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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者(长篇随笔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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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9-2 15:42: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罗某人 于 2024-9-10 01:07 编辑


本书已由团结出版社出版。借此宝地连载,供各路文友一哂。



                                                                   乌蒙夜行

       天色越晦暗,雨丝就跟红苕粉丝一般清晰可见,在深色背景的映衬下显得晶莹剔透,观看者眼花时,便觉得它们更像蜘蛛在深夜时分吐出的黏糊糊的液体,只是蜘蛛液编织的丝网是死亡的迷魂阵,这一帘清雨,则是一番情绪和感觉的唯美呈现了。
       天地间有时会突然变得异常明亮,那是湿漉漉的芭蕉叶或桂圆树叶的反光所致。这样的景致初看司空见惯,无外是所有诸如此类的阴雨天气的重复或重叠。但要是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些在晦暗沉重的天气中将晦暗的一切缓慢而不由分说地包围和浸渍的光,无数比墨绿更深邃更含蓄的树叶上的反光,都是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和强度闪烁的,是独立的,尽管它们似乎依旧给人毫无二致的外观印象。
       我深信这些只有通过黑暗才能照亮时间和心灵的光是无法模仿的,就像独立的人格和思想。
       也像孤独,精神领域完全和谐而物质生活阴晴难料时,它们就开始熠熠闪光。它们如这古老的雨天、优雅的寂寥和深刻的思想一样,不可复制。
       这些在八月初突然温和起来的绵绵雨天丰富了所有生命,并通过孤独和思想去抚摸和呵护灵魂。

       这是我在川南游历的十二年中倒数第二年的夏天,立秋显然提供给了无数人一个并不精确却极为有效的心理暗示:酷暑将逝,清凉将至。这场已经延续了近四十八小时的阴雨,就是这暗示中的密码,一旦得到了它,人们就进入了非诗意的凝视和非孤独的抒情语境之中,被绝大部分人厌憎的夏天似乎真的夹着尾巴滚开了。
       无数肉眼看得见或看不见的物种结束它们的游离状态,跳脱昏昏欲睡的境地,进入了立秋给予它们的快感之中。
       它们说:“对于已经失去的东西,包括亮丽大气却无法适合人类的夏天,只能将它们流放在孤独之中。只有‘现在’最有力量,因为它,我们从不害怕将来,满怀期许地热爱和等候未来,结果未来就真的到来了,甚至期许刚刚开始,未来就已经到来,这很像女人生孩子,‘现在’的存在就是剧痛,它用最为直接和强大的疼痛,让她渴望的生命降临,结果一切如愿。”
       多年以后,我回想那个在床上一躺就是半个下午,在窗前一站就将整个黄昏耗费殆尽,在更像是油腻腻而非湿漉漉的光线中匆匆赶往城北长途客运站,买下最后一张去昆明的车票的情景,就抑制不住冲动:写作,跳舞,唱歌,旅行或寻找那些虚无和实况杂糅的镜头,而它们最终汇集成了那句话。
       毫无疑问,那句话夺走了年轻,并通过日渐老化的肉体和空间,啃噬精神或灵魂,让渴望皈依的生命越发危险。
       但立秋不过是一个节气在那个叫 8 月 8 日的日子到来时,人们必然要意识到的东西,淫雨霏霏和晦暗重重不过是非诗意化向诗意化的心灵强行传递的一个信息,在物质化的感觉里,它们就是淫雨和晦暗,在诗意化的人的感知里,它们就是诗,或者梦,或者一场颇有情怀的邂逅,或无法模拟的思想或意志或更为本质的东西。而孤身一人,也不单单是一个群体形象之外的孤例,也不是被孤立者,更不是被遗弃者,它摇身成人时,就“进化”成了孤独,但所有物质世界和精神领域的元素,都归其所有。换句话说,在金沙江边暂时的阴冷里,我看到的仍然是热烈;在黏稠的寂寞里,孤独者从不寄存于他人,只有思想者长居在孤独里,或者说,孤独本身就是思想,没有任何一个物质至上的人能进入思想的腹心,即使伟大的思想者,他们都不可能进入相似的孤独里,在这里,孤独永生独立。
       物质可以节约,情绪可以节制,与梦可以减少交易的次数,生活可以节省开支以免浪费,唯有思想例外。
       那天,在奔赴新的旅行境地之前,我深陷晦暗和孤独共同营造的景象之中,明白了旅行就是孤独的运行方式,而思想就是自由。自由,或许是一种虚构的美,也或许是一场象征意义极强的自我建构。出发的地方,既不是起点,也不是终点,而是远方。触手可摸的,或遥不可及的地方,都是自由孜孜以求的元素,与美的涵义相同。
       多年以后,我仍缱绻于那次旅行之前的无穷想象和让人脑子发热的思索之中,而就当时的实际情形来看,我其实就是一只包裹自己的蚕茧,然后抽丝一般流露出年轻人蓬勃的生命活力和想象能力,即使在笨重的长途客车呼喇喇地行驶在乌蒙山蜿蜒曲折极其危险的道路上时,我仍在抽剥、幻想甚至抽象自己。
       至于一整个夜晚的厚度,雨水的密度,奔驰的长度和安全系数,就交给司机和睡眠啦。
       偶或醒来。
       散发着被无数嘴唇、胡须、下巴、脖子或其他部位碰触后,久未洗涤,近似潲水或腌菜味儿的被褥,被我蹬到原本就狭窄的铁床角落。四周是浑然一体的睡眠场景。蒙太奇是电影的艺术,此刻,蒙太奇成为艺术的理由就是这些异常生动的睡眠。
       (据说打呼噜的汉子有旦夕祸福,侧身而睡者善于躲藏或避开纷扰,磨牙齿的女人最会吵架,流口水的男人吃四方福祉,说梦话者则有性格上的某种缺陷,双手高举在脑袋两侧昏睡者还有一丝童贞割舍不掉,两手交叉放在胸口上者则被噩梦纠缠或命途多舛,睡梦中将手搁在肚子上者生来谨小慎微,而将双手伸向自己隐秘部位者则对生活充满了焦躁情绪或性生活不大完美。云云。)
       “睡眠和梦使人类的身心互相抵牾又彼此胶着。”
       “做梦的人充满了情趣,而梦却成了他们人生的悲剧。”

