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散歌·散文诗体小说（连载）】雨过青山

杨雨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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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过亲友的介绍，我借宿于唐老师家。我初到他们家，进进出出，轻脚轻手，恐怕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影响主人家。
       孩子们见着我，似乎总躲着我，离我远远的，我几次和他们交朋友，他们都跑开了。
       时间长了，我在这户贤慧、好客的人家习惯了，也帮着扫地、抹桌、挑水……
       我终于和孩子们的关系也搞得不错，学习回来，孩子们总喜欢和我玩。有时，小蓉叫道：“叔叔，看看我的作业做对了吗？”我总是笑着指点着说那错了，那儿对了，可给90分或100分。每当说到分数，孩子们总问我：“叔叔，老师为什么不给我打分数呢？”我总说：“分数嘛，没关系，不打分我们照样要好好学习，如果老师给你打上分数，老师就要受到批评，打分数是‘五分加绵羊’，培养‘小宝塔’，老师当然不能打分罗，”“叔叔，什么叫‘五分加绵羊’，‘小宝塔’？”“这——”我瞠目结舌，怎么向孩子解释这道理呢？
      我说：“如果你的成绩在班上最好，你就是‘小宝塔’，你听老师的话就是‘小绵羊’。”
      “叔叔，老师叫我们把学习搞好还不对吗？”
      “对呀！把学习搞好，‘从小立下革命志，长大要当工农兵’，没有文化，就当不了工农兵；没有文化，爸爸能当老师吗？没有文化的人，终究是一个大草苞？”
       “——大草苞？”小蓉抬起神秘的童心世界望着我好象等待着什么？

杨雨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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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了父亲。我是个不肖子孙。虽然不是败家子，但确然是没有孝道的。忠孝不能两全。我读书，是忠或是孝？忠当为家国民族之生死，孝当为父母康乐之前后。
        ——我在哪里？古人云：“父母在，不远游。”我不是游得远远的么？就算读书为了忠，那忠也得靠行动来体现，可现在自己的行动在哪里呢？为了孝，却又不在父亲身边——自己就读啊读啊——不也是自私的么？
       想那些读了书远远地离开了父母去工作的人们，是不是都寄钱给了家中年迈劳作的父母？就即便如此了，那父母的起居又谁来安顿照顾？——想去想来的确是幸福了自己，苦恼了父母，这的确是让人黯然神伤潸然泪下的事情。
       当然，一种大孝——父母不怕苦难与孤单，希望他的儿女扬鲲鹏之志于万里，飞山鹰之翅于青天，抒鸿雁之情于太宇，但父母何曾不想与儿女一同风雨飞翔，去死为了生，生为了死......我，能大孝么？能做到么？
       读书人啊！好好的想想吧。不要看似前程的辉煌，实则美丽的忧伤；看似光耀祖宗的堂皇，实则漂亮的荒唐。
       我读了书，一定得回到父亲身边去，好好的侍候在父亲身边，让他安度晚年，在夕阳里看桂花枫叶、看红霞落雁......也为家乡，为那里的乡亲，为那片生养我的土地，留下我的笑声，留下我深深浅浅的足迹。要不，读了书，翅膀硬了，就托载着父亲，也飞的远远，飞的高高，飞在这悠悠黄土，一起去看黄土地上的风景，一起去看风景里的远方......
      我不能没有父亲，舍弃父亲的存在，就像一个人不能舍弃他的祖国和民族一样。没有父亲，哪会有我？没有了国家和民族，连父亲也不存在的了。

