畏缩求饶的，通常就是在行侠仗义了……
这就是我们普通江湖中人体验到的江湖生活，江湖生活就这样经常会在我们的想象里面变了形，就在我们时常照着镜子的时候。但这能算是镜子的错吗？镜子就是镜子，自从被人造出来它就只能反射，反射一切真实，但是你却未必看了会满意，但那显然不是镜子的错！
　　　　　　　　　　　　　　　　　
但却非有人说是镜子错了，于是他们就追根溯源的展开了大调查，后来竟然发现镜子果然有错。其实也不是真的镜子有错，而是他们最终通过调查和推理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所谓的镜子原来有两种，一种叫做镜子，另一种就应该叫做哈哈镜。
镜子照出来的东西是不会变形的，但是哈哈镜照出来的东西从来都是变形的。最可怕的是，这两种镜子的区别，通过推理他们认为，也许只有一个人才能分辨出来，因为现在的江湖中所有的镜子原本都是他一个人造的，因为在那时候从来没有人能跟他学会怎样造镜子，所以这件苦差使也就只能交给他一个人没日没夜的干，所以他常常累得不行了就会打盹作梦，但是手上却还在下意识的自动做着镜子。
　　　　　　　　　　　　　　　　　
那个人据说就叫——唉！我已经忘记了，因为他早已经死了。我只知道就在他时常打盹做梦的时候造出来的那些镜子，人们通过推理就认为那些一定就是哈哈镜。
但在那时他自己几乎从来没有时间照镜子，所以他往往很难发现哈哈镜的产生，但是他却经常都会打盹做梦，因为那时候人们对于镜子的需求量非常非常巨大，逼得他经常都要没日没夜的造镜子。于是其中肯定也会大量产生的赝品镜子，也就是哈哈镜，也就很不幸的大量流传到了江湖，搞得现在终于明白过来的江湖中人，也就开始人心惶惶。因为他们无法知道江湖中无数的镜子里面，哪一面照出来的才是真正的自己，并且那个造镜子的家伙还早已经死掉了，真是倒霉。
　　　　　　　　　　　　　　　　　
该怎么办呢？这件事情于是在江湖上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难题，最初人们曾经设想打碎所有的镜子，从此不再照镜子，但是又不忍心，或者是放不下镜子里的自己。因为伴随着镜子还有一个传说，据说凡是照过镜子的人都会在镜子里面留下一部分灵魂，而如果镜子被打碎了，那么灵魂也就不全了，人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江湖中人对这种事情都很迷信，于是这个打算也就草草算了。后来人们开始学着容忍镜子的存在，但是不去照它。但是这也很难，一面镜子摆在那里，很少有人能够忍住不去照一照自己，于是往往就会看到很多完全不同的自己的样子或者是身边的人和事。很多人于是受不了那一再的刺激经常就会发疯……但是时间长了，江湖中人对此终于也开始慢慢的习惯，所以现在的这个江湖，其实在我们江湖中人自己的眼里，事实上很难说清它到底有多少真实，多少虚幻，因为镜子的缘故。
　　　　　　　　　　　　　　　　　
对此，作为一个最下层的普普通通的江湖中人，我们也只能说：凡是我所看到的，不管是从镜子里看到的，还是从真实里看到的，只要是我所看到的，我就认为是真的；然后呢，只要是我从这些真实里面感受到的，我就认为是对的！
除此以外，作为默默无闻的江湖角色，我们这些最大量的江湖中人，还能怎么看待这个江湖和感受这个江湖呢？毕竟那些有趣的江湖传说，他们轰轰烈烈也好，绕指柔情也罢，我们都是无缘经历的，一切不过道听途说罢了，甚至很多的我们根本都无缘见到那些据说也是江湖中人的江湖名人。他们距离我们是那样遥远，我们只能从江湖中许许多多的镜子里面想象自己的变形，用来看待他们的一切——于是，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江湖生活。
　　　　　　　　　　　　　　　　　
所以现在我要给你们讲下去的故事，其实就是一个镜子里的故事。但这面镜子是我自己的镜子，它是从我的祖上流传下来的，据说比那个江湖中曾经有过的唯一会造镜子的人造出的所有镜子都还要古老，那么这面镜子又是谁造出来的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一天我带着它，就用它去照江湖中的一些有趣的人和事的时候，经常就会发现很多和一般人所见不同的地方，那么它是不是哈哈镜呢？我也还是不知道。
但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我从来不照这面镜子。因为如果没有别人和我在一起，没有他们作为我的参照，如果我照这面镜子，也许我就会困惑自己的样子是否真实，所以我不照——除非有人来和我一起照。我们一起照这面镜子的时候，也就是用它来反照江湖，就是看我们自己在江湖中的影像，就是这些正在反射的故事，从现在开始，正式开始。
　　　　　　　　　　　　　　　　　