       在一张自己被偷拍的照片上,我正斜靠在大巴车窗玻璃上睡觉,但我始终不承认我由此见到了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睡眠。是的,那不是真相,仅仅是镌刻在显影液里的一种状态。
       谁曾将自己做梦时的形象,当成自己的本来面目,从而在肯定中认识自己,抵达性灵的深处,与思想接吻?

       司机摇晃不定的背影酷似梦对睡眠的折磨。
       脚那一头那个一上车就脱掉 T 恤,露出上身的男子,终于忍不住旺盛的欲火,在黑暗中向黑暗交出了他肆无忌惮的形式,直到那一声紧一声的喘息被汽车马达的声响吞噬。
       此刻的黑暗有着射精之后疲惫的快感。
       像预先设计的情节,每个在长途汽车的污浊和摇摆中糊涂或清醒的人,都按部就班地忘却了记忆,以恰到好处的沉默将梦的规律性演绎成从不曾被信赖的肉体或弯曲的灵魂。

       闭上眼睛。
       乌蒙山从未如此沉醉于自己轰隆隆的急不可耐的飞速奔窜之中。
       它移向了联想的后面,消失在从未流露过任何苛求的黑色雨云之中,却又在不需要光明的时候,像光一样在意识深处闪耀:梦与人的属性相匹配,从而滋生了欲望。
       只是庸常的生活不会主动移向人生之外,乌蒙山不过是一个真实的假设,周围的睡者也不过是庸常中的范例,摆脱了清醒,却从不糊涂,匆匆过往,从未留下痕迹。
       雨点敲打着车窗。车窗毛茸茸的玻璃,宛若众生曾经凝视过他们自己面相的眼睛。
       我这才领略到那句诗意的问询:谁的睫毛还挂着生活的泪珠,谁就将在黑暗里看到祷告者捻动着一百零八颗链珠。
       在我又一次闭上眼帘之时。

       这床异味甚重的被褥是物质中的物质,也是某种意念在颓废衰败与勃勃生机之间的精华。
       偶尔会看到在路边坚挺的一根电线杆子,酷似一具黑黢黢的肉体。它在冷峻中等待死亡赐予它优惠——始终不被认领,却永远独享无边的黑夜。
       有时会出现一座看不出技艺精湛与否的石像,它毫不隐瞒它拥有人虚伪的气息和对过路车辆虚假的祝福,却用愠怒的眼神拒绝接受车灯的礼遇。
       有时是一座似乎还处于史前状态的村庄,没有乳名,没有文字,没有洪荒之后的苍白,却让人听到狼的长啸,那是古老的迁徙者遗留的图腾,还是新潮的忘怀者随手丢弃的回忆?
       再也没有深渊可供欣赏,或者说眼前虚实结合的景象就是深渊,而最深的渊薮,其实就是这辆蝗虫造型的长途客车,我们身在深渊,并与之成为彼此的动静参照系。

       这趟旅行的目的地不是昆明,西双版纳或丽江,尽管多日以后的经历被我一一留在了那几篇变成了铅字的作品里。我深知奔驰中的黑暗充满了绝望的气息,与在宁静的美好光景中凸显的虚假的景色是一个意思。因此,我通过一次次刻意的睡眠和清醒,指向我唯一的中心或终点,那就是你,阿鲁耶达。
       但你留在了越来越远的乌蒙山的背后,那是与抒情状态背道而驰的另一个远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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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9-2 19:13:1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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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9-2 21:56:5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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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3 01:00:29 | 显示全部楼层
qq复活的依然 发表于 2024-9-2 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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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3 14:05:1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罗某人 于 2024-9-6 16:15 编辑