陈珂

  学习 问好

杨雨田

谢谢陈珂！

杨雨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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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我们的沈老师，脸上有着很美的捋腮胡子。你错了，他那浓眉下的大眼睛似利剑穿透你的心，使你生畏而不敢正视；你对了，他附之一笑，瞬间即逝。他少有笑脸，好象时时都是一副沉思的面孔。先前的我，看着他的脸面，总觉他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实际，象他这样一类的人，心里有一轮火红的太阳。
        沈老师只要走上讲台，便也态度庄重严肃，手势大方有力，话语清晰流畅，用词准确丰富。我们没有课本，全靠自己笔记。他凭着多年的教学经验和文学上的修养底蕴，给我们讲课密而不繁，散而不乱，有层有次，头尾相连，前呼后应。他的课象一篇优美的散文。他讲课，听者善听，记者易记，似乎每一堂课都是他精心设计的。多少次，他走下了讲台出了教室，我还坐在坐位上，象一个饥饿的人吃上了一个面包就完了，还在企盼着第二个面包的到来似的。也许是他对我的偏爱吧，每改作文，他总把我叫来他的身边，指点我作文中的疏漏，使我长了知识，开了眼界，丰了智慧，往往满载而归。他经常叫我去他那儿，有时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在和我开怀谈吐，讲人的志向与信念，讲什么圣母院，红与黑，茶花女……什么虎妞、小白鸽、九斤老态……用他的话说：“我喜观从海阔天空扯到深山峡谷，从冈底斯山扯到格林威治天文台。”
      啊！亲爱的，在老师面前，也可说在知识面前，我是多么的渺小、浅薄、无知啊！
      不是“师道尊严”，高高在上，居高临下，而是“师道”自塑“尊严”，关爱全体学生，因材施教，促进个体的全面发展，做学生的良师益友。不是把学生当容器，而是挖掘和开发他们的潜能和智慧，尊重人性的自我意识。跪天跪地跪父母，虽不跪老师，但必须尊重老师。老师是匣镜初开的光亮，是茫茫大海上的灯塔，弯弯路道上的路标，超越时空的旅站……

杨雨田

                                                    6       
        亲爱的，我在这里接触了一位新的女性。她的文静倔强和坚韧不拔的求实精神，在当今的女人中是少见的。凭她那鼻梁上的眼镜，不难想象她求知的狂热。我从没遇见到和意想到当今女人中还有着这样发奋图强地探索知识的人。
       当然，亲爱的，并非因为她戴眼镜。带眼镜并不等于有知识。
       ——有人带眼镜是为了挡风沙，有人带眼镜是为了遮丑：一是眼睛长得不好看，戴上眼镜美观些；二是因为自己并非有多大的知识，而又要向他周围的人卖弄以骗取别人，让别人说一声“那是有学问的”；三是中国人生活中特有的“物化现象”——暗示了是带有眼睛的，认得人的，会看问题的；有的是装或者说是摆阔气，好象眼镜似乎表露的是一种修养……不谈眼镜的妙用了。
       我讲的这位女性，别人休息，她却紧搂着书本，别人赶集，她却挥动着羊毫……有人讥笑她不识时务，有人讥笑她是不会生活的人，有人咒骂她是“书呆子”，“白专，满脑子资产阶级虚荣”……
       她父亲是Ｋ五中校长，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原因划为“右派”，以后被造反派押上批判台，不幸年迈体衰，从高高的批判台上摔下来，跌断了腿。她从小爱好音乐，有一口天然妙响的嗓音。她父亲因材施教，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父亲偷偷地教她拜阅了许多中外音乐作品。她成人后，父亲眼见自己女儿没有就学读书的希望，求了他的好友给自己女儿找了份工作——在区镇当播音员，这道不能说她父亲拉关系，走后门，实在女儿有这个能耐，能承担这个工作。工作中她认真负责，一有空就苦在书堆里，一心要谱出时代的旋律，一曲人们的心声。正当她“野心勃勃”的时候，天外一个“白专”词儿飞来，她书柜被抄，手稿被废，唯独剩下通过生命换来的心爱的手风琴。工作没有了，她不忍去见残疾了的父亲，立志要在这龙门镇住下来，等待着那一天从这儿飞起……
       她和我谈起自己的身世，脸色沉静，语调沉稳，没掉一滴眼泪。
       她常说，人要有自己独立的见解，随波逐流，任自漂流，可怕呀！知识是人生斗争的法宝。知识是永存的，不可战胜的。我信奉知识，把知识看成是生命的血液——不知情的人们对我进行诽谤、责难、稍有不慎就棒打石砸，这算不了什么？我不至于象贝多芬那样耳聋，也不象啊炳那样眼瞎，也不至于象冼星海那样命短……不要追赶眼前的时髦而忘却将来的脚步。今天这个社会，出卖了良心和灵魂，出现了残酷与疯狂，走向了精神贫困，“穷”乐充斥着头颅，奸诈弥漫着空气，虚假渗透着草木，势利染饰着耳目……荒谬！荒唐！
      ——她这些话，我总为之担心，诧异，可她不以为然。而总那么凛然大义，振振有词。是的，要有忧患意识，平安夜要知有生存的危机。
      是啊，超前的意识与境界，往往不被人理解，“曲高”当然“和寡”。于是就有“自命清高”“个人英雄主义”等罪名，外加“目空一切”的诨号，免不了走向屈夫子的命运……
       志趣不合，格调疏远，情思离弃，品行相悖，岂有同坐而语乎！又岂不枉呼“世人皆浊我独醒”耶？亲爱的，是这样么？