沉烽

第三章 请君入镜　　　　　　　　　
　　 　　　　　　　　　　　　　　　　　
当我说出这个标题的时候，其实你已经进来了，但是我还要加上这个“请”字，因为我对大家都很尊重，所以如果你不想照这面镜子，那么现在还可以离开。
就趁现在，因为在这面镜子里也许走不了多远，很多人就会迷路。但是没有爱丽丝，也不会有小精灵来给你指路，因为在我们这里是江湖，他们那里是国外。
江湖到现在还没有和任何外国建立邦交，所以他们没有人签证进不来，我们也没有护照过不去，就是这样一个江湖。
　　　　　　　　　　　　　　　　　
就在这个江湖中，我就整天四处乱走给人照着镜子，偶尔也常会因为只顾着照它而忘记了脚下的路，所以我常常就会跌倒。
而在那时，挂在腰上的那把剑通常就会把我硌得生疼，以至后来我再也拔不出那柄剑了。我想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因为它经常就会这样把我硌疼，也就把它自己硌紧在鞘中了。于是我行走江湖虽然还是腰悬长剑，但其实已经好不过两手空空了。
但是对此人们一般也不会在意，因为我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江湖闲人，说白了也就是个混混，大家都知道我行走江湖其实并不是靠的那把剑，而是时刻都在给大家照着镜子，这就是我的江湖之旅，也就是我在这个江湖之中记忆以来的人生。
　　　　　　　　　　　　　　　　　
“记忆以来”这四个字也有它自己的含义，因为在这里，就在这个江湖中，我其实并不记得自己现有记忆以前的任何事情，而我现有的记忆全部是关于这个江湖的。但是它们很不完整，我总感觉缺少一个开始，但是我记不得了。
在我的记忆中，我唯一记得的最早开始，就是我已经在江湖上每天四处乱走给人照着镜子。至于此前的我是谁，从哪里来的，还有关于那面镜子我为什么说它是由我祖上传下来的，我的祖上又是什么人呢？我其实全都不记得，但是我就这样说了，谁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毕竟啊，一些任何人都不能给你答案的事情，即使你自己真的也并不知道，但是如果这件事情对你决定自己的状态很是重要，那么你就完全可以自己给自己一个最想要的答案。没有人能干涉你这样的内心选择，只要你自己觉得可以，觉得坦然，也就无所谓了。
　　　　　　　　　　　　　　　　　
因为这里的“可以”的意思，其实就是说它不会对你自己造成任何伤害，而“坦然”则意味着你还对得起天地良心。在这个其实难以辨别真实与虚幻的江湖里面，作人如此也就足够了。就此，作为一个象我这样莫名其妙的江湖闲人，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更大的抱负呢？
但其实不管你怎样抉择，又有谁会真的在意呢？除了你自己。一般而言，江湖中人从来都不会真的在意别人的感受，真实就是：在江湖中，每个人通常都更加在意的，只是他们自己。江湖自古以来就是如此，没有什么可以感叹的，因为我早从自己的镜子里面发现，很多远比我们普通江湖中人高尚侠义无数倍的那些江湖名人，其实他们的内心，甚至他们的所为，也往往……


嗯——，这些秘密等会再说吧。现在我好像扯得有点远了，但是还好，我们其实还正站在我的镜子边上，所以，有没有想要离开的？快点离开吧，否则真的进去了，也许你就会很后悔，——OK？
　　　　　　　　　　　　　　　　　
“我说你有完没完，大爷我早就听腻了，罗哩叭嗦的象个唐僧！哥们儿花了钱费这功夫，就是要看你的西洋镜，你他妈的广告没完没了？信不信我投诉你？——喂喂喂，是消协吗？我们这……”
“别，别，别！大爷您别生气，小的这就带您上路，我开车，咱们走，走还不行吗？——大家注意了，2001，哦，不对，已经2024了，2024明镜之旅，走遍江湖，行遍天下，七折优惠，过时不侯，现在开车了！——日，小心记好安全带！”
　　　　　　　　　　　　　　　　　
“妈的，终于开车了！——咦？怎么想起开车了，不对，应该是打开西洋镜了。这死混混儿，说什么请看西洋镜，都他妈的两章半了，竟他妈的广告，估计也就半章了，好在终于他妈的开车了。
——咦？怎么又提开车？不对，刚才那家伙说什么来着——明镜之旅……系好安全带？坏了，那家伙哪去了，怪事了，哪有安全带？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多仿古建筑，和现在的江湖一点都不一样……！”
　　　　　　　　　　　　　　　　　
你终于知道了吧？那家伙真的没有骗你，迷路了吧？你感到有点晕菜，又觉得兴奋——真他妈的刺激！
但是，还能回去吗？或者说，还能出的了这面镜子吗？这他妈的真是镜子吗？我在镜子里？镜子里的江湖？你感到有点担心或者是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