                                                                                                     西双版纳之旅

       热带丛林黑压压湿漉漉的空气充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而阳光则是强加于人的意志,它跟北方冬天能撞倒人的凛冽北风极为相似,区别是,前者让你醍醐灌顶或既被动又愚昧,后者让你连跌倒的方向都看不清楚,还要让你赞美它们豪爽强劲。但无数举着三角形、色彩不一的小旗子的游人,将丛林的热味加剧,却让其原始味减弱,如若再配上导游复读机般的腔调和被现代性涂抹得俗气无比的脸,“古老”就真正成为被嫌弃对象素,跟人老后被人厌憎是一个道理,而人们其实都清楚,“古老”“原始”是历史之所以成为文化与文明的珍贵养料的重要元素。但如今,年轻和年老的旅行者共同将市场经济和喧嚣强行塞了进来。因此,热带丛林中湿润,散发着腐败树木味道的气息,甚至如蟒蛇一般慢扭快行的风,森林上边流云叆叇,都带着甜蜜蜜香喷喷的物质时代的风味。
       从旅游的角度来讲,人类涉足大自然,与日月风雨浸染大自然完全不同。开发带着强烈的功利目的,被颂赞为人类对大自然的馈赠行为,目的是让其变得更加美丽,最大限度地适合人类。不难看出,每个穿行于热带丛林的游客,不管是穷游者,还是单纯以游玩为显摆形式的人,都将自己的莅临、门票和肆意的喧闹看成是一种恩惠,只不过人们喜欢用“贡献”“奉献”这样的词汇。现实社会中,人与人之间实则就是“讨债者”与“欠债者(说被讨债者也行)”之间的关系,但看得出来,很多人对充当“讨债者”业已感到很不过瘾,如今大自然都欠人类的,古老的景色和崭新的设施,都是人们该得的欠款。
       曾经写过的西双版纳热带丛林中的旅游项目“原始部落”,是我丛林旅行记忆对为深刻的部分。在那群身材匀称、半裸躯体的年轻舞者身上,弥漫着青春被物质社会洗涤之后的市侩气,这与我见到的无数在舞台上旋转,被廉价但看起来鲜艳夺目的服饰包装,股子里却极端功利市侩势利的当代舞者区别不大。只有一个元素可以宽慰包括我在内的寥寥游客:身份。他们是佤族人,多多少少还保留着自己的民族属性。通过他们清亮的眼光流露出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让我感动,比如那个根本没有舞蹈天分但拼命融入群体的少年的眼神,那个头发最长,一脸冷静得让人不得不继续观看她的姑娘的眼神。当然,还有在潺潺溪水中作为旅游项目之一的裸体展示,那两个不再年轻的女人同样在眉目间留存着美院写生课上那些模特所没有的镇定、自然和忧郁。当然,还有我在那篇文章结尾写到的那个几岁大的小孩子,他追了我很远,似乎要我将他带走,我将他和他这行为看成是我今生今世所受的最好的教育。但,这一切都定格在他们的性灵世界里,从未强加给寥寥无几的游客。他们,是热带丛林中的“异类”,难怪游客稀少,但却与我的脾性相宜。
       每一棵树都不再流露出等待的神色,尽管隐藏在万千同类之中,它们实在无法不渴望看看外面的世界。它们拼命吸取大地得养分,拼命超上生长,以期超过同类,不管风轻云淡,还是狂风暴雨,都要朝丛林之外苦苦张望。至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警示不在它们的兴趣或生存范围之类,悬望就是悬望,不存在使用价值,但它们终究没有看到外面的世界,却看到了花花绿绿的当代人类。梦没有破碎,但现实却“实现”了它们纯粹的梦想。它们收回了目光,渐渐明白,它们之前的张望,与强加在夜晚的月光一样,有矫情的成分,只有黑暗是本质,只有钞票常见常新的版式和模样始终坚挺,它们带来了干扰,侵袭,甚至残忍的伤害。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不管是它们,还是人类,靠得越近,彼此的距离就越远,侵犯也就越重,等到彻悟的时候,时间已去千年,或者它们被制作成棺材,真正“生死相依”“黑白不分”了。