杨雨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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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月薪读书，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哦！哪一个朝代能让人带着薪水去修养呢？——我没有考证过。我的确是真真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的。
       工资涨了。由过去的6元、8元、12元涨到了18元。从这个事实看去，我们的国度对教师是很关爱的，对教育是很重视的。就凭着这区政府不久前所开办的“民师班”，现在所开办的“中教班”，就证明当地政府于教育的渴求程度。显然是力求教师素质的提高，力求师资力量的雄厚，力求打造一支像样的教师队伍，力求教育教学质量上一个新的台阶，力求教育的振兴。不过，我们在作这样充分肯定的同时，却感觉到它的不实在。亲爱的，你想：办一个“中教班”，培养中学教师，要把中学办到相应的比如人口相对集中的大队去。——能行么？的确是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科学，是不能凭着主观意志行事的，只能去遵从客观实际的情形。
        钱很管用，不像木叶子，生之多而去之易也。领到了18元的薪水。终于13元给自己买了套红色的运动服，那质量，真够好的，平板板的柔融融的软和和的手感，很显然不是假货，不是水货，不是冒牌货，不是次品，不是下等品，不是舶来品，不是赝品，当然，也不能说是精品，绝品，极品。不管怎么说，是正品，是真资格的货。穿上，在屋子里转了三圈，飞翔的得意。
        也用3元钱给父亲买了双解放鞋，怕飞了的放在了箱子里。——第一次用自己的钱给父亲买东西，心美滋滋的欣慰。玉兰，给她买什么呢？街上商品稀少，谈不上有什么金银首饰一类，那母亲遗留下的金手圈，金耳环，金簪子——那是应该作为传家宝存放着的——就方巾吧，时下流行，可扎盖在头上遮风挡雨，也可围在脖子上缓和，还是一件女人方便的装饰物。我将买来的方巾也放进了箱子里，也把我的爱装了进去。
        ——我绝不像好些人，父母在家穿着补疤衣，吃着粗茶淡饭，累的太阳出来太阳晒，雨出来雨淋，勤俭持家，省吃俭用，把一个钱掰开来当两个用，他却在外面打肿脸充胖子，财大气粗的显摆装熊，奢侈，卖弄阔气，拿着父母的血汗挥霍了去，以为自己是世界首富，去抽5毛钱一包的乌江牌香烟，去抽7元钱一包的杜仲牌香烟......这样的人多得很，——也真是可怜可叹，可悲可笑！
        门外传来小朋友们的过路吟唱：
        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红军老前辈。......         

