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世孤独（续三）

罗某人

二0二

       在球场上轻巧地跃动，是想保持对你的爱恋那灵动万分的感觉。
       假如这只从双手中传出的球儿是我永真弹性的心灵，它暂时不能飞到你生命最准确的站位上，那是因了我没对最后的盼望还要准备相当的力度。
       没有人看见我脚步的移动其实正一步一步地挪向最后的福地。你听懂了我将这只欲飞的球儿垫向信誓的高度，就像我的心脏时时为你闯进我的视野而疯狂地跳动。
       孤零零的球场，我是你仅剩于生存空间的神吗？
       思绪偶或未曾触及的地方，你毫无指望地眼望蓝天被乌云覆盖，你能想及你已是我落拓世界里最亮的色泽？
       请在阳光使翠绿如泼的梧桐树下等我，我让心灵暂别球场时必须的地方啊，黄昏对我的恩赐，将是直接对你的爱恋。
       真的，亲爱的，我不能让骨头生锈，不能让肌群饥渴，也不能让生命僵硬，啊，我不能让我对你的爱情变成枯木，我不能让我在年迈的时候才能想起动感的爱情。
       你在那头望我，我心事的欲望正如你头上的碧绿缤纷。
       我在球场上奔跑，你是不是已经看到我头上的阳光和爱之甘霖纷纷而下？

罗某人

二0三

       在人情的荒原与黄金喂养的绿洲相接的地方，我不能成为你的宿主。
       亲爱的，我也不会成为性情短缺之时陪你倦怠的仆人。我祖先曾说，我是一个高贵的、来到世间只为阳光和贫穷而存在的人，我不能低伏在梦想之下，就像一个真正眷恋夏日的人，绝不奢侈于浓荫下的遮蔽。
       我是那样无所祈求地爱你，这心力就像夜晚必须让明月君临中央一样真实。但我的爱情不是那刺眼的美，在只让它来装饰笑容和夸张时达到血与骨头的外围。
       人们生活得如此与愉悦，他们正在忽略我们的存在。别为此而烦忧，这样不是更好吗？成为群体生命缄默的观众，我们必为没有成为他们的负累而轻巧地面对清贫的问候、富贵的冷酷。啊，而且，我们会成为他们的友人，因为生命的来源原本就在这个“我”和深藏在他们灵魂中的那个“我”共同衍生的。
       我不是你的宿主，亲爱的，我的末日已经出示了信息。一盏照亮了生命之后仍有余量的辉关闭感，将来到我的门前。
       啊，在人情的荒原与黄金喂养的绿洲相接的地方，没有我的存在，啊亲爱的，也也这样，是吗？

罗某人

二0四

       何处能容我真身？何时能置我内涵丰富的一切于大世界纯之又纯的地域？何样的人能爱我脱脂的血肉与诗歌而攀越天年之巅？
       创造之美啊，是要我因袭前人前世的尊严，还是要我创造一具新的躯架，披上红尘之裳？
       不必进入经验历程的殿堂，我便能撰写出陌生世界的真容，从而添加对天性认可的荣光。不必看到邈阔大宇起始之颜，我也能在一枚羽毛上飞翔出思想的嗅觉，体味末日之时的超然与大度。
       谁为我而创生？我为谁使咳嗽和残败的旧履成为天命的创生之贻？
       我无法对爱情言语，面对身后蚕儿纳丝呕出的日子成为被践踏的结局而业已道尽了所有人世的字句和意义。渴求大美大诚的人，你是我的全部，还是局部？
       欢乐与痛楚，倚剑而屹和抱槐而哭，夺门而亡和咂奶而笑，迎风而曳和背月而逃……这些朝向墓碑的外形来临时，没有人在我身边。
       一只母鹿在我体内奔跑，我在它的肚中垒窝。在为肉体打开唇齿的酒杯破裂之前，母鹿丑陋而惬意。
       谁想我有如想念一碗米饭，正像阳光照耀大地如照耀一个嫩醒的婴儿？
       何处的月亮船上躺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可，将鲜红的渴望给了一个守夜人的眼睛？
       何时收拾残局——地狱的围裙，扫净灵魂的灰烬，在容我语言或想象的官子——我百惜的金身，进入最后创生的美中去？