      橄榄坝,处在丛林与低丘之间,温婉如巴乌的小河与青雾迷蒙的芭蕉树之间,过去时和现代性之间,吊脚楼与平房之间,泥脚杆子和新新人类之间。
      当游客被导游带进某家吊脚楼干净整洁的二楼,被一个傣族女人的热情所感染,最终买下被她的热情和修理包裹着的银制品时,人们才发现连远处传来的悠扬动听的葫芦丝和巴乌,都流淌着金银的色泽。我不跟团,却也进入了这样的场景,看到生活最真实最“金属化”的一面。换在之前,导游不可能欢迎散客加入他们招招摇摇的队伍,但在旅游项目可是有实惠的,看在回扣或红利的份上,他们让我也上了楼。此刻的导游跟所有醉心于物质利益的人一样,毫不惧怕有人站在自我或道德的高处,对他们的行为和品性指手画脚。当然,不是所有的导游都是这样,请注意我的措辞。
      金子银子,就是身外之物,在此不必多说。我感兴趣的是,隶属于傣族的橄榄坝的水傣族人家,奉行的是“女 尊 男 卑”的民族文化模式,与汉族演绎了几千年的“男 尊女 卑”分庭抗礼。比如,是男人嫁给女人,婚后住在婆娘家中,那里便是他们的婆家。若非婚丧嫁娶,男人不能随意回娘家,否则,会被人误解为“被婆家休了”,跟过去女人被休有一样的社会功效。女人生育后,就要上山劳动,男人则成为宅男、奶爸,孩子饿了,男人便将孩子抱到山上,让女人喂奶。女人每天早晚要洗两次澡,男人则不是。男人是女人百般挑剔的对象,通常情况下,不是所有男人,都让水傣族女人欢喜和瞧得上,总的来说,身体强壮者或胖子,与戴眼镜的男人,最受女人青睐,因为强壮者,是干活的好手,男人的那副眼镜,则是有文化的标志。
      那天,在那座可以牵扯出写作灵犀或爱情情思的吊脚楼上,我成了孤家寡人,在被那个水傣族女子轻蔑地觑了一眼后,我就再没得到和她说话的机会。原因有三:第一,我不高大强壮,更没有恣肆燃烧的脂肪;第二,我视力自小都好,自然不戴眼镜。还有第三点,也是当时最为紧要的一点,我没有购买金银首饰的欲望。
      巴乌葫芦丝是多情或多愁善感者宣泄情绪感情的精神与物质结合得完美无缺的乐器,但一旦脱离现场、语境、氛围和情绪的迷雾,不管是山外的人,还是山里的人,不管是汉人,还是少数民族,不管是男 尊 女 卑,还是女 尊 男 卑,本质上的追求和欲望基本相同。
      音乐,舞蹈,爱情,服饰,自在,名声,在人的认知体系中,都远逊于金银。人们永远相信金银财宝可以稳定自己的生活,生命,乃至信仰,让他们获得安全感,这大抵就是当今的人们拼命追逐物质利益,为了买房不惜欠下一屁股债的主要原因。但他们却偏偏要在艺术、哲学、文学乃至宗  教的地盘上驻足,叹息,幽怨,伤感,流泪,将爱情和婚姻模式加以变通,乞求肉体与灵魂永存。但这些属于精神上的抒怀和追求,往往在一转身之后,就被风吹雨打去了。
      但巴乌照旧要吹奏,橄榄坝诗意纷呈的大块大块的碧绿照旧让人留恋,美丽婀娜的水傣族年轻女子照旧不失她们的民族属性和优雅的风采,“女 尊 男 卑”照旧是形式与内涵的完美统一。
但所有内心里的元素,都在时间悄然的流徙中发生了变化,激情逐渐被练达取代,乐音让位与世事纷扰。
      这些都不是悲哀,不是遗憾,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生活,一切存在都必须首先考虑生存。问题就在于方式,比如“男 尊 女 卑”或“女 尊 男 卑”,追名逐利或清新淡雅,等等,只是古往今来变化无穷的方式形式,潜心考量,工作量太大,将其一一忽略,又太不严肃,甚至很不学术。

      西双版纳南面的打洛镇毗邻中缅边境。要是乐意,游客可以经过打洛镇,去缅甸北部游走一遭。很多没有条件或机会出国的游人,就是在这里,或瑞丽,实现了出国的愿望的。
      热带密密实实的景色朝南纵深开去,显得更加深厚、丰富和悠远。边境线就像一道裂缝,将世界一分为二。游客过度的兴奋让世界突然充满了喜感,而绿得发冷,总让人感到危险的缅甸北部山地,就像世界突然与过去失去了联系。方正的界碑在身后变成了一个远古的符号,而曾经被军阀混战搅搔过的山川河流,则带着现代史的若明若暗,匆匆来,匆匆去。时间和空间在此各自独立。
      同所有的赌场一样,被沁人肺腑的热带花朵和橄榄油的香气一层层围住的缅甸北部某地的某合法赌场,怎么看都不过是由病态的运气支撑着的集古典和现代意味为一体的世界性赝品。彬彬有礼的侍者比俄罗斯lunpandu huo liuhecai更深藏着文明的冷酷。人们在这里宣泄着财富对持久性劳动的鄙视和愤怒,人间由此不再掩饰它用庄严的外形护佑财富的另一面。它更接近生存的本质。
       本质罗列出了无数人生的形式、走势和无数张由“金钱加苹果”撑开的脸。其中一张来自人 妖。
       人妖是泰国文化的标志性符号之一。贫穷人家的孩子让这符号从它一产生起就获得了表意的功能。缅 甸 北部的旅游开发项目负责人将人妖文化引进来,看中的大抵是其符号性能,而不是最让世人厌憎的表意功能。游客们好奇极了,兴奋到了极限,便不再顾忌身份和教养。他们通过肆无忌惮的窥视,从人妖们的脸开始,过渡到她们的腰身和那个将性别改变的隐秘部位。他们猎奇的眼神不仅最具穿透力,而且集中了人类最卓越的想象和联想能力,从未成为人妖这种在他们看来是怪异文化传承者的审判官。
       表演具有浓郁的东南亚风情。但人妖娇媚得脸蛋和性感的身材,才是受众们一次次锐声尖叫的全部因由。
       演出结束后,为了答谢游客,主办单位联系了各路旅行团体的导游,允许游客和人妖艺术家们合影,签字留念。令各路游客始料不及的是,每合影一人次,将收取十元人民币(人民币在缅甸流通)。要是搁在往日或其他地方,游客自然是要找主办方或导游理论一番的,诸如此类的先斩后奏的服务方式(加收钞票)让游客深恶痛绝。但游客们这次却没有这么做,尤其是男人,他们先期在欣赏宣传画册上的人妖时,就嘴巴阔张,飞流直下三千尺,拜倒在她们的石榴裙下了。如今亲临现场,不仅被她们的才艺所折服,还有近距离地与她们搭话和搂着腰拍照的机会,即使价钱翻倍,他们也毫不吝啬。那些女性游客,平时除了对闺蜜表现出亲热劲之外,对同性多是不冷不热的,但“人妖”两个字和美貌非凡的人 妖形象,在她们还坐在演艺大厅里的时候,就已经颠覆了她们的审美观,不管那一张张真真假假的笑容里夹杂的是激动、兴奋,还是嫉妒和羡慕,她们都表现出毫不逊色于男人的样子,争相与人妖合影。男人们也一改平时的懒散或傲慢,在人妖身前身后钻来拱去,跟女游客一道嘻嘻哈哈,叽叽喳喳个不停。
       当游客们回到车上,踏上返程的时候,世界突然从车轮下面塌陷下去。几乎每个男人都端着照片,对着他们的女人嘀咕了一句:“我刚刚死死搂住的,原来是一个男人的腰!”他们的女人却仍沉浸在之前的喧嚣和激情之中,听了男人的话,立马歪了脑袋对同性朋友说:“是的呀,他们可是一个超一个的帅哥呀!”偶尔带着幸灾乐祸的微笑看着他们的丈夫,道:“这就是手长得太长的报应。”
       人们对人妖是敏感的,因为人们认知、好奇和亢奋的重心是后一个字。从未将同类当人看待,是人们太过悠久的习性。
       可笑的是,那些已在婚姻殿堂前给对方戴过婚戒,两手相扣,二目相对,两心相携地宣誓过的夫妇,却在欣赏过和接近过人妖之后,表现出对对方贞节或人品的敏感。这敏感由人性的虚假和怯懦构成,从而直接成为对婚姻或爱恋对象真正变态的、持久的、甚至终其一生也不间断的怀疑和污蔑。

