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京凌散文诗

康京凌

回镇原
文/康京凌
是车轮碾过冰面，冰面的震颤，还是雪花落入蒿草，草叶的寒暄？
雪，来自灵魂的天堂。纷纷扬扬，像翻飞的蝴蝶，或是水袖纨纱，
顷刻间，白遍了高原。


那个让人向往的高地，枣子山我回来了。我虔诚地仰望，那些庙台前高耸的松柏。
这就是-----
父亲念念而语的镇原。


过灵狐掌，我已奔向南川。飞扬不息的雪花，莹莹地攀上了眼帘。
那传说中的大黑河，匍匐在我的脚下，像一条静息的银龙。
那些飞过河道的麻雀，在河畔上徘徊。我看它飞翔的姿态，像归乡的雁。
虽然彼此间还不是太熟悉，一条盘山而上的路，过康家崾岘，一同投向，先人的怀抱。

康京凌

红藤花
文/康京凌
行走在蜿蜒的山梁，听雀鸣声声，溪流潺潺。
看山洼沟壑的红树，还有那些浪花一样涌动的花藤。
夕阳似血，我已分不清，是山树，花藤的红，还是霞溪云彩殷殷？
红和红相互交抱，纠缠之后，山梁上又升起炊烟。
那些白莲花一样的羊群，时不时吊一吊嗓子，唱起信天游的羊鞭。

一朵花飘泊在一朵花里，相互间说着情话。
那些花藤不尽的缠绕，构成一张张会说话的眠床。
一些山鸡和彩翎的锦稚，一定会是在这里过夜。它们用眼神和喙，采集着花藤上的芳香。
然而在这黄昏的时光，山风，将会用怎样的方式，挽留红透在我眸子里，绚丽的风光？

康京凌

晚秋  下沉的水墨画
文/康京凌
一些白沫，一些青涛，一些呜咽，似乎都是你满腹的牢骚。

一峰云絮，一涌野菊，一支雁翎，似乎都是你内心的表达。

恐怕，只有那些高悬在垭口的幡塔，永永远远，是直立行走的巨人。

不信，你在万尺的高崖上俯瞰。为什么晚秋的世界，如此的惨淡？

拓臂去环抱，这一湾姜黄的水草，还有那迟重的夕阳，驮着一抹红透的船。



拜别这一带倔犟的峦岭，那些落叶下的村庄，正被一行行炊烟环抱。

红，雄健地沉下，一串串的山定子果沉下，一床床灰漆的岩石沉下，一丛丛的裸林在鸟雀声中沉下，

一堆堆的灯盏，在灰漆灰漆的屋檐下亮相。



这个时候，你来造访。

康京凌

山雾
文/康京凌
瞬息间，是谁帐开的台幕？那些娇声滴唱的戏子，一一都闪进了幕后。

瞬息间，知道是山雾。那些欲吐未说的话，欲哭未落的泪滴,都噙住。

明明是愉悦的心情，转瞬间，又让人郁闷。



这些云蒸的岚岫，或透或不透，或厚或不厚。

这些是人世间的亲疏与冷暖吗？

一层层是山，是树，是田陌，是窑窟？

一层层是水，是石，是牛羊，是草地？

用犁头划开那些是是非非和悲欢离合，刹那间峦峰像是些出浴的女子，俊俏，雅丽。

在这里也不必我去多嘴，一只只绚羽的鸟雀，比我更会感悟，这大自然的雕琢和造诣。

康京凌

这向晚的十月
文/康京凌

这向晚的十月，环抱着火树。那些随和的菊朵，我不能不赞美。

彤云穿梭的天边，牧羊人，像是蓬莱的仙客。那些云浪里的赤鸟，我叫不出名号。

它们在墨羽上镶了金边，飞落在或高或低的枝头，感受着。

一群围着花坛嬉戏的孩童，在落叶上画蝴蝶，或是摘一些双荚槐，仿作大人，醉罢邀月。

在密绵的秋葵丛中，散步着几只白的，或是灰的野鸽。在它们的瞳仁里，早就来了夜色。

一些夜的流光，在丰茂的蒿蕾上闪烁。

那些绿的松针，殷殷的锦葵林，十月就依傍在幽郁的草丛，静看远山，黄鹤。

偶尔，还会飞动一些草虫。它们信心百倍，似乎要飞到月亮上去。

也好在小歇之后，同蟾宫的主人一起，论诗，赏雪。

康京凌

秋郊
文/康京凌
阳光，从城郊到麦田，从天亮到黄昏。

那些悬浮在半空的鸽子，徘徊，画圆。它们光洁的翎毛，掠过，却又回旋，

在我倦意绵绵的眼前。稍稍的一点舒爽，转瞬间逝若劳燕。

那些旧时光，点点滴滴的积累，从心焦到恼恨，像一排愁怨的树，悔化成，水中的云。

在一些花苞间，思潮起伏的涌奔，像迷雾，诅咒摇在水边的八角枫。

它们一层一层，交抱，缠绕，坦露刺槐一样的獠牙，追逐，撕咬。

它们如是在火焰中煎熬，如是被千刀刮，万刀削.......

