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世孤独（续）

罗某人

一四八

       暗自的哭泣终于放晴，阳光，一个曾经让我取物遮羞的忠告，如三春鸟直接成为我的激情。
       重归爱人那不再虚构的怀中，听见遥远的桃花念着我的名字。爱人的心啊，此刻是水鸟，远涉荒芜之水，到达不再被烟云笼盖的水庄，替我摘下生命的原始的骨朵。
       冻翻的旗帜是爱的方向！
       写尽天下好文章啊，这样的怀想仍被倒春寒无情地删改，只留下爱那掷地有声的酒香。
       躺在爱初潮的怀中，如品尝某种心愿，大静大悟，通泰的气息穿肠而过。
       知更鸟叫了，它为夜晚的伤心，就像一只破碎的酒杯。我的爱却不能有时间，我这样倒下去，就不存有丝毫享受人世佳肴的愿望。
       一具神圣的躯体，为爱而沉默。
       这哭泣请抗之后的沉默，多像死亡时分的宁静，洞悉一切的辛酸，进入朝圣者祈祷的领地。
       登临太阳的人，向魔鬼和天使讲述再生的欢乐。
       那时候，我必将带你出走。
       那时候，石头也会萌哺绿叶，众兽也会举杯畅饮，死木也会开花，而且，作为我们爱情高度的阳台，将比梦幻更高。
       啊，你是我苦命的爱人，即使我们珍惜的是虚荣，也要这样说明：清清爽爽地爱，再清清爽爽地死……

罗某人

未完待续。

罗某人

一四九

       逆水而行，兰舟的桅杆和它的风帆已经看不到人间。
       风中之骨，如笛在坟茔的肋上掉下。那幽咽的水，在风中和谁说话？
       灯尖上的云垂下了作为塔的傲慢。变脸的天，迎着孤独的意义闭上了双眼。
       扛着雨走，搂着雨的腰，蹄着命运奔波，房舍和炊烟，也不是人间。
       一只剥光了毛的月亮，在水上借雨洗刷，一本发黑的诗集。住在诗集里的人，坐在没膝的草色里，淡淡地叙说着主人年青时的厢房。
       逆风而行，雨中之途，在波巅上摇晃。
       不过问腊月的薄肠，灌满的是肉欲还是理想。
       不过问除夕的杯盘，盛的是狼藉的愚昧还是镀金的亲热。
       （来的时候握紧一把钥匙，去的时候，让寒风撕裂的欢乐变成一包香烟，唯有如此，来去才是自由！）

       忧伤永远在水的最深处漂泊成永恒。
       鉴赏者的游戏，在风雨的得意中替心脏兑换笔墨。
       我让泪水路过经验不敢重续的视线，向永真的生命走去。
       繁华的市井，我藏起了我的惆怅。它不能与人分享。
       我只让它与孤灯辉映，让笔底情绪摸一摸清洁的寂寞，冷冷的光阴。
       影子是永生的伴侣。这样与影相爱的夜晚韵味深远。
       如果，如果这些才是我的爱情，我的我啊，我能不能靠近你，靠近你风中之迹抻远的思想？

罗某人

一五0

       黑夜是我永远的饥饿，星星蜕化成胚芽，也不是我的庄稼。
       我深深的感动，是因为挡住光明的乌云，双眼饱含着泪水。这充满坚韧的仁慈之心有一次使我年青。
       推开精血喂养的肉体，要活着的一切迎住的爱的苦莲。骨头，带刺的骨头，为爱而付出的代价已颠沛过来，在肋莲的脸上寻找爱情。
       芳魂即将破土，观念的领域将被谁的名字突破？
       岁月从肩头飘下来了，如那枚夜晚的箭，钉在不平的胸上。这罪孽深重的酒肉之肠，破膛而粗豪，扭曲着岁月的腰身。
       谁扩张了遍体鳞伤的空间，让我饥饿舐不到那一滴血？

罗某人

一五一

       我就这样刮净了媚鳞之伤而爱你，最后一次做你的梦中之鱼，做你母乳时代在水中巡视的声音，被你鹰一样的微笑或水一样的残忍钓起，或游入紫色的死亡，做一棺紫衣的爱人。
       调头不是岸，而是窗口。窗口不是那只从诗经的叶子上飞来的青鸟的呼吸。它只告诉我，我该站在十字架下怀念归鸟的巢穴，猎枪的硝烟。
       今夜我一旷达的抽象自戕时光，低头催促无菌的双足，趟了陈旧的谎言离去。
       而我是第一次切割了心脏拥你，让世界在熏醉的阴谋之后，只剩下一记轻拍的忠诚。
       除此之外，我横横竖竖地倒下，千万次地宽舒你对我灵肉的开垦。
       当肥绿的稼穑长成，我才高司你在旷野喊你回家的老树和它的叶子，已在我诗意的四肢上摇曳。
       当黑夜无路，你会看见道义的归宿——那慈祥的坟群之中，我被你的爱情榨干的尸骨点燃的灯火……