       这里的绿不停地哈气,有时在冒油。午后,它们则像在为体内膨胀的青绿色肥膘而长吁短叹。黄昏,它们的色素沉淀,美肥的造型一点点收敛,恍若某一个突然意识到已经成熟的人毫不做作的低头沉思。在夜晚降临前的那一小段时间里,它们紧紧依附在枝条上,露出不安分者突然渴望安分,却又感到无所事事时的那种厌烦神情。
       这种厌烦情绪还能在景洪各个角落出没的人的脸上领略到,而且在夜色中也能看到他们游移不定的眼神,听到他们油腻腻的说话声。
       无论是菠萝蜜的香味,还是从澜沧江褐红色的躯体上吹来的风,或者某个公园门口几个看起来像站街女的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无不带着墨绿肥实的色彩。
       民族工艺品街一直飘着哏德全的葫芦丝名曲,到了小半夜时分,《竹林深处》便播放得最多。傣族等民族的年轻男女,便在葫芦丝的吹送下,将他们的爱情藏在深绿色的竹林去了。错过了最佳爱情时间的人,竹林的深处要么一无所有,要么危机四伏。只有口岸好的人,方可进入那方野绿天地,最低程度也能眺望那片让梦和爱都深沉又富有无限情趣的绿色的黑暗。
       绿色的黑暗。我喜欢这种感觉。

       一座网吧的外墙上爬满了藤蔓植物,夜色中酷似溃逃兵士们拥挤不堪的破烂营帐。墙下那条石板路两侧,种着花卉和叶片肥大的植物。它们一进入我的视野,我就想起了前列腺炎,而不是前列腺。那些粉红色的花朵则像心怀淫 邪者故意装出的镇静的优雅。
       我在网吧通过电脑给你发伊妹儿,阿鲁耶达。
       座位靠窗。在感觉疲倦时,将身子靠在沙发背上,深呼吸,揉揉手指,踝关节也得好好动一动,打一个哈欠,再伸一个懒腰,嘴里咂吧几下,之后,便朝窗口看去。还是绿色植物,盘桓在窗子外面,不用探出头去看,我都知道它们的阵势和密集程度。街灯照着它们,从我这里看去,它们竟是如此透明,每根筋脉都清清楚楚,宛若母腹中刚刚成型的婴儿,那一条条不规则的,粗细不一的线条,除了筋脉,就是血管了。
       这个时刻的绿就是光的最高境界了。
       这种感觉中的绿就是红尘滚滚中的孤立形态了。
       我就将离开这里。我十分不喜欢“独木成林”强加给人的一个世界。但我摘下一片榕树叶子,代替我强加给西双版纳的那些意趣或歌诗。
       一如既往,一看到绿色,我就感到孤独。阿鲁耶达,明天我就离开这里,但你,你在哪里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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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9-4 09:41: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笔力坚劲,蕴含丰厚,大美文字!
拜访问好锡文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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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5 00:15:03 | 显示全部楼层
天翅凤竹 发表于 2024-9-2 21:56
欣赏学习。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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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5 00:56:1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罗某人 于 2024-9-6 16:16 编辑

