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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名上的断章(组章)
姜华
过街天桥
十字路口,天桥如弓。 又一个脊梁弯曲下来,众生皆艰难。 生活的压迫,我已习惯弯着腰行走。 要过桥,我必须选择攀登。 一个姓名被随手丢弃的人,站在天桥上,也不可能高人一等。 爬上这座人形支撑的天路,几乎掏尽了我毕生精力。 脚下众生喧哗如蚁。像蒙太奇,更像传送带上流水作业。 一头狮子在体内狂奔,口中喷出火焰。 天桥上,出口密集如梦。我却因色盲、或近视,久困其中。 我有上升时的眩晕,更有下降时的恐惧。 这个春日正午,几片树叶从我头顶掠过,让我身上陡生寒意。 我不知道,它们那一片升上天堂,那一片坠落尘埃。 经历过风雨,也经历过寒暑。天桥无言,站在自己影子里。 你过,它在那里。你不过,它还在那里。 高处风寒。
在东堤上
筑起大堤,水自然就远了。水无可奈何。 环堤公园里的树木、花草、雕塑和鸟鸣,如同我身上脱落的关节,或毛发。 它们被生活封住了穴位,终日沉默,但对我构不成任何威协。 而那些冰冷的方言,却让人时刻提起诫心。 春日里,这些荒草一样蔓延的想法,真是一种罪过。 你看那些老人、情侣和孩童,或相拥、或亲妮、或玩耍,各得其所,尽情沐浴着这水流一样的阳光。 唯我怀揣孤独,拢起双手,选择与他们背道而驰。 河风尚存寒意。我不怨恨,眼前万象,无不让我心生暖意。 我不掩饰。我把一生的破绽,一一写在脸上,故意暴露给人间。 东堤上那些风,吹了一阵就不见了。
鲁班巷
一条古巷,像一部线装书。 当年的木匠,已纷纷从前朝出走,不知他们是否获取真传。 一位河南籍学徒,不研习技艺,却爱上了师傅的女子。 他们于一个雨夜从巷东私奔,至今下落不明。 乌木雕刻的鲁班,表情严肃。他怀抱一截朽木,在神龛中把肉身坐化。 巷子里的明清古建,大多源于明初。 那些700多年前精雕的龙风、花鸟和鱼虫,已被历史熏的漆黑。 在庭院深处,有女子吟哦声踱出,把一首宋词读出斑驳。 那些女儿墙上的伤口,已然漏洞百出,如同屏蔽在小巷中,我和梅早年的爱情誓言。 终年有风雨、足迹和鸟鸣自由出入。 巷子已经很老了,轻轻咳嗽一声,便能震落一地尘埃。 有风在巷道内练习翻卷落叶,如寻找一枚遗弃的宝石。 鲁班无言,小巷无言,岁月亦无言。
鼓楼之夜
幸福轮回,灾难也轮回。 上个世纪末,那场罕见的洪水毁掉城之后,鼓已经多年不敲了。 《古兰经》则每日必诵。超度那场洪水中丧生的亡者。 教徒们都没有走远。他们变成了翠鸟,整日盘旋在街区上空。 一群乌鸦坐在南寺内白椿树上,像一群朝圣者。 天,提前黑下来了。 神秘的诵经声,有时会突然停顿一下。 一只在房檐上打盹的猫头鹰,锐叫了一声,又睡了。 一只蝙蝠从经文中“扑塄塄” 飞出,遁进夜色。 神秘、逼仄、惊棘,还有些温暖。 这个春夜,一位诗人怀抱经卷,从古楼街轻轻踅出,像一个幽灵。 真主说:始自摇篮,止于坟墓。 真主说:阿门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没有明白。 一个神秘的去处,神秘的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