杨雨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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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老师家里。习惯地坐在老师家的椅子上，也不是椅子，是凳子，也不是凳子，是有靠背的没有扶手的凳子。
         师母想往回一样客气地递杯香茶给我，说：“彰斈，有事吗？指点你的创作？”
        “想请老师给我指点这篇批判——”
        “不行不行！”师母马上否定，连连做了拒绝的手势，正了正眼睛，说，“不行！你的老师是‘反革命’”
        ——“什么？”
       我惊骇。我惊愕。我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张着的嘴大半天没有合上……
       原来，过去老师在课堂上讲解神话“羿射九日”的故事，有人说老师有意诬蔑“红太阳——”，从此戴上“反革命”的帽子。今天，要普及中学，中学要办到大队去。故区里办“中教短训班”，由于区里无人才，便把老师叫出来“滥竽充数”了。
       ——这和人们口中的那个笑话同出一辙。笑话说：
       一个被揪斗了的当权派。本已经放了的。但他去解手时，和同行笑说了几句顺口溜，道：“大雪纷纷落，乌鸦变白鸽；风吹屁股冷，留到明天屙”，结果，人说他死不悔改，污蔑社会，要复辟，要翻案，要与人民为敌，反正，衍出好多的罪名，立即又被拉上了批判台，揪斗的昏厥了去。不过，所处时节，很难说那顺口溜没有别样的心情。
      我真不明白，亲爱的，过去批“请隐士，举逸民”，怎么把老师请举出来了？难道是遵循诸葛亮的“提拔幽隐”？
      ——这世界真不符合逻辑，就象我父亲要用钱买鸡交纳任务，而我只好去求教玉兰用她父亲的土烟充当一样的不符合逻辑。

杨雨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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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你想了解一下我和那位读书女友相识的场面吗？我不隐瞒地告诉你。
       不久前，放了学，我吃了饭便来到我的住处——唐老师家，正准备伏案整理我的课堂笔记，只听孩子们在院坝里唱说：
       “书呆子！书呆子！拉着手风琴，漂亮不知耻！”
       我推开窗户，把头伸出窗外问孩子们，谁是“书呆子？在哪儿拉琴？”孩子中的燕子对我说（世界上最美的是童心，保持了童心是人类最高的境界。自从我来到这里，通过我的努力，院坝内的孩子们和我成了要好的朋友。——还要说一句，童心也是世界上最容易受污染的。）“杨叔叔，和平路100号——胡凤萍——‘书呆子’”。我“哦——”了一声没有开腔。
       我飞快地整理着我的笔记，心里早已飞到了100号。
       这个胡凤萍是个什么样的人？——‘书呆子’？……
       夜，小镇的夜。
       我顺着和平路，借着月辉和街道两旁窗户斜出来的灯光，一边辨认着门牌号，一边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前面优美的琴声在空气中震荡，一会儿如旋风扫落叶，一会儿象海岸纳惊涛，一会儿似柳鸭伴静流，一会儿似清潭云月动……从这不同的声响中，可以想见那演奏者高超的技巧，那飞速跳动的十个手指，那指尖流露出来的复杂的内心世界……
       ——这会是‘书呆子’弹奏得出来的么？
       我向着琴声，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到了和平路尽头。
       这是一间低矮的木结构瓦屋。谁会想到在这偏僻小巷的地方竟然有这样出色的风琴手？我情不由己地推开门……
       她见一个男人闯进了她的小屋，一惊，琴声嘎然而止。
       “你的琴声真好！”我说。
       “乱弹琴！”她惊疑，怀抱着手风琴，扭头盯这我，“你——”
        “我——中教班里的学员，路过这儿，你的琴声太美妙了，于是……太冒昧了，对不起，鲁莽失礼，但愿是失礼中的有礼。”
        “你这人说话倒有趣。不过，男人——”
        “这——”
        她哈哈大笑。一朵咋开的鲜花……

心蝶

  辛苦了 佳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