                                                                                                         九寨沟之魅

       芦苇海的芦苇变黄,与之相映衬的是越来越清澈明净的流水。这是九寨沟的第一面画屏,看起来有些单调或凄清,尤其是在近距离观赏时,芦苇的枝叶和淙淙流水都一览无遗,清晰可见,令人不免有稍许的遗憾,臆想中的芦苇海不是这样的,它应该幽深曼妙,有一股仙气。
       因此,我站到远处看去,一霎时,淡青色的秋天便淡化了它固有的气色,蓝幽幽的流水便跳出水的涵义,变成一条蓝色的纱巾,缠在渐渐显出仙女模样的芦苇的细腰上。
       若将现实生活搁在芦苇海里,画面上出现的是白发渔樵江渚上的悠远景象,或手持镰刀收割芦苇以求得生存之资的辛劳者躬身劳作的情景,继而传来鱼儿被烹饪的嘶嘶声,满鼻子都是鱼香,也会传来芦苇被割断时的咔嚓声,像骨头被外物重击后的那种让痛苦和麻木都极为清脆的声音。如果把爱情放进去,芦苇便是风姿绰约的恋人,水光脱离了水,在情人的肌肤上流淌,流水潺潺,不过是一种物质意义上的变迁流徙而已。这个时候的爱情流露出秋天的第一抹风韵——忧郁,并发出冷静而安谧的声音,却不被络绎不绝的世人听到。

       美,有时是一种毫无次序的次序,在树正群海获得了最为充分的诠释,而这种诠释是通过树正群海的高低错落和随意排列的方式来呈现的。显然,这些层次充满了中国古典绘画中庄重又无穷的意,也切合西方印象画画面中看起来凌乱,却在质感中洋溢着的无限情趣,那是印象本身,深入意识的腹心,在意会之中获得更高级的审美感应。
       高原是一张小孩子的脸,或阴或晴,任凭机心繁复的成年人都难以捉摸、猜想,也像一个处于曼妙年华与矫情初呈时期的妙龄女郎,其情绪带动的脸色变换与极其丰富且不失危险系数的肢体动作,往往让诸如我这种自诩还是见过世面和懂得女人的男人目瞪口呆,之后赶紧得找几本书或几个熟悉的女子,再好生温习温习一下“女人”这个艰深又苦涩又甜滋滋的功课。雨中的树正群海犹如见到风暴便开始祈祷的高人,集中落座在风暴骤雨的中心,与死亡对话,显得睿智而淡定。阳光照射下的树正群海显得亮灿,旖旎,透彻,迷离,诡谲,丰富却又充满了危险。迷宫就是这样的,无法预知的图景就是这样的,破碎的除了心灵,还有我们身处其间的尘世。之所以它这样存在,将一片原本一统而且壮美的区域划分为大小不等,深浅不一,亮度差异巨大,而且犹如破镜,无法复原(即使复原,也还是破镜)的原因,就在于完美与美的涵盖极不相容,完美与尘互相鄙夷又互相利用,尘世与破碎之间也形成了说不清理还乱的亲缘关系,而破碎往往又与心灵的本性兼容。我站在树正群海之滨,欣赏着破碎的完整和完整的分离之间的造型,这样的造型只有保持自己作为孤独的一分子的样式,唯美的破碎的“布匹”般所拥有的丝绸一样的质感,熠熠闪光的心灵的拓片一样独立而优秀的思想,才能获得更高更深刻的启示。任凭山外来客何等喧嚣,任凭每块水域如何毫不吝啬地闪射出它们应对时间和物质世界的超强光影,我都不为所动,我悠然于它们的每一片风景,却又超越这些风景之间若明若暗的联系,成为它们感性之外,即抽象的一部分。

       水至清则无鱼。这是所有被生活捶打过变得十二分成熟的中国人最爱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这句话可以看成是对自然与人的关系的一个精确概括,也可看成是人们自甘堕落却又不甘心被人讥讽而替自己找到的一个几乎无懈可击的推托之词。
       但在九寨沟,这句话似乎被推翻了。在一些面积不大,钙华地貌的特点更为明显的海子中,一尾尾颜色很浅,体形修长、小巧,极为灵动的鱼,自由快活地游来游去,眼力差的人不容易发现,即使别人提醒,若是不仔细看,也是两眼乱花。要不是管理严格,游客们不是将面包馒头等食物投入水中,就是肆无忌惮地甩下钓鱼竿,甚至扑通一声纵身入水,捉鱼去了。人们大多想到的是这里的水干净,没污染,水中的鱼一定没有泥腥味,肉质细腻,口感甚佳,即使不烹饪,捉回去养起来,比起锦鲤和金鱼,也丝毫不逊色,因为这是九寨沟的鱼。只有少数人从美和自由的境界中去观赏它们。此情此景,唯有站在海子边上,离那些闪烁着银质之光的鱼远一些,我们才能获得更高级的享受。显然,此情此景之下,每个有想象力和感知能力颇深的人,或许会将它们看成是被囚禁在空气中的趾高气扬者,心上有一道枷锁,或者将自己看成是被扔在水外的鱼,嘴中还衔着一根由欲望打造的铁钩,看起来是拼命挣扎,实际上是半推半就。
       是的,当你瞪大眼睛观察着这片同样丰富且危机四伏的钙化地貌和那些将水当天空的鱼,便会发现,那不过是尘世的另一种呈现,或者说是生存的另一面。