罗某人

一五二

       我踱进生命的另一个场地，忘却那早已熟悉的人事。这样让自己拥有新的思想，面对新的惶恐和恩典。
       什么人在阳光雨的末尾赤县，让我搂着他的腰身体会我的得失。
       笑容是那样的甘甜，皓齿那洁白的言语，随笑容让我激越不息。我是那笑容初呈时的第一个观客，一样的感觉却不是一样的人。
       站在过去的悲欢上面，除了那样卖力地爱人，还有我对这爱不屑一顾的纯真。
       是什么使我来到这不曾相遇的地方？我孤身一人的造访，会不会犹豫不决？
       嘲弄往日的伤口，让我加倍地珍惜独处的机缘。我不能在一个人的阴晴里，耗费我过量的年青。
       为了热爱每一个鲜活的人，我说年老是那样的悲哀。不能为爱一个人而疏远了茫茫人海，我又能走向哪里？
       有人在阳光雨的末尾上迎接，新的欢乐正是往日的苦痛啊。
       他能否告诉我，这升年的必然来临的苦痛，是不是就是往日的愉悦呢？

罗某人

一五三

       没有示意入睡的灯，你就躺在了世俗的规则里。我极为沉重的心事，就在此刻开始淡薄你的一切。
       当梦也成为世态污染的尤物，我凭生命的哪一场可怜之贻继续敞开灵魂呢？
       我为游戏而愤怒，也为呆板的生存而绝望。
       你就像一块被雕琢成人型的木头，遍体褥疮，内心无一点灵活的分子。如果你成了某个人祈祷的雕像，那我的敦促将会蓬头垢面。
       你为失去一件衣服而责骂时间，可你却从未失去光阴而责骂自己。我为愈发爱恋的你而愈发庸俗的冷傲而责骂我失去的年华。
       一枚镍币的光环如月光探照你苍白的形容，没有示意入睡的诗句，你就躺在了物质宠爱金钱的废墟上，让灵魂发霉。
       我走向我的高楼，作为思想浑厚的背影，刹那移开你的脆弱。
       啊，假如失去爱情就象征着失去一切，即使再给你温柔，你也是那一块被雕成人型的木头。

罗某人

一五四

       我的求索将没有结局。我的双脚踏上了追寻永恒之梦的土地，我的爱情之邦。
       那匆匆路过的梨花，多像飘逸于诗人心中的句子；它们的心灵之萃越过春天的头颅，那曾经饱受思念之苦的关于冬天的溶浆，那诗人何时才能出现？
       我求索我梦寐以求的自然与善良的总和，使我所有的意愿成为永恒。
       一群过江之鲫，总在开端踌躇不前。张开的网，也无法到达时间与结局的交接处。
       那匆匆跑过的夜晚，像积存在脑海深处的残痛，以遗忘之剑，插入岁月的身心，无根无垠。
       接受一粒丁香的凋落，我知道那是离异的向心力。惆怅的鸟儿，正四散飞去。
       青枝弹起的阳光，终于又回到一颗露珠的脸上。绿叶吐出的信息，却不能进去我的鼻内，我惊疑这无关痛痒的情结，竟是我求索的证词。
       那匆匆飞过的目光，像时间从眨眼那刻便鬼祟地消失。我品饮那盐份过重的水，却不能以它滋养我的土地。
       我的爱情之邦，没有边境，有的是最无边的冷清。

罗某人

一五五

       歌正在预约的时刻响起，我的黑暗还没有死亡。
       我能用哪一朵浮云来爱你，或者短暂地以你为我忠贞的情人？
       黑暗的力量已经上升到肩头。你正在上面坐着，忧郁的神采如最后的晚星。
       我谱写颀长的田园小径，莫衷一是的冷雾，灯罩上横出残尸的飞蛾，颤抖的荒冢。
       我歌声的存在，是祭祀的人们小别爱情那刻深情的追悔。向活着的化石轻吻，总该比死去的双唇递交亲密而追悔好吧。
       阳台是钢筋水泥垒成的幽灵，我在它的脸上向孤寂的村庄和它们的眼睛——几窗无力的灯光——久久地悬望。
       爱情只行走在歌声的行走里，那样，我的黑暗将永久地活着。
       一朵玫瑰的色彩，在画布上涂满了厚厚的谎言。尖厉的刺儿守护着谎言，让不晓忠贞的人下跪。
       日出之际，我的许多对黑暗的白容将化为乌有。我交出我藏在故纸张堆中的身语，这些率真的词句长满了羽翎，却并不向往飞翔。
       那我必须在日出之前传来歌声，就像结束我的生命，不期望在黎明的光辉里沾带哪怕一丝儿的光亮。
       这样，我就能用对鸡啼的喜悦来爱你，或让你做我黑暗中私语的情人。

罗某人

一五六

       我又一次陷入喀斯特旖旎的诡秘之中。一个灰色而轻松的世界，竟也用阳光和庄稼来做我的伴侣。
       内心的流程续上了地下河的匆匆之乐，可你的命中之河，却悄无声息地从我身旁流过。
       严冬的碳，化合在万年前的寂寞中。岁月是一把有形的刀，以无形的灰冷承接太阳的亮泽，让我这二十八岁的头发获得了泥尘。
       我给予多折的日子坚硬的思维，不屈的道德，透明的吟唱……
       如果此刻说一声我爱你，心脏就是那漫山的碳化之石；如果此刻说一声我爱你，我的多情之句就会在石头上碰得支离破碎。
       云雾是疑虑的总和。
       路旁黄色的野花是寂寥的拷贝。
       是魔鬼创造了这满山造型万态的石头，上帝，还在四人赤裸的胴体上挥洒污汗。我眼睁睁地面对这异于常情的风景而无法感受你将有一天，夹在上帝和魔鬼之间成为我的天使。
       蝼蚁壮歌，将摧毁喀斯特一般的防卫。
       诡谲之路，我们的步履艰难地延长，延长一个现代文明无法叩开的传奇……