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世孤独（续）

罗某人

九十五

       我在七月的经脉上徘徊。举目四望，茫茫的阴云笼罩着狮山，那里曾经浓郁一片。在一切将至时，我哑口无语。
       七月，这个已将票根做了别离之物的时间里，忙乱的人流，有谁找到了未至的一切。
       那些无根的漂流者，他们怎能找到曾经彰现其青春和傲慢的叶子？在那些疲惫的梧桐树上，所剩于枝头的，是一层七月才开始累积的灰墁。
       我是无侣之人，在球场的暴雨之后，找到昔日的绿荫而痛哭。只有这一回的清泪，是洗刷自己的灵魂的，也只要后这一回放肆，是放肆给自己看的。
       为什么，此番情形你还要给我物质，作为四年苦旅的回答？我冒着失去所有灵光之句的无奈最后一次将爱靠近的目光，你为什么还在这空旷的舞台上主演一出闹剧？
       迷蒙的远处，我看真切了我未至的一切。而在你面前，我却什么也看不清晰了。
       狮子上找不到我四年来暗地挥发的才情，它如一个吝啬的妇人将奶汁挤到杯中，面对一个婴儿而自己却将奶汁一饮而尽。
       关于爱情，我却已找到我生命的悟性，它如看透了乌云的星辰，在最冷清的夜晚才光顾寂寞者的心灵。
       我们不是同一世界里的人。甚至，我们不是世界里的人。
       挥一挥手，就是满意的人生了，除了哑口无语，我们就该走向远方，走向那遥远的空虚和冷漠的感觉了。

罗某人

九十六

       我不敢确认我的故乡。关于这样的陌生，我顾虑着一个本性对世态快乐而又痛苦异常的认命。
       我是那样天真无邪地讴歌一个家的神圣，一个在真实的操作里将生命置于头脑尽残或头尾尽缩的悲剧，我仍然在集市兴盛之间察看夜晚沉重的遗言，也在喧嚣散尽之后寻觅我曾丢失在道路上的歌声。
       故乡在这样的命题中庄严而高贵，它系于旅人眉间心头的情愫，将一生的估量都作了饱和的余数。
       一个名词，一个涵盖真诚和愚昧的愁闷，就这样让我们的灵魂中了剧毒。
       渴望爱情的人们，就在喝下这杯毒液之后，将懵懂的爱侣带回家去。
       “啊，听着，从此这于你生命都有好处的地方，就是你的故乡了！”
       可我不能带你回去，我不敢在连童年也打捞不出来的河边看到我无采的脸孔。心灵已经没有一张床来供它休憩了，我怎能领你在人情颓圮的高楼下面，领受你这般苍凉的现状。
       我们无法拥有故乡，可我们的故乡到底是什么呢？
       它到底存在于何处？情书的编造里？梦幻的离奇之中？还是在熟谙的地方倒下的那堆废墟，或者是废墟上的那抹诗意的世纪末的光芒？
       回家的路上，我是最无助的流浪人了。离家的时候，你也不是我最后的清愁。
       我们只为一条虫豸出没、瘴气恣肆的路而延续着抽象之极的爱情。
       那你是谁？
       我又是什么？又是谁？

罗某人

九十七

       啊，爱人，是什么要我说出“我爱你”这句已经变得俗不可耐的话来？你为何像新出阁的美妇，不胜旁人垂询而低眉不答？
       这句话还剩下什么供我把玩？你为何要我孤零零地一个人往前走？
       你在旁人的窗前呆望着初晴的田野，手指捏碎了一朵新采撷的花儿。我不知道这花的名字，可你揉碎的分明是我对你爱情的命名。
       我在书房里打开书籍，一个一个的围子已失去活力。我找到这句“我爱你”的话来，可简装的书房就像牢狱，让我看不见你的天空？
       如果我在这个漫漫的冬季不能与你通行，将我从贪玩的台球桌上节省下来的时光，就会白白浪费，我对青春的赢利将毫无审美情趣。
       是什么使你的魅力亮煌在天地之间，能够我如囚犯注视自己飘散的头发一样怀念风中秀发与自由的奔波？
       我不能说出那句变得俗气的话来，但我凝望生命的高贵而祝福你拥戴的一切。

罗某人

九十八

       夜里，脚步声在长廊的悠长中消失了，我开始在婆娑的龙眼树下，编织我的音乐，像树叶之间筛下来的星光，使我的词曲充满了忧郁与缠绵的低呓。
       门都关闭了。只为爱情的门还在残黄的灯光里开启着。我没有吉他，我只有一种溶满了宁静的凄清的声音，流泻着淙淙的思绪。
       最后的残云从树梢上隐退，明月君临上界，凝视着长廊之上，如纯银的装饰。
       还有谁的悲伤，被长廊之结缠绕，在我未晓的一头垂目而泣？
       我的音乐在天籁深处回响，传来我身后的长夜那梦一般的和音。遗世独立的星月之辉，正照我一身和谐，在遥远的沙叶上抵近一管芦笛。
       功名的桂冠被夜晚黑暗的风吹走，我欲如此地魂归自然，然后在龙眼树下等候夜深的大祉。
       这样做是我的乐趣。即使那扇门板突然将残黄的灯光收回，我于尘世里最后的寂寞与孤独，将从此变成淙淙的乐音里铮铮的智慧。