       绚烂之极的五花海在阳光下面闪射出大批量的金光银屑,就像一个傲慢异常的贵妇人在炫耀她浑圆丰腴的身体上滚动着的珠光宝气,或不停地散发着的一股股混合着体香、麝香和藏香的味道。
       当阳光减弱,水底斑斓的景象更加令人眼花缭乱:钙化的枯木,摇曳不止的深浅不一的颜色和奇形怪状的石块,还有倒映在水面的天青云白,满坡葱翠亮晃的的林木和花花绿绿的男女游人。
       不经意间,阳光消失,雨水再度不期而至,山林和五花海渐渐黯淡下去。此时的五花海就像一个一直渴望倾诉却始终没有启齿的寡妇,那几根钙化的树干就是横亘在她胸上的巨大而沉重的块垒,那些突然变得狰狞,色彩冰冷的水底乱石,就像她为生活为爱情为美而破碎的心。
       游人打起雨伞,穿起雨披。雨伞和雨衣都掩饰不住他们被物质生活长时间压制后终于获得一丝消闲时光的亢奋,却不愿意与他人分享,跟那些不屑于倾听倾诉者的倾诉,即便摩肩接踵,也兀自过往,心不在焉或熟视无睹的人一样。
       山风从山谷底部吹来,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五花海平静的水面被吹出了无数涟漪,一层层一叠叠地朝游人繁杂的那一边荡去。
       一刹那,每个人的身上都流淌着风,风还没落到地上,他们就被钙化了,在冷色调的水边故作镇定,或不知所措。
       五花海终于出了声,就像一个孤独者用口哨掩饰他的孤独,一个不幸者用呓语掩饰他的不幸,一个绝望者用吟唱掩饰他的绝望。
       这是真正的孤独、不幸和绝望,是五花海层峦叠嶂般的景状和由它们不可复原的时间里衍生出来的美,脱离了实体,并将永不再回到尘世,掉进概念之中。

       九寨沟的另一端,美的尽头,或美的极端。
       长海优雅又悠长的冷清是通过岸边一株卓然而立的枯木来呈现的,它让所有莅临者怦然心动。
       冷峻庄重的山岭是一个倍低音,将所有内心的声音和渴望压缩在这一片海的秀美与矜持之中。
       长海是一个一沉睡就不想醒来的天使,而且是一个拒绝拥抱、搀扶、倚靠,引领和唆使的单翼天使。
       如果你看到它的宁静像一个古老的意会,那它就是孤独的最高形式,让你看到的是孤独里的美,而不是寂寞深处的罪恶。
       如果你痛苦,却流连在它的旁侧,企图加深审美的强度而超过它固有的色彩、造型、明暗、质地和与高于人世的海拔,你将是它的象征,超越痛苦和欲望,也结束了所有使命。
       就像此刻,阿鲁耶达,你香甜诱人的肉体就在我身边,却因为它真实的存在突然爱情心存芥蒂,并与我失去了关联。
       在九寨沟的尽头,美的另一端,或美的抽象。

       美,在抽象中抵达高处。
       美,只有在抽象中获得快感。

       第一个夜晚,昼夜温差很大,就像在白天看到的、镶在山半腰的一大片红叶与山脚墨黑的树木一样对比明显。人满为患的宾馆酒店是住不成了,连平常旅行基本上不过问的廉价的旅馆客栈也没了床位,而价位是成倍地增长。还算幸运,某农家的客栈还剩有一张床,也就是最为简易的木板床,一夜一百元,在国庆长假这样的日子里,算是便宜的。那是我们唯一一次在国庆长假的出游,说是为了爱情也罢,想看看传说中的九寨黄龙也罢,或者为崇尚自由将自己又一次交给远方洗白蹂躏也罢,或者为了别的什么秘而不宣的东西也罢,我们在十月二号这天到了众生迷恋的九寨沟。
       客栈的每个角落都散发着青稞酒,酥油糌粑,牛油,藏香和藏红花的味道,偶尔还能听到三弦的声音。我们各自埋头看书,一本文学著作,一本《读者》,我们换来换去地看,仿佛那不是阅读,而是一种以看为形式的游戏。你对文学著作的轻慢是有道理的,因为它们是少数人的事业和成果,而《读者》上我的那篇文章也被你贬谪得一无是处,因为它不是印在钞票上的。其实,在旅行中看书才是对爱情的轻慢,爱情只有远离书本、金钱、虚名和教义,才能显示出它的本性和美来。但要是因为要靠近或进入死亡,爱情才成为爱情,或者说两个相爱的人必须得因为苦难或死亡才爱得更深,那未免浪漫过头了,文学过于了,任何通过文学形式演绎的经典爱情,都有虚假的成分,只不过人们为了美化文学和文化的颜面,只说那是虚构的。虚构的不一定是虚假的,但虚假就是虚假,其成分基本上不存在。但为了爱获得更多的首肯和赞美,人们愿意将生活中朴素和简单之极的爱恨加以艺术和文学的升华,就成了流传久远的经典爱情,接近神话。即使看书写作在旅途上并不与爱情相矛盾,但你却将其定性为矫情,装深沉,酸臭无比。我当然理解你的心思,不管是婚姻,还是恋爱,关系一旦确定,就该尽量撇下精神的追求,姑且不说钻到肚子里去搜查心灵,单就灵魂两个字一出现在眼前,都觉得碍眼,极不合时宜。不合时宜也就罢了,咱们还是得交谈,也可以交谈,世俗中极端俗气的内容,幽默,诙谐,哲学等,都是大家能接受的谈资,不间断冒出的词汇和声音,使得这个夜晚显得不再那么憋闷和清冷,也使我们各自尽心维护的清高或矜持不再向偏见和愤怒靠近。
       “没有偏见,就没有哲学和生活。”
       “愤怒造就了文学,也能让宇宙停止旋转。”
       但我们都把持着各自的原则,那就是,男人对于爱情在精神上的美就应该落实在更为具体的层面上,女人对于爱情的神秘和优美远比爱情和肉体本身看得更重,换句话说,男人渴望获得感官上的快感的欲望比理论上的幸福要强烈得多,女人对爱的痴迷比肉体要强得多。没有让步,也没有强迫,没有热烈,也没有冷漠,没有激情,也没有僵硬,没有幸福,也没有凄怆,只有九寨沟简单明了的夜晚。
       山谷里,有亚东的歌舞团,不远处是容中尔甲的歌舞团。
       本来习惯熬夜的我,只能枯坐在你脚边,习惯了早睡的你,在我脚边像一头长发的倭黑猩猩。
       这里的歌舞和神气活现的旅行者,都是粉饰和雕琢过的,是快餐文明的执行者,在倏忽即变的现代生活中,总是与爱和美擦肩而过,也总能留下他们声嘶力竭和装模作样的流行性爱的宣泄和无数留影留念。
       “谁才是西部民族流行音乐的代表,亚东,抑或容中尔甲?”你问。
       没有回答,你也没有获得答案的欲望。
       几粒星星在窗口闪烁,它们微弱的光芒瞬间吞噬了我们的情绪和思想。