罗某人

二0五

       我已经使你感到生命无以承载的苦累了么？那你日日必做的事情为什么依旧那样从容呢？这让我省去太多烦恼的琐事，都成了我的生命难以承载的苦累。
       爱人，有什么活为什么不能爽直地说出来呢？就像阳光对春天甜腻的柔情突然以刚直的热量使它直接成为夏天。
       请莫以感恩的方式来回答我平凡之极的爱情，共同在乖戾的命运中挺过了这年年月月，有什么必要将感恩的庸俗沉浸在宁静的面孔里，从而拒收我的问候？
       我为此而流泪，流泪在莺飞草长的四月清凉如感冒的朝晨，流泪在梧桐树伸出黄嫩的肢臂却不能拥抱我的清冷的黄昏，也流泪在樱桃那眼睛般红涩的意象已被半轮凉月吞没的夜晚……啊，还有，还有在那肉体美丽仅在一瞬就已使我的灵魂染上从此输不起爱恋的每个文字和张望的背后，我都抑制不住地痛哭。
       到了那一天，那一天没有风花雪夜的诗句，也可能还有无欲之灯撕破的夜晚，谁来爱我？

罗某人

二0六

       我退回我的领地，与清苦的晨昏相依为命。从散发着异味的街衢上路过，从车前草已经恹恹的坎间路过，我退回到我的领地，与世无争。
       今宵有月，落寞在洪荒之后的人儿却已无为。
       有没有人如我在水边看月？有没有人如我像水一样成为一种爱恋的意趣？
       谁进入我的领地而毋需一张门票？谁在我领地的中央盘腿而坐？
       聆听水那边的声音，月华在波光上跳跃；我的舟楫在那声音的流逝中鼓足了灰色的帆。
       什么也没有了，我的封邑只剩下我与月光相迎而投下的影子，和我的孑然相依为命。
       可我的心因一个人而疼痛。如血的天空使大地更加荒凉。一片绿叶如药剂贴在四月的胸上，一只美丽的鸟像心脏躲在绿叶背后，唱着一曲忧伤的歌。
       就这样吧，以一杯水丈量江河，以一面易碎的镜子返回天空，
       以自我的价值权衡爱情与人啊，正如以我的封地主宰整个的人生。
       我退回我的领地，与娓娓月光相依为命。

罗某人

未完待续。

罗某人

                                                                                          二0七

       于是，有人盐诞生在伤口怀孕的血水之中，它使一双黑黑的眼睛澄清的终极目标是白色的骨网中插入一把刀，正瞄准今夜我的心脏而来。
       破坏肝区圣洁的人们赶走了孩子的歌呼，一包药丸将你的黄色的脸治疗成远离泥土的调色盘。
       你是这把撒想粮食和毒药的盐，有人绝望地爱你那沾满盐的双手，因为这个人的泪水已经是水，这个人需要盐和它的帮凶们。
       一种想象是生命腹心地带优美的喘息，你的青春在丹田失去力气的时候像混入诗经的妖物。我泪眼凄迷，也如我的想象闯进肉体昂贵的几秒的赤裸之中，我的道理如同道德在汗雨张扬之时让位于盐的泛滥。
       皮肤上两只舌头相吻，又询问生命在何方。迷津回流到了何处，何处是舌尖触探的地方。
       我的皮肤已经不再光洁如滑，或者如血脂凝的皮肤我依然不舍的爱人，胸上两个多汁的爱说谎的家伙积压在一起，你的气息就像我偷偷赐予你体内的肉，回不到预先订购的房间。
       那就做一回野游的客侣吧，青草有血，绿叶有乳，石头在毛孔哈欠时跳起舞来，我们就野游在那里，我们就活在那里，我们就死在那里……等尸骨成盐，成水，再竖一块无字的碑。
       这无字的碑，用石头的盐做成，无字的却有字的意义用生命的盐写成。
       那，你可以走了，滚开或含泪焚烧诗句一样地离去，你都可以走了。
       我闭上了眼睛。
       我清洗了身体后，再让它在盐的水中茁壮。

