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将渐行渐远

   学期末又有四位老师申请调离，陆陆续续近十年，与我一起分配到这个山村学校的同龄人基本走光了，而我进城轮岗一年后，新学期还想再回去，可一想回去等待我的无非是落寞与孤独，又纠结了，然而留下，仍然如此，重新建立一个熟悉的朋友圈已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况我既无精力，又无想法，只想安安静静干到退休，那么在哪里干不都是干，熟悉的环境是否会更容易一点儿。想想二十多年前，我们意气风发，几十个小青年一起来到这所距离城市十几公里的迎风九年制学校，一拉溜儿的红砖平房，一千多名学生，白天孩子们在教室上课，晚上桌子拼齐便睡了。我们呢，白天上课，晚上凑在一块儿侃天侃地。夏天的时候，凉风习习，蓝盈盈的天上星星明明灭灭，除了我们所在的院落，四周一片漆黑。记得一次，我和仁芳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矮墙上，看着河对面国道上偶尔经过的车辆打过来的光沉默着，我们好像什么也没有说，只感觉全身在一寸一寸的凉，我们知道河雾升起来了，整个校园被一寸一寸的弥漫，昏黄的灯光此时更加昏暗，像极了，像极了我们当时的心情：这就是我们的新生活吗？未来的路在哪儿，为什么我们一点儿也看不清呢？那时还是十八、九岁的我们正处在对未来既兴奋又惶恐的年龄阶段。如今，已经有两个孩子的仁芳也要走了，一切再清晰不过了。感情稳定，一儿一女，私房在城边儿建好了，安居了，现在只剩下乐业。妻子去年调离，今年他想去的学校就在家附近，既能照顾家与孩子，上班更加方便了,这不就是我们追求了大半辈子的理想生活吗?而我，不也正处在这样让人羡慕的理想的境地吗？然而到底是为着什么我想回去，又为着什么我不能下定决心回去。

       最近在朋友圈看见一个视频，说美国评选的十大奢侈品你占了几条：第一：生命的觉醒和领悟。第二：一颗自由喜悦，充满爱的心。第三：走遍天下的气魄。第四：回归大自然与自然的链接的能力。第五：安稳平和的睡眠。第六：享受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第七：彼此深爱的灵魂伴侣。第八：任何时候都有真正懂你的人。第九：身体健康，内心富有。第十：能感染并点燃他人的希望。所谓的这十大奢侈品除了三我不怎么具备外（因为我没有多余的金钱做支柱），其它的都均有涉猎，尤其是第一、第六、第九这三条，一直是这一年我在努力达到的，如果说我回到一个大家认为已经没有什么前途的学校到底是为了什么，那么这就跟第六条有关了，获取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这不就对了，那为什么我还不能坚定自己的想法呢？无非是攀比罢了。水往低处流，人向高处走，这是中国传统的人生观与价值观，我们你就是这样被教育的，也是这样被逼迫着走得。可难道人只有处在高处才能做事吗？难道朋友圈里各种晒就都是真实的吗？你在这里工作和我在那里工作又有什么区别呢？难道我们干什么事都真得是在为博得别人的关注而做吗？那么我们的孤独，难道不是因为失去了观众的原因？不是我们的虚荣心在作祟吗？余华说：我不再装模作样的拥有很多友人，而是回到孤单之中，以真正的我，开始了独自的生活。”能够真正享受孤独，是一种独立，是一种成熟。别人离开你一样在经历着你的挣扎与选择。

        最近一两年，我能吃好睡好，不再操心着母亲，不在失眠，不再噩梦连连，不也是因为心里坦荡些，真正能看透一些生活的本质。比如，无论我如何关心母亲的身体，我都知道我改变不了母亲的任何想法，所以我并不能说服她去按我说得做，保证她能长命百岁，多活几年。我也没办法用我的思想去告诉妹妹如何教育孩子，因为我自己的孩子也非成功案例，甚至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遗憾。至于弟弟们，我只愿大家苦点儿，累点儿，只要平平安安就好，我从不奢求大家大富大贵，因为我知道大富大贵的背后一定对应着大悲大喜，我只要平和，平安，平稳就够了。外国有一句谚语：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如今我不会在上赶着一天一个电话的问候，也不会再为他们生活中一丁点儿的琐事、鸡毛蒜皮的事而担心、恐慌，因为我知道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像从前、像开始一样的好起来，否则这个地球就无法运转了。物质守恒的定律告诉我，人与大自然一样都有自愈的能力，而时间就是媒介，我要做的就是耐心的等待，再等待，在等待中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昨天买菜的时候，偶遇几位多年不见的大妈们拉家常：“呀，咱们这是多少年没见了，你跟前几个？”“俩，一儿一女。”“哎呀，那好得很，都成人了吧！”“都成家了。”“那真是好呀！老伴还好吧？”“早死了，死了都二十年了。”“哟，真没想到，都死了二十多年了，那你没再找一个？”“找什么找，一个人多舒服......”几个人围成一圈高谈阔论,罔顾旁人。我突然想，这会不会是若干年后的我和某某某们相遇的场景。一个熟识的人离开了，就像蜘蛛拉出去的一条丝，有经线，有纬线，纵横交织，不成想那天就在哪个交织点上相遇了，而我就是那只静待其后的蜘蛛。古语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一定是一位饱经沧桑的中年人说的。如今科技飞速发展，经济日益蓬勃，人类的压力也与日剧增，一些人又提倡着过极简的生活，摒弃生活中不需要的人和物，让人回归自然，回归本心。我想这不也是中年人的一种生存法则吗？在“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大背景下，趋于平和、安宁应该是最好的一种生活状态吧，自然不就是这么告诉我们的吗？远离凡尘的是是非非，不就是远离制造是非的人吗？让过去，让过去那些人和美好的事就留在记忆里；让现在，让现在的他们——朋友、亲人、左邻右舍、熟悉的、不熟悉的，都在各自的生活里安好；至于未来，交由各自的命运去决定吧。但愿某一天，若干年后我们相遇、重逢，还能抱有着一丝欣喜、一点儿激动，足矣！

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