       牦牛肉名不虚传。汉藏风味的饮食令我们胃口大开。空气里飘散着美食的芳香。仿制老灯照亮了九寨沟浓艳的初夜。
       小贩们兜售的精美图片上,九寨沟像爱情一样充满了隐秘而圣洁的意味。
       一群年轻貌美的艺人走过,艺术的皮屑纷纷扬扬,总也落不到地上。并非所有登上舞台的都是艺术,艺术往往一经表演,就成了赝品,最无用处的物质。
仍然无法住进正规的酒店。前夜住过的那座农家客栈的所有房间,在中午时分就被人预订。到处是焦急而疲倦的无房可栖者,包括几个流浪歌手,满头白发的画者和无数行迹匆匆的外来客。
       无奈,我们只好随一个帅气的年轻人,坐他的车到一二十公里外的县城,那里的宾馆酒店较为充裕,当然,我们就住在他家的旅馆里。
       我们撕下一块块干巴牦牛肉,却没有食欲。不是两小时前已经酒足饭饱,也不是干巴牦牛肉不和口味,更不是颠簸半个小时,累得死活不知地到远离九寨沟的县城住宿,而是我们之间突然裂开了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它只属于爱情。我们彼此不动声色地维护着的脆弱的关系,尽量用谦让和沉默来涂抹那层越来越薄的感觉,尽量不用哪怕一瞥一瞄的眼神或别的细微的动作去触碰一碰即断的神经,尽管我们都清楚在过去,我们只需通过对美的认知,就能减弱我们对彼此越来越严重的误会或轻视。
       但在大快朵颐之后,为了一句无关名节和颜面的玩笑,你露出了原本的性情,以更尖刻的词句,向我扎来。我们企图通过九寨沟来美化的感觉偏向了,问题,到底还是来了。
       是啊,杯盘狼藉,就是杯盘狼藉。
       争吵之后,便是沉默,而比沉默更加让人不安的是,我们都在心底说出了同样的一句话:“多么后悔到了九寨沟,九寨沟的美与魅力,与爱情的属性无关。”

       十几年后,当一场地震伤害了九寨沟时,我得到了你的消息。这让我想起十几年前的那天早晨,朝阳流金,气温缓慢回升。我们坐在长途客车最后一排,却各自想着心事,形同陌人。路过诺日朗时,我看了它最后一眼。诺日朗在藏语中是“男神”的意思,我不敢将自己看成是谁谁谁的男神,也没有丝毫牵强的心思让自己的心贴近它,矫一次情。我只是企图通过这一说不清道不白的凝视能让我获得一点灵感,记载下我时下的心境。幸运的是,我得到了。无疑,它成了我的身心的铠甲,让一路上的缄默获得了极佳的遮挡,也完成了从九寨沟到爱情的抒情,同时,也在终点到来前,能准确地将你放置在诗歌之中,与你分别。
       诺日朗在抢救之后,恢复了原来的神韵。
       游人纷至沓来,跟地震前一样。他们用单反相机将九寨沟纳入他们的审美体系之中,却仍不满足。他们从不曾认为他们在九寨沟之外,就已经获得太多。
       朝圣者依旧在虔诚中赶往他们生命的圣地,朝觐是他们终生的仪式,也是他们的宿命。他们从不曾错失什么,自然,也就从不奢求得到什么。
       我们不同。我们还在各自的远方,还在苦心孤诣地念想包括九寨沟在内的一切包容着美的景象。
       请扔掉那首诗,如果来得及重新建造属于我们的那一个九寨沟或别的有关美的图腾。

       但跟美一样,爱情也只有在抽象中才成为美,剩下的,是性,是生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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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5 14:55:30 | 显示全部楼层
古不为 发表于 2024-9-4 09:41
笔力坚劲,蕴含丰厚,大美文字!
拜访问好锡文老师!

古兄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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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9-5 16:28:18 | 显示全部楼层

功力非凡,底蕴丰厚。向作者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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