罗某人

                                                                                          二0八

       草莓是四月的心脏，许多的歆羡和呵护都无法免去它在市场上无辜的伤害。
       失去泥土和沾满泥土的辛劳的孤独，现在又回到我动荡的情念之中。草莓当歌，谁在哭？鲜红的感觉，暴露在金钱的脸上，苦到心根的寂寞藏在心里。
       蔫败的目光从草莓的遗体上踏过，它们这些不再饱和的裸体，在阳光的阴影里等待暴殄。
       四月里没有我爱的消息，而四月本身已不是一则令整个日子都亮白的消息。、
       我站在一群无辜的草莓身旁，贪婪的诗章在它们的冷酷四失去了意境的轻狂和悠远。不为别的，不是因为将被碾着细末进入人类冷漠的肚肠，不是因为别的，只为你和我只是它们灭绝之前两个冷酷的观众，之后我们即重踏它们的覆辙。
       这些成为四月丰美的心脏的果子，已经是被埋葬的年华。
       多么希望你能在四月的阳光下面深情地爱我，可又千万别让我在草莓的乡色上停留。我脆弱的躯壳包装着坚强的性能，可我怎么也不能从草莓——我前生的友人身上看到爱与劳动的未来。
       红色的年青的人，白厉的中年的人，枯黄的老年的人，都伸手指向一种强大的食欲的平庸。
       四月里，风高云也高，我们的心脏，如被切碎的年华。

罗某人

                                                                                          二0九

       我的梦幻之恋是从桂花入酒的芬芳中渗透而来的，是从秋虫呢哝的弦索中弹着明光之夜的樽中哺吐而来的，是从世事业已看惯而从此万事悠然的心灵中脱胎而来的。
       你抚摩着你金色的肉体，就是抚摩着我的即将成为虚无的幽灵。它们是生的嫁妆，死的背影，一场生死或未卜的背景。
       你在我睡眠时分怀了偶然的触动，像拾起遗落的脚印，成为你患得患失的安慰者，静坐在瘦削如佛的山上。
       谁会与我在你的两肋之伤上悉心察看，止不住为你而衰竭？
       你在我的风骨上享受良宵的馈赠，露出孩童抿在唇齿上的无邪的笑容。
       我的无所感觉在空气与阳光羞怯的拥抱中返归爱的真谛。如果你不能在我恬美的梦中得知那一腔痴妄，我就在今生的造化里看到你刻意的报偿。
       有梦的人就像飞进花圃的蜂蝶，飘在野岭腰际的雾岚。有梦人的爱情就在蜂蝶的翅膀上吐出金色的威风，在雾岚的柔意中吻上乳色的清香。
       谁会像我在你的胸怀里安放双臂，环绾舞者的凄凉？
       你打我的身边走开，我的目光就是那追随夕阳的云霞。生命没有原点，你的走开该不会是那并不被你认知的终点吧？
       你从我的梦中之恋中轻轻移动脉脉的启示，我的悬望是槐树梢头清瘦的灰色月光，在你的窗口外悄悄如水银泻泄，这一天无奈的叹息，一地亮锃的泪痕。

罗某人

                                                                                          二一0

       我即将完成我的劳动。看骄阳下横竖的人生图例，也看黑瘦的你不规则的肉体的模拟，我已经完成我份内的业务。
       攀爬不经比喻性就已穿越于人生之苍穹的兽性与人性彼此繁殖的、也有关血和肉的巅峰，我除了躺下，听月的风、星的雨、阳光的精气、乌霾的舌寒齿坚外，已无其余的选择。
       瞎子阿炳是在两根钢弦上吊死的，第二泉死亡的目光让月亮如刀，切开夜晚，前半夜在爱情的床上喘息，后半夜在爱情的坟前哀悼。
       那不是我的功罪哦。我只想坟墓的入口处，或者死亡之路途的关卡处，有你的浅笑一抿，带泪的一吻。
       我是阿炳大哥的兄弟，我们都怀藏扎骨蕊之创，肉欲之伤，化合着爱情的分子，用一支排笔横竖着生命的大图，生存的原色。
       重复我的老路，那永不变更的迁徙，抱着白昼最后的余温，舔拭满唇的埃尘，被你遗忘在黄昏之后。这路，这风胜，这我的我，这你的你，这巧妙而巧合的生命的方程式，你我该是两横线的一半啊，没有足够的数据与认真配备，便是我们辛勤劳动之后仍无法取得的收获，我们怎跨越这两跳线索之桥？
       我即将完成我的事业。孤独是我的配偶，我将在洞房之夜拿它祭祀我已逝的年华，即将为我正名的事业。
       看骄阳下不规则的你，无以评弹的沉默将我的双眼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