苍茫间飞奔出一群火鸟，伸展开翅膀，让什么，也无法阻挡。

康京凌

雁儿
文/康京凌
雁儿，在云涡里，亮它们的翠羽，亮它们的翎毛。

它们“一”字迂回，“人”字匆忙。

雁儿，在云涡里，唱打夯曲，唱对花调。

它们时而高亢，时而忧伤。

雁儿，晚霞洒在它们的身上，多像是待嫁的新娘。

雁儿，落在小溪旁，它们临水梳妆，披上些金辉，银光。

雁儿，为什么要离开北方，我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不是它们的家乡？

我听见，谁的竹笛在云空里彷徨，彷徨中夹带着些许悲凉？

四野渐渐地昏黑，不知道向远，有没有荧光？

四野漆隐了山林，四野抹黑了小溪，四野压低了小村的屋舍，不知道，有谁还没有睡？



“别了”，“去了”。锦葵开始焦萎。

在这泛起的落花中，一大片，一大片的凋零，任由我，静静去倾听。

康京凌

塔头
文/康京凌

那围坐在松柏林中的塔头，似乎是一座古冢。

从老人们的口中才晓得，这其中的原委：

那牧羊纺线的女子，勤劳能干。

那个耙耳朵的男人，是她的哥哥。

他听信妇人之言，一时犯糊涂，便打他的妹子，不给她吃，也不给衣服穿。

女子大冬天被嫂子从家里撵出来，坐化在这峁头上，常被乡人提念。

后来不知从哪里飞来了塔头，把她的肉身，罩成了一所寺院。

日月就这么一年一年，也不曾屈指来算。

女子在这塔头下，长成了一塬的麦子，麦秆挺拔，麦穗儿沉甸甸。

还有这洼畔紫格莹莹的荞麦花，调皮而庄严。

康京凌

又见白木槿
文/康京凌
这些沟壕里的木槿，如期还白绽。远远看，几丈几尺的白绢。

那个俏脸儿似玉的婆姨呢？王香香-------

是谁在峁头上喊？



一片哀婉的白，洁白的感伤。不由让我再一次想起----

王香香，面颊儿粉落的女子。一瓣落英，一段道白：

我的明媚，我的肉体，我躺在暗夜的死亡里，淡却了男人，女人，

还有那些透明的，或是遮蔽的人间尘事。这个人是我的男人，那个人，是有权在握的焦家村父母。

更有这些焦家村的老老少少，一切的人。

他们围观我偷奸养汉，评说我东长西短。

如今是走累了，在这墓穴里歇息，你看这一簇簇的木槿，绽放成了我的墓碑。

迎风而舞的木槿花，一树树站立成诸多的隐喻。林子的深处，一声声的鸟啼，让我的内心颤栗。

漫漫无期的风，把夕阳踩在脚下，直到粉碎。

康京凌

一粒梅子
文/康京凌
一粒藤蔓上的梅子，眼神这么美。

这样的眼神洗过了雨水，胜过了一纸兰笺上的香滴。

胜过清晨牧羊女的歌声，胜过滚动在树叶上的鸟啼。

梅雨噙着的七月，山坳里的一点胭脂，山乡的红唇，莞尔一笑，让人刻骨，铭记。

她盈盈地转身，相互间不是很陌生吧？我可以叫出她的乳名，只是她，有些不认得我了。

当年我离开这里，走过田垄，作别那温良的犁头，慢慢悠悠的耕牛。

她穿一件白色碎花的衣衫，踩着一腿的新泥。她只是望着，默默地望着，已是胜过了许许多多的祝福和表白。

这些年走过许多的地方，四目相对的眼神，总是读不出，如若她眼神的清澈。



一粒梅子，一粒晶亮的梦，一袭嫁女的红妆。

如今在这山坳或深或浅的唢呐声里，盘头，坐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