罗某人

九十九

       我仰头，高光区里，没有我们的烟火人间。
       你灼热的谎言逡巡于蓝天，显影在五吋的相纸中央。
      
       心灵绕不过流云了。星星的部落里，无数邀请者都紧闭生命坚贞的应答。
       理想主义者被抛弃在日落之前，之后，月亮的庭院里，我们落座于我们的后世。

       倾听今夜风声的人，将永生飘零。
       秋雨被压进成熟的大地，和我们一起追寻诗意的人，将永远孤寂。
      
       我低头，黑色的罂粟花足印一样绽放。
       关于爱情，色彩、冷暖、尊卑、悲喜与荣辱，都深陷在中毒者无穷的快感里

罗某人

未完待续。

古不为

锡文老师威武！著作等身，才华横溢！

罗某人

一00

       我像爱每日新鲜的日头一样爱过许多的人，可没有什么能如我爱每夜清丽的月华一样爱你一尘不染的心灵。
       在梦中与你相遇，在黎明与你相见，在黄昏的小径上，我和你呼吸洁净的空气享受这愉悦与和谐的一切。
       当我在某个曦光灿烂的黎明重遇你的笑容，我像一个孩子为了你的来临将门打开，坐在门槛上，托着腮儿，佯装着成熟的模样。在夜晚洗净月亮面容的时候，我为再次坠入你魔鬼般的诱惑中而失去了抑制控自身的欲望。
       在醇酒点燃人情冷暖的时候，也在路上尘土为你腾出空间的时候，我灵魂深处的快乐流出汩汩热泪，忧伤的担心是你与世无争的气韵从我面前的路上飘然而去。
       我将爱夏日朗空中每朵游云一样爱过很多的人，但没有什么能如我爱夏日傍晚的一株嘉树一样爱你典雅的灵魂。
       他们已经找不到我灵魂的窗口，只有你，在新秋的林丛中回望我秘密的夏天。
       在窃窃私语吻及好山好水的地方，也在生命的边缘，邮不出去的信笺被亲吻封好，邮寄给自己孤寂之梦也无法抵达的远方。
       我如爱每日的辛勤之后无梦的睡眠一样爱你沉没在我生命里的殷殷关切。

罗某人

一0一

       不要拿走我眼里的忧伤。我越来越近视的岁月，正像我们越来越紧张的爱情，或许就在此刻结束。
       你的笑容加重了我内腑的阴霾，你的问候使我服罪的悲哀无法抬起头来。
       把我的忧伤留下。你不应把它拿走，就像秋风不该将绿叶吹走。
       心与魂都是留给自己的，假若我们将它们像通俗的乐音一样随手抛弃，那我们形式上的爱情又有何用，我往昔的情人？
       一夜一夜地流着寂寞的泪水，一遍一遍地轻吐悲伤的诗句，一次又一次地望断那条无极之路，肉体之痛与心碎之灾都将成自我的甜蜜，或者是救赎。
       当心之碎粒成为闪闪的珍宝，当肉欲之苦成为一杯陈年老窖，当出尔反尔的诺言像过将之鲫，我怎能苦修心态，借此诓骗我一生呢？
       那我的忧伤啊，我往昔的情人，你千万不能像取走我的光阴一样让它深陷囫囵之夜就不再出来。
       有时，我们像珍惜我们并非清秀的头发一样珍惜我们的虚荣，它覆盖下的睿智却越来越近视。
       我为此不得不在沉重的眼帘打烊之前，让我的忧愁再看看这无限风光，连同那条为废墟而盛开的花朵。
       我的眼睛将送给我迷眩的忧伤；
       我的忧伤将送给我芳香的心灵；我的心灵将献给我们那孤独的上帝……
       而我的生命万木与落日交相辉映的时候，交给我的死亡。
       假如它真的交给了你被带走，我眼中内藏的爱情，将不再属于你我。

罗某人

一0二

       新年的钟声将我屋后这棵树上最后一片病态的叶子击落。而这无力的钟声又多么像这片无依的叶子。
       我握紧你的手，希冀有你的日子不要松开，让你在我的命中多留些时候。
       你的目光靠在我的肩头，我握住你的双手，如一阵料峭北风吹过，一条洁净的路，好象在冥冥中催促我离去。
       我希冀你的美丽装饰我贫乏的房间，使蓬芘生辉的感觉始终拥有聚散的魅力。而且，我梦想你的青春能像一片绿叶，仅仅的一片绿叶，跃上枝柯，还我一个春天。
       夜晚来临，我在华灯初上时决定留下来，以吻回报你的依恋。
       我的歌声畅饮你赐予我的幸福的甘霖，你的笑容，也吞下我珍贵的泪水。
       1997，如发表的诗句，留给自己，然后将它锁进梦中。可是，钟声响起的时候，你已不见，谁将你诱去，成了我的意境却找不到语言的土壤？
       那片枯叶到了何处？钟声已经敲响了新年的苍白，之后，谁又能成为爱的回音？
       这样的年辰，我们怎能在忙碌之中，只与物质相守